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你怕死嗎

第三十七章 你怕死嗎

第二天,塔吉娜把陳小山帶走了。

陳小山的裝束儼然一個巴國的小鎮居民,白色的袍子,一塊藍白相間的披肩,不查他的證件的話,沒人知道他是外地人。

臨走的時候,老哈給了陳小山一把縮小尺寸的M16小手槍,然後兩人緊緊地擁抱了一下。「真主保佑你平安!」

山寨的車子把他們送到山外的大路上,遠遠就看見一輛驢車等著他們。駕車的是一個髒兮兮的老頭,窩在車斗里,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一樣。老頭看見他們上車,沒等陳小山坐穩,一抖韁繩,車子就跑了起來。他的小數碼相機被老哈沒收了,因為不讓他拍照,不然,這個駕驢車的老頭拍下來絕對精彩。

「塔吉娜,這段時間怎麼見不到你?」陳小山忍不住問道。

「我在鎮上的家裡。」

「那你為什麼不住在山上?」

「我的工作需要我住在鎮上。」

「能問問你多大了嗎?」因為從沒看見過塔吉娜的臉,想象不出她到底多大了。

「你猜猜看。」

「30?」

「我像30歲的人嗎?」塔吉娜撲哧一笑。

她撩起面紗,讓陳小山看了一眼她的臉,瓜子臉,豐潤的下巴,比薩依拉還白,看樣子還不到20歲。在這樣的山區,居然有這樣的頂頂美女。

「老哈說讓你做我的老師,你準備教我什麼?」

塔吉娜笑而不答。

小驢車丁丁冬冬跑了一個多小時,才來到他們的目的地,迪拉鎮。小鎮不大,四周都是高山,感覺像是中國的一個大村子,街道兩旁是一棟棟綠色牆面的平房,許多商店擺著各種各樣的小甜點、服裝和生活用品,讓陳小山驚奇的是有多個賣槍的商店,琳琅滿目的槍支掛在店裡的牆上,他看到一個顧客走出商店,背著一把步槍,身上還掛著一排子彈,一副威武的表情。這裡居然還可以自由買賣槍支。

驢車在街邊的一個衚衕口停了,塔吉娜連聲「謝謝」也不說就領著陳小山往衚衕里走。

塔吉娜的家是個二層的小樓,家裡只有一個老太太,塔吉娜喊她「奶奶」,陳小山也跟著叫「奶奶」。老太太很高興地摸著陳小山的臉,像是早就知道他要來一樣,「孩子,一路辛苦了,看到你真讓人高興。」然後拉著陳小山坐在地上的氈子上。老太太看起來60多歲,臉膛紅潤,眼睛炯炯有神。

塔吉娜給陳小山端來一杯綠茶:「這是你們中國的茶,是我父親帶回來的。」她揭下了面紗,以真容面對陳小山,其實在城市很多勇敢的女性已經不戴面紗了。

「孩子,你父母好嗎?」老太太很慈祥,或許,她也曾是個拿槍的女人。

「我已經沒父母了,只有一個大伯,我的東拉夫語和阿拉伯語就是他教的。」

「可憐的孩子,真主會保佑你的。」

塔吉娜端來一些點心,從各方面看,這是一個的家庭富裕,但不知道為什麼這種家庭會把女兒送去當打仗?

在山上的那一個多月,陳小山理解了他們為信仰而戰的偉大理想,但為什麼偏要打個你死我活,能不能通過其他路子來解決呢?

答案是否定的,如果有其他法子,誰願意去送死。槍炮不長眼睛,每一場戰爭都要死人,但世界上沒有任何公式能解決民族和宗教的矛盾,惟有用槍子說話。

小鎮上時不時傳來幾聲槍響,塔吉娜說那是買槍的人正在試槍,在這裡家家都有槍。

真是一個可怕的地方。

午飯後,陳小山和塔吉娜坐在二樓的陽台上,嫻靜、舒適,周遭是潮雜的市井,遠處是成蔭綠樹。他們做完禮拜,然後喝茶、聊天,昨天的悲傷已經過去。

「我父親是我們部隊的首領,去年在拉瓦拉的一次行動中被俘了,據說現在已經轉移到南部的一個監獄里,之前我們曾多次援救,但都沒有成功,而我大哥就是在援救中犧牲的,我愛我的父親,我也愛我的大哥。」

塔吉娜清澈的眼睛里流露出哀傷和仇恨。

「從小我父親就教會我打槍,這本來就不應該是女孩學的,我到過很多城市,看到城市的女孩在自由的空氣中呼吸,上學,買漂亮的衣服,而我們只能呆在山上,看著樹木變綠變黃,一年又一年。」

她和薩依拉、薩迪雅一樣的年齡,有著相同的憧憬,但處境卻截然不同。塔吉娜已經被培養成一個殺手,這就是她的人生。

為家族服務是天經地義的事,雖然還不清楚整個組織的運做,但陳小山也已經被大家認同為這個古老家族的一員,而且將是很重要的一員。

「當時為什麼綁架我們?」這是陳小山一直想問的問題。

「中國是個強大的國家,對世界的影響越來越大,我們希望通過中國來影響其他對我們不利的國家和組織,但最後還是覺得錯了,因為你,還有你的國家,都以人為善,我們不應該以此來傷害你們。」

塔吉娜也許是經歷了過多的痛苦,使她睿智而充滿神秘感。

陳小山想象著他將從她這裡學到什麼?

