第一百四十三章：他們仨，可算熬出頭了！

士兵應聲而倒，衛長明彎腰奪過了槍，先是向地上的兩名士兵補了槍，隨即飛奔向了葉永嘉，葉永嘉回頭望著他，二人異口同聲的發問：「你也在這兒？」

隨即衛長明蹲下來去看他的小腿，他還是沒覺出疼來，繼續問道：「你怎麼也在這兒？是不是你來找我、被他們抓住了？」

衛長明從他的腳踝一直摸到膝蓋，摸了滿手的血。把手在褲子上用力的蹭了蹭，他把葉永嘉拽起來坐了，然後轉身背對了他：「上來！」

葉永嘉還低頭去看自己的腿：「我能走——」

他要往起站立，可是剛站到一半，腿便軟了。於是趴上了衛長明的後背，他這回倒是趴得坦然，因為自己這回不是坐等著老衛來救，自己還幫老衛打翻了一個敵人呢！

這是什麼地方，不知道；接下來該往哪裡走，還是不知道。然而用不著擔心，因為老衛來了，他可以騎著老衛回家去。兩條手臂環著老衛的脖子，他隱隱覺出了小腿上的疼痛，彷彿傷口著了火，火勢從小到大，要向著四面蔓延。他掙扎著低頭看了幾回——並沒有著火，可是為什麼會火燒火燎的疼？

「不行。」那疼痛開始往他的腦子裡鑽了，他將要忍耐不住：「咱們快點走吧，我好像是受了重傷，疼得不得了！」

衛長明把他往上託了托，嘴上不說，心裡也懵了。不但懵，而且怕，因為軍營里向來不缺軍火，誰知道大火會不會燒到彈藥庫去？誰又知道這裡的彈藥庫究竟有多大？

葉永嘉熱烘烘沉甸甸的壓著他、貼著他，像個巨大而又懂事的幼童，不用他囑咐，就知道緊緊摟住他的脖子，勒得他幾乎要喘不過氣來。他環顧四周——說起來依然是奇怪得很，所有的士兵都在奔逃，方才就只有那麼一小撮士兵對著他死纏爛打，而且對他是直接開槍掃射，出手便是毒手，彷彿是提前得了死命令，專等著要殺他，以至於面對著這般天崩地裂的大爆炸，他們還不肯各自逃生去。

他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眼看著士兵們全朝一個方向狂奔，他也邁步跟了上。忽然斜刺里衝出來一個人攔了他的路，他來不及止步，一頭撞進了那人的懷中。

那人扶住了他，而他氣喘吁吁的抬起頭，借著火光，認出了他正是沈明玉。

勒著脖子的雙臂猛然收緊了，是葉永嘉被沈明玉的面貌嚇了一跳。

沈明玉和他先前所見的那個軍官一樣，也是半臉的鮮血。而在完好無損的另半張臉上，他的眼睛閃閃放光，神情幾乎就是喜悅。雙手握著衛長明的肩膀，他先是仔細看了看衛長明，然後抬頭又望向了葉永嘉：「狐狸崽子，你也在啊？」

葉永嘉大聲的告訴他：「你受傷啦！」

「沒事。」他輕鬆的回答：「不疼。」

然後他低頭又對衛長明一笑：「這裡交給我，你們先走吧，走得遠一點，一年半載之內別回來。」

衛長明問道：「你來救我？」

他將一隻手停留在了衛長明的肩膀上，回過頭去向後看。後方暗處跌跌撞撞的追上來了一個人，是丁曼菱。丁曼菱披頭散髮，滿面煙塵，額角上也有血，兩隻大眼睛瞪得四面露白。直勾勾的看見了衛長明，又轉動黑眼珠，看見了衛長明後背上的葉永嘉，她一言未發，只一屁股坐了下去。

沈明玉彎腰拽起了她，見她往衛長明身邊一搡：「走吧走吧。好孩子，你放心，這裡交給爸爸，爸爸一定給你——給你們報仇！」

衛長明騰不出手，只能上前一步緊盯了他：「能活著出來就夠了，你還要幹什麼？」他向著遠方一擺頭：「要走一起走！」

沈明玉凝視著他的臉，笑了：「一起走？」

「對，一起走！」

「不躲我了？」

衛長明急了，急得不但不怕他，甚至還敢對著他怒吼：「你少廢話！快跟我走！」

沈明玉上前一步，湊到他耳邊，耳語了一陣。然後用力一拍他的手臂：「好孩子，聽我的話，去吧。」

衛長明擰著眉毛瞪他，瞪了幾秒鐘，末了急促的「唉」了一聲：「曼菱跟上！」

然後他留下沈明玉，帶著丁曼菱跑向了前方。

跑著跑著，丁曼菱越過了他，在前方成了領路人，因為在此之前，她曾經受過沈明玉的囑咐，要把他們帶到汽車那裡去，讓他們開著汽車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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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長明坐上汽車，一見車窗前放著的特別通行證，心裡就明白了。

