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4 章
許融接過了信。
信封與那小子一樣,都灰撲撲的,撕開時,裡面的信紙也不成樣,皺巴得像在鹽水裡腌過。
薄薄的只有一張,比許融預想的要簡短得多:開頭給她請了安,中段認證了小子的夥計身份,末了說讓小子給她捎了話,沒了。
並無什麼求救信息。
許融辨認了一下,字確實是白泉的,她見過一回,丑得很有特點——他仆下身份,能自己設法認些常用字就不容易了,要文法那是苛求。
許融把信紙塞回去,抬頭叫那小子:「起來坐吧,你叫安子?」
新橙搬了兀子,紅榴倒了茶來,那小子有點無措地被安排坐在兀子上,捧著茶小心點頭。
「白泉叫你捎了什麼話來?」
小子左右看看,卻欲言又止:「貴人奶奶,大掌柜吩咐了,這事要緊,只能告訴奶奶。」
丫頭們會意退出去,白芙目光憂慮,但還是隨著走了,屋裡只剩下許融與林信,她示意道:「說吧,你們做了什麼買賣,碰上了什麼難事?」
安子又看了眼林信,知道是男主人,就不敢提要他迴避的話,老實道:「小人是在蘇州跟上大掌柜的,一開始做的綢緞買賣,蘇州的織綉是天下一絕,大掌柜有本事,買賣做得很順,後來就又添上了茶葉買賣,再後來,什麼都做點……」
他顯然知道信箋的簡短——必定也得了白泉的囑咐,從起家開始一點點說得很細,如許融所料,白泉天生是個如風般的人,一座蘇州城、乃至整個江南都是關不住他的,他的足跡越邁越廣,買賣也做得越來越大,不過三年多的時間,正經盤弄出了一間商行,取名叫吉慶。
「不過大掌柜一直說他背後還有主子,他只是被使出來替主家做事的,所以小人們稱他老爺,他都不願,只讓稱呼一聲掌柜。」
安子說到此處,歇了口氣,悄悄抬頭看了許融一眼:「小人從前以為大掌柜是謙虛,又或是有意替咱們的買賣漲漲身價,沒想到這回出了事——」
白泉直接讓他回京送信,他才知道居然是真的,他們背後真的有座靠山。
進了一座侯府,轉眼又被引來另一座侯府,見到的左一個右一個對他來說全像是雲端上的貴人,他因此心都定了不少,徐徐地又說起來。
且說白泉天南地北地到處走,因精明強幹,一直沒出過什麼事,直到年初時,進了甘肅地界。
許融聽見這個地名,眉心一跳。
不知道是不是她過於敏感了,總覺得有不妙預感。
「大掌柜到甘肅,是聽說甘肅的皮毛好,想親自看一看,趟出一條路來。」
這是白泉一貫做生意的手法,親自下場,搭上路子后,再交給底下人。
「大掌柜帶隊從延安入陝西,過慶陽府,一直無事,直到西進平涼府時,那地方太遠,又荒,沒什麼王法,小人們行商,沒有空手上路的,帶了一批貨物,不想就招了當地一戶豪強的眼。」
「大掌柜見過世面,起初並不慌,與那豪強幾番周旋,言道折價些賣他都可,咱們外地人初來乍到,只當交個朋友。」
許融微微點頭。
「誰知那豪強格外霸道,竟打的空手套白狼的主意,一文都不想出。那如何使得?咱們走那麼遠路,帶的人手也不少,大掌柜就叫小人們做好準備,既然當地沒個王法,就硬碰硬,等亂完了,再破些銀錢去打點官府就是。」
沒王法的地兒,官員多半也腐敗無能,白泉起先未嘗沒有嘗試過報官,肯定是失敗以後,才另打了這個主意,說是太平年景,可那偏的遠的地方亂為王的事情也少不了。
許融與林信對了一眼,確知他也明白,就不多問,聽著安子繼續說下去。
「哪知道,臨到頭了,夥計們傢伙事都抄到手裡了,那豪強竟調來了一隊持弓的衛隊!」
安子的臉苦巴起來,「這可怎麼打?我們全被抓了起來,丟進了黑牢。」
有衛隊,還有黑牢——
這不可能是民間什麼豪強的配置。
許融知道預感成真,輕聲道:「是慶王?」
安子吃了一驚,又忙點頭:「奶奶,您真像大掌柜說的那樣聰明,一猜就是!」
這還猜不著就奇了。
許融不糾正他,問:「那豪強就是慶王本人?」
安子又苦了臉點頭:「就是他。您說,他那麼大一個王爺,到底為什麼干這樣事啊。他要早報了身份,小人們哪敢和他相強,要什麼,都送了他就是了,也惹不出後面的麻煩。」
許融也不知道,不過,一個爭位失敗被趕到平涼府去的王爺,往哪個方向變態好像都有可能。
「你也被丟進了黑牢,那你後來是怎麼出來的?白泉呢,他現在怎麼樣?」
「是大掌柜求情將小人們放出來的。」安子回道,「大掌柜現在被慶王帶在了身邊,大掌柜走過的地方多,慶王爺愛聽他講那些各地的事兒,又覺得大掌柜能幹,想收攬大掌柜。」
許融:「……」
就沒想到是這個走向。
二十一世紀什麼最貴?人才。
百年前的這架空朝什麼最值錢?還是人才。
是金子,到哪都發光。
安子連忙又補充:「但大掌柜說,奶奶才是他的主子,對他有知遇之恩,他萬萬不願背棄奶奶。而且,慶王爺有些喜怒無常,大掌柜跟著他,像踩在薄冰上一樣,所以找著機會,就偷偷放小人跑來報信了。」
他說完,伸手到懷裡去,又掏出了一個重重油紙包起來的小紙包:「這是商行的印信,大掌柜叫小人帶給奶奶,說,他也不敢讓奶奶涉險,如實在無法營救,只將商行交給奶奶,不枉了奶奶信他一場,他就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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