老哈看到了他優良的潛質,希望把他培養成一名英勇的戰士。

直到傍晚傳來清真寺宣禮的鐘聲,陳小山和塔吉娜都坐在陽台上,相互講述他們所經歷的還不算長的人生。

當簡略地講到路迪的時候,塔吉娜微蹙著眉,這是一個女人對另一個女人的戒備,同時讓她醋意驟生,臉上的表情就是她的心聲。

「你見到我的時候是什麼感覺?」塔吉娜柔聲問道。

「我一直以為你是一個老婦女,將教會我禮節以及如何適應這兒的生活。但看到你憂傷的眼神和美麗的臉時,我想起以前看過的一本書,上面寫道:讓我們讚美和頌揚真主吧,是他創造了女人和她的美,也創造了她的迷人的**;他賜予她以秀髮、美麗的身段、豐滿的**和嫵媚的舉止。」

塔吉娜的臉上升起兩朵紅暈,低下頭。

她第一眼看到陳小山時,不禁砰然心動,這個來自古老東方的年輕人,白皙的面孔,無所畏懼而又彬彬有禮的樣子,渾身散發著青春可人的氣息。尤其今天兩個人單獨在一起,她按耐著伊斯蘭女人的矜持,但終於還是露出了自己嬌羞的一面。

「這本書還寫道:宇宙之主將女人置於一個充滿誘惑的帝國里。我們或群居或分離,或滯留或遠行,都要經由女人。無論世事如何變遷,無論人們如何遠走或分離,任何一個男人都會情不自禁地愛上某個漂亮的女人,任何一個男人也都逃不出將她佔有的**的折磨。」

不敢再往下說了,陳小山看到塔吉娜的臉變得更紅。

這是一本古阿拉伯語的閑書,在這種語境下,陳小山不經意就想了起來,而用東拉夫語表述肉麻的東西竟然比漢語要自然得多。

「呵呵,對不起,這本書就是這樣寫的。」

「我不該讓你看見我的臉,省得你浮想聯翩。」

「為什麼不呢,美是真主的恩賜,不僅是給你的,也是給所有人的。」

「瞎扯,阿拉伯女人的臉和身體是給自己的丈夫看的。」

「這不就浪費了嗎?」

塔吉娜紅僕僕的臉煞是好玩,陳小山像找到了一種樂趣,進入這個國家后,總是緊張而嚴肅,難得輕鬆地說幾句話。兩個不同國度和文化背景的同齡人,有了一種新的交流方式。

入夜,陳小山和塔吉娜一起在客廳里聽老太太講述《聖訓》,每到這種時刻,氣氛莊嚴、神聖,但是美妙的聲音能讓人進入另一個神奇的世界。

他們沒有別的夜生活,整個小鎮安靜得像是潛伏在大山裡的一支部隊,連一聲狗叫也沒有。

塔吉娜把陳小山帶到二樓的一個房間,這個房間曾經是她大哥的卧室,她大哥犧牲后,二哥偶爾回來也住這兒。牆上的一個相框里是一個大鬍子,相信這就是塔吉娜的大哥了,另一個相框是兩個挎著槍的小夥子,很瀟洒的擺著POSE,這個家庭不僅出美女,還出帥哥。

「晚上你就住這間屋子。」

「能換一間嗎?我有點害怕。」陳小山真有點害怕,昨天是他長大后第一次見到死人,而今天又要睡在已經死去的人睡過的床上,牆上還掛著死人的遺照,怎麼睡得著?

塔吉娜露出為難的表情,她明白陳小山害怕的理由。

「那我們再說會話吧。」塔吉娜沒有其他辦法,只能再陪陪陳小山。

「你殺過人嗎?」陳小山問。

「殺過。」

陳小山聽到這兩個字,還是感到驚訝,走上這條路,你不殺死對方,你就得死。也許有一天,陳小山也會碰到那種狀況。

塔吉娜也流露出不安的神情,她打死的人還不止一個,她的身上永遠裝著一把小手槍,被殺或者殺人都在一瞬間。

「你想過死嗎?」陳小山問。

「想過,死神就在我們的周圍,隨時都可能帶我們走。」這句毛骨悚然的話讓陳小山打了一個冷顫。

「那你不怕嗎?」

「我們是東拉夫子女,我們為家族而生,為家族而死,沒什麼好怕的。」

一個女孩連死都不怕,自己一個人睡在這個房間卻說害怕,陳小山有點慚愧。也許一個做好準備要死的人,真的什麼也不怕了,怕的是你不想死,卻又聞著死亡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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