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魚(9)
臨近除夕,街巷裡各家各戶都備著年貨。甜水巷口也因得如此,比往日里熱鬧了不少。街頭生意火熱,賣的都是各家檔口裡最拿手的:臘雞鴨、臘豬牛肉;炒瓜子兒、核桃、栗子、腰果…都是年味兒。
平日里都能湊合著過,可京都城的百姓之於新春佳節,卻是捨得花銀兩的。
蜜兒賣過了朝食便回了趟院子,張羅起自家的滷味兒,又回來了小巷口上。
陳釀的醬油,配著花椒、八角、丁香、草果、甘草、桂皮等等各味香料,煮成一鍋香味兒十足的滷汁兒,常年都溫在爐灶上,經過牛骨雞肉豬皮等等食材燉煮,日復一日地積攢下來,稍稍放涼便能見那湯汁兒凝如膏脂,別是一番鮮美。
滷味兒門類廣闊,蜜兒為了今日買賣動了些小腦筋。最討巧便要數那虎皮鳳爪了。
文火將鳳爪油炸至皮肉起酥,再撈出瀝干油份兒,入滷水燉煮,借著冬日裡食材不容易壞,放涼了在滷水中泡上整夜,次日微微溫熱了,取出來的鳳爪,一個個皮軟又勁道兒,入口毽筋兒都已經熟爛了,嚼在嘴裡,一個不夠,還得吃第二個。
路過的小娃兒見這虎皮鳳爪便走不動路,用力拽著老嫗的衣袖,「阿奶,我想吃那個。」
一個鳳爪只要一錢銀子,老嫗不必多想,便掏出銀錢哄孫兒開心。小孫兒徒手捉著雞爪兒啃了起來。老嫗卻被那些滷雞鴨、鹵豬耳引住了目光,一一看了過去,最後目色落在了那鹵牛肚上。
蜜兒麻利招呼起來,「阿奶可要帶一個回去,這份兒牛肚足足一斤多,不過三十錢。」
老嫗嘖嘖感嘆似是嫌貴了,蜜兒又挑了兩塊兒鹵豆腐,「這豆腐也與您配著,回家與牛肚一道兒蒸熟了,我再與您配些滷水和花椒面兒,好吃又補身。」
老嫗這才抬眸,卻見這女娃兒面盤子圓潤,眉眼精緻,生得福相,笑起來更是可人。方才還嫌貴著,此下卻覺正好快過年,帶些福氣回去也罷了。便又生生從錢袋裡掏出銅板來。「就要小娘子方才說的。」
「誒!」蜜兒笑著將幾樣東西包好,送去老嫗手上。方將祖孫二人送走遠了…
街頭,一行錦衣官兵正路過。
明煜騎馬在最前,見得甜水巷口嘈雜景象,卻是拉著韁繩叫馬停下。明遠自跟緊上來,笑問道,「兄長,不是還要往相國寺去?怎停下了?」
「父親病中胃口不好,這幾日朝早都是慈音讓人去那兒,與父親買來的酸湯,方食之有味。」明煜邊說著,邊打量著馬下的小丫頭,卻想起上回在張岐山府中,他夫人也是帶病之身,該也是想著那家的酸湯吃。
今日那小丫頭換了身青色的小襖子,面兒上兩朵紅暈,與那日他所見的又別有不同,在這甜水巷口上支開小攤兒,又多了幾分活潑明媚。
明遠玲瓏之心,聽得兄長如此說,自笑回道,「那我去與父親看看,那酸湯兒料兒可有得賣,若是有,便買回去些,也省得慈音日日讓人出來跑一趟了。」
明煜淡淡看向明遠,「有勞阿遠了。」
蜜兒正送走了位客人,卻見得一身蟒袍翻身下馬行來甜水巷前,那一身威風赫赫,直將客人們都嚇退了些去。蜜兒自也收斂了幾分笑容。
她自覺沒犯過什麼事兒,便也不必害怕,只輕輕福了禮,「官爺,可有什麼事?」
銀荷正在一旁,忙拉了拉她袖口子,小聲提醒著,「誒,就是上回張府里的那位官爺。」
蜜兒這才想起,抬眸又望了一眼來人背後的那行官兵,只見為首一人騎於馬上,高冠錦衣,面色清冷,正也望著這邊來。
又聽眼前官爺問道,「你家那酸湯可有些來處,如何做的?家中老父卧病帳中,兄長孝順,讓我來買些酸湯料兒回去,好在自家廚房烹煮,與父親開胃。」
這故事聽來似是一片孝心,可蜜兒只覺這人無禮之極,哪兒有一上來,便要問人買配方的道理。那酸湯料兒的道理雖是淺顯,可貴在那些酸罈子,每每腌制,得選上好的白菜,每每不同的時節,須得放置不同的月份,方才有得自然的酸味兒和鮮味兒。家中本就無所長,便是靠著這些糊口,哪兒能隨意便賣了?
蜜兒自與他道,「酸罈子自是不賣的。若官爺喜歡,便每日朝早來這裡買粉條兒回去吧。」
明遠吃了一憋,卻見這小丫頭神色自若,絲毫不怯。他方才客客氣氣無果,正想著鎮撫司中那些手段若用得上,莫說些酸罈子,叫這丫頭在這京都城裡消失,也不過是動動手指頭的事情。
明遠輕笑了聲,直翻身上馬,又低聲吩咐馬下胡順,「與那丫頭見識些鎮撫司的手段。」
話沒落,卻聽得明煜一聲,「罷了。」
「此等小民,不需一般計較。」
明遠聽得這話,心中盤算一遭,忙應聲道,「是。還是兄長氣量如海,阿遠自愧不如。」
明煜說罷,勒著韁繩行開,目光卻再從那小丫頭身上掃過,卻見得那人不慌不忙,面兒上笑意盈盈,重新張羅起來生意。
到底還是初生牛犢,他又何必放置心上。
雖是如此想著,心中卻念念那酸湯兒,父親卧病愛吃,著實是難得的…
蜜兒繼續招呼著客人,銀荷卻在耳旁低聲笑道,「蜜兒,那位活閻王,好像在看你!」
蜜兒抬眼望過去一瞬,方見馬上那人回過了眼眸,騎馬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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