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8章 冀州絞肉機之戰（三）

秋風起兮白雲飛，草木黃落兮雁南歸——《秋風辭》，漢.劉徹

……

見作戰意志已經被鼓舞起來。

羅市心中暗自鬆了口氣。

如果沒有戰意，那這支殘兵只有全軍覆沒一個結果。

現在……

算是九死一生吧。

羅市心中苦笑。

做為一支軍隊的首腦，他不可能像下層兵士那樣想得簡單。

他要考慮的問題，有許多，許多。

「搬開正南方向拒馬、鹿角，全軍一會聽我號令，向正南方突進。」

羅市厲聲喝道。

隆隆的鼓聲，漸次揚起。

所有太平府的軍人，做著最後的準備，

慷慨赴死的準備。

帶表身份的銘牌，一個接一個交給羅市身邊杜士，杜十用兩匹戰馬，四個極大的牛皮口袋才將這些裝下。

每一個走過的兵士，都向杜向鞠躬：「拜託了。」

今天，面對四萬敵軍，是加入太平道以來，最兇險的一戰。

所有的人，此時都有了覺悟，沒想過自己能在戰場中活下去。

有時候，死並不可怕。

可怕的是死得默默無聞，死得沒有意義。

至少，現在大家都明白自己為何而戰。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與興師，修我戈矛！」

撕心裂肺的歌聲，吼聲里。

羅市一人獨騎沖在隊伍的最前方，向著自己手下的兵，厲聲咆哮道：「我們是兵，是太平道的兵，天師說過，我們存在的意義就是保護冀州百姓，保護身後的老婆孩子，這些敵人，想要將我們的家園踏平，想要毀掉這一切，大家能答應嗎？」

「不答應！不答應！！」

「不能！！不能！！」

羅市氣運丹田，發出最豪邁的笑聲，手裡長槍一指前方，用盡全身力氣怒吼道：「擊戰鼓，與我，殺敵！」

「殺敵！！」

「將這些狗日的強盜殺光！！」

沖~！

隆隆隆隆~~

狂暴如雷的牛皮戰鼓被隆隆敲響。

擊鼓的戰士赤著上身，露出虯結的古銅色肌肉，奮出全身之力，狂擊戰鼓。

這聲音，如衝鋒的號角，化作無窮的戰意，湧入所有太平府的人心中。

殺殺殺！

要麼死，要麼生。

殺出個黎明！

殺出個未來。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

戰場的另一頭，顏良手摸下巴上剛長出來的黑須，看著前方旗幟散亂的太平軍。

發出冷笑聲。

「對面的，是張角手下羅市吧？聽說此人一度被張角拋棄，現在居然敢率這麼點人，抗拒我們的天兵，簡直不自量力。」

「將軍說得是，這羅市大概是被當做棄子了吧。」

身邊的親兵討好的道。

「不管他，任何敢擋在前面的絆腳石，都會被我們踏碎。」

顏良手中大刀一抖：「傳本將令，擊鼓，升旗，待到一箭之地，全軍衝鋒。」

在他側面的友軍，文丑的中軍中，同時響起鼓聲，戰旗升起。

大家同屬一系，對彼此做戰節奏，用兵思路都很清楚。

現在，大勢在我。

沒有別的花巧，也用不著任何計謀。

就是正面豬突。

老子四萬人，就算正面突也把你突死了。

你羅市手上不就一千多人嗎？

這麼點人，連點浪花都激不起。

「傳本將令，一會能斬羅市人頭者，賞千金！」

文丑放聲哈哈大笑。

彷彿已經看到將對面太平道大將羅市頭顱懸挂於旗上的場景。

雖然這羅市對他來說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但好歹也是太平府的五千人將，如果能將此人頭顱斬下，一定會大挫太平道的銳氣。

另一側的鄴城當地豪強聯軍，聽到顏良文丑軍中的鼓聲，也紛紛鼓躁起來，金鼓齊鳴，加速前進。

決定此戰勝負的，在最後一箭之地。

一箭，也就兩百米左右。

對騎兵來說，就是幾個呼吸的事。

也是騎兵衝鋒狂飆威力最大的階段。

在那個僅候，數萬精騎會像一股洪流，將太平道這點可憐的人馬，全部碾碎。

就在顏良、文丑，與豪強聯軍打定主意，開始做最後階段的戰鬥準備時。

突然，他們聽到了對面營中的鼓聲。

然後，所有人看到畢生信忘的一幕——

太平道，羅市帶著那一千多人，沖了出來。

這是怎樣一支軍隊？

一個個衣甲破爛，丟盔棄甲，戰馬恐怕都不夠一千之數。

人人帶傷，看起來跟敗軍似的。

就是這樣一支千人隊，居然向著自己衝過來了。

這種感覺就是，老子要打你，你就是個弟弟，本來應該跪下叫爸爸的，現在你特么不但沒跪，反而跳起來沖爸爸臉上打了一耳光。

你這特么是要作死是嗎？

顏良、文丑各自在自己軍中，先是愣了幾秒，接著不約而同的大笑起來。

顏良笑得眼淚都快掉出來了，他身邊的親兵也是捧腹大笑：「將軍，這太平道的人莫非都瘋了不成。就一千多人，不堅固營壘，不逃命，反而向我們發起衝鋒？瘋了！」

「瘋子，真是瘋了！」

另一邊的大軍中，文丑擦了擦眼角的眼淚，看到太平道只有一千多頭馬，有些士兵甚至不得不邁開大腳丫子，跟在前面騎馬的兵士兵面狂追。

他沒忍住，又發出一串爆笑聲。

「這些瘋子，逃命不好嗎？就這麼點人，這麼點馬，連一支像樣的騎兵都湊不出，居然敢衝上來。」

「簡直找死。」

「傳本將令，擊鼓，提前發動衝鋒。」

「這些沒馬的殘軍，就算跑到面前，只怕也剩下半條命，本將手裡大軍只用衝過去，光靠馬都能把他們踩死。」

隆隆隆~

嗚~

戰聲，蒼涼的牛角聲，自戰場上響起。

顏良、文丑兩支最精銳的袁氏先鋒騎兵，改變了之前的策略，提前動員起來，迎向太平道的殘兵。

不過這裡面，有一個時間差。

文丑先行發動大軍衝鋒，

顏良稍落後一點。

從天空向上俯瞰，會發現，太平道的殘兵在羅市的帶領下，呈直線般撲向袁氏大軍。

但是在戰場中途，這支殘兵突然變向，猛撲向地圖一角的豪強聯軍。

這個舉動，令顏良和文丑稍有些意外。

但也沒太在心上。

豪強那邊有一萬多人，怕太平府這一千殘軍嗎？

只要稍微耽擱一會，顏良文丑就能率軍包圍上來，實現三面合圍。

羅市騎馬狂奔，看著前方越來越近的鄴城豪強，全身的血液在沸騰。

這一刻的他，想起了多年前，他跟隨主公張角，一起夜上黑山。

在那夜黑風高的午夜，不知敵人有多少，不知前路如何，

但他就是那樣跟著張角幹了。

哈哈，人生如逆旅，

多少次，膽大妄為，

就讓這一次，讓我羅市再放肆一回。

他的眼中流下熱淚，轉瞬被狂風吹散。

「太平軍，萬勝！」

「萬勝！！」

前方豪強聯軍的隊伍，不可避免的出現騷動。

似是被這支亡命狂奔過來的太平府殘軍給嚇到了。

就在這一剎那，

羅市一馬當先，狠狠撞入敵陣。

突陣！

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