他把葉永嘉放到了後排座位上，讓丁曼菱坐過去摟了他。一邊發動汽車，他一邊問道：「這是哪兒來的汽車？」

「好像是韓家的。」

「韓家？韓步武家？」

丁曼菱早已哭幹了眼淚，這時看起來，反倒是異常的平靜：「他把沈明石家，和韓步武家，全給炸了。」

衛長明回了頭：「什麼？！」

丁曼菱扁了扁嘴，要把顫抖的氣息平復下去：「他往銀行的金庫里存炸藥……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一小塊一小塊的……把沈家和韓家全炸了……」

車身一個顛簸，衛長明慌忙轉向前方看路：「他又發了什麼瘋？」

丁曼菱緊緊摟著懷裡的葉永嘉，咬著嘴唇，只是搖頭。

葉永嘉忍耐不住疼痛了，把頭窩進她的胸口，開始呻吟，一邊哼哼，一邊掙扎著又問：「老衛，咱們這是要去哪兒啊？回家嗎？」

衛長明答道：「不回家了，去塘沽。」

「啊？上塘沽幹什麼？」

「找船，離開天津。」

「不管老瘋子啦？」

「他讓咱們先走。」

緊接著，衛長明又問丁曼菱：「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說是韓步武的什麼軍營。」

衛長明心裡有了數，一腳將油門踩到了底，又大聲告訴丁曼菱：「用你的圍巾，把他的腿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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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輛汽車，被衛長明開得將要平地起飛。因為今夜所發生的爆炸，必定會在天明之後顯現後果，而那後果，他是無力承擔的。

他如今所能做的，便是趕在太陽升起之前，帶著那兩個人，盡量遠的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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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六個小時里，丁曼菱和葉永嘉互相攙扶著，夢遊一般的隨著衛長明轉。丁曼菱其實也早累透了，可是見了葉永嘉的腿傷之後，她心中一驚，又振奮了起來。腦袋從葉永嘉的腋下鑽出來，她這一路幾乎是在扛著他走。

路長極了，一會兒下汽車，一會兒上洋車，一會兒又要步行，太陽升起來了，太陽越升越高了，太陽升到正中天了——她的心隨著太陽一起，越提越高。

最後，在正午時分，她一邊肩膀架著葉永嘉，一手拎著一大包雜合面饅頭，踩著吱嘎作響的棧橋，登上了一艘小小的貨輪。

衛長明停在後方，還在和個船長模樣的人說話。這船長和衛長明沒什麼私交，但和杜森有些生意上的關係，沖著杜森的面子，他也願意帶衛長明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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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貨輪出了海，一路南下。飄在海上的這些天，他們幾乎是與世隔絕，天津那邊的情形，一點也不知道。

丁曼菱起初忙著照顧葉永嘉，倒也不說什麼，等到確定了葉永嘉沒有大礙、只是小腿肚子被子彈蹭掉了一條肉之後，她慢慢的「緩」了過來，記憶有了，情緒有了，眼淚也有了。

她告訴衛長明：「大哥，我這回才是真的明白你了。」

衛長明看出她是藏著心事，但先前自顧不暇，也沒有精神去過問。如今盤腿坐在窄小船艙里，他望著她：「是不是那兩天，瘋子嚇著你了？」

丁曼菱垂下眼帘，心中橫著個巨大的結，她須得從一個線頭開始動手，一點一點的去把它解開：「我不知道那是炸藥。他從牆裡牽出一條線，讓我點火，我當時也覺著不對勁，可是沒多想，就點了……」

然後，她很艱難的，一個字一個字的，把那一夜的情形講述了一遍。講到最後，她低下了頭：「我也不知道我害死了多少人……就算他們都是壞人，都像沈明石那麼壞，可我……我一想到這件事，心裡就難過……」

葉永嘉在旁邊席地而卧，這時就開了口：「要是把沈明石和老衛放在你眼前，要救老衛就得宰了沈明石，你怎麼選？」

「那我當然是得救大哥，但沈明石只是一個人，而且我也知道他真的是壞透了……可沈家總不會是所有的人都那麼壞啊……」

「那也是他們受了沈明石的連累，賴不著你。」

「可確實是我點的火。」

衛長明這時開了口：「和你沒關係。你不知情，是受了他的騙。如果你這樣也算是有罪，那我現在就該下地獄了。」

「但是……」

「你不過是借刀殺人里的刀，冤有頭債有主，再怎麼算賬，也算不到一把刀上去。不要胡思亂想了。」

丁曼菱信他的每一言、每一行。忽閃著睫毛抬了眼睛，她遲遲疑疑的望向了他，心裡還是怯生生的，他端坐在她面前，同她對視了片刻之後，忽然皺眉一笑：「你們兩個，一個是過分的有心有肺，一個有是過分的沒心沒肺。」

葉永嘉立刻用胳膊肘支撐起了上半身：「誰沒心沒肺了？那一夜要是沒我救你，你都出不了門！」說著他仰臉去看丁曼菱：「我告沒告訴過你？那一夜我救他來著！兩個兵堵著門，拿槍打他，我藏在後頭，一槍打翻了一個。要不是我那一槍，他這輩子都出不來，就得在那房子里養老了。」喜歡情義譜請大家收藏：(www.shouda88.com)情義譜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