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我心猿意馬
郡主抬起頭,朝身邊的人揮了揮手,所有人盡數散去。
趙璟琰懷裡落空,渾不在意的自斟自飲。
「八弟,你姐夫他……要納妾。」
「好事啊,男子本來就應當三妻四妾,醒掌天下權,醉卧美人膝。」
「好什麼好啊!」
郡主抹了一把眼淚:「我什麼身份,他什麼身份,要換了以前,連給咱們提鞋都不配。我能容下那兩個,已是極限。」
「那堂姐的意思是讓我攔著?」
「你是我兄弟,自然要為我撐腰,你若幫我這個忙,改明我到外頭買幾個揚州瘦馬給你。」
趙璟琰一聽美女,笑得明燦無瑕,搖扇道:「好說,好說。」
……
酒足飯飽,趙璟琰踱著方步在顧府遊盪,其翩翩風姿引得丫鬟婆子頻頻則目。
二爺夫妻一左一右陪同著,吳雁玲捏著帕子,高昂著優美的頸脖,緩緩隨行。
趙璟琰指著一處避靜小院,道:「這處院落鬧中取靜,十分陰涼,看來景緻一定不錯。」
顧松濤定睛一瞧,眼眶微微有些發澀。
吳雁玲忙伸手攔道:「皇叔別去,那裡住著一個傻子。」
「噢,本王什麼都見過,就是沒見過傻子。瞧瞧熱鬧去。」
……
「小姐,小姐,大事不好了,二爺二奶奶帶著壽王過來了。」月娘臉色大變。
顧青莞不慌不忙站起來。從那廝住進來,她便預料到有這一出,只是未曾想到來得這麼快。
她冷靜道:「月娘,他見過你,你躲在屋裡不必出來,春泥,快把中午吃的菜端來。」
「小姐,你要做什麼?」
「別問,快去。」顧青莞厲聲道。
言罷,她抬手將髮髻上的簪子拔下,黑亮如絲的長發瀑散開來。
……
趙璟琰抬腳進去,便聞到了一味不同尋常的味道,這味道說臭不臭,說香不香,讓人覺得有股子噁心。
「什麼味道,這麼難聞?」
吳雁玲捂著帕子埋怨:「皇叔,我們快點離開吧。」
趙璟琰無所謂的搖搖頭,「這院子里住的是何人?」
「不跟你說了嗎,是個傻子。」
顧松濤不喜繼女一次又一次的稱呼女兒為傻子,上前道:「回王爺,這院子住著我的小女,因胎里受傷,故有些痴痴傻傻。」
趙璟琰原本腳已經退了出去,聞言頓住了:「先二奶奶是?」
顧松濤哪敢在郡主面前提起,他低聲道:「罪臣之女,不足以再提。」
趙璟琰眼中光芒一閃,看下顧松濤的神色有些冷。他施施然的走進院子。
院子里花全無,小小三間正房,一個披頭散髮的女子坐在廊下,抓著頭上的虱子往嘴裡放,看到有人來,也不害怕,竟直直的飛奔過來,一把抱住前頭的趙璟琰,嘻道:「吃糖糖,好吃的糖糖。」
趙璟琰嫌惡的抖了個激靈。他素來是有潔癖之人,那虱子會不會爬到他身上啊。
「快,快,放開,放開。」
顧青莞眼中閃過冷笑,頭一伸,嗤溜嗤溜兩下,把涎著的鼻涕擦在了抱著的人身上。
趙璟琰瞬間不能呼吸。
鼻涕,那麼噁心的玩藝,他有一種想把人甩出去的衝動,可偏偏抱著他的人,是個傻子,還是個千金大小姐。
他眼角抽抽兩下,咬牙切齒的喚了聲:「堂姐。」
郡主忙喝道:「來人,還不把人拉開,你們都是死人啊。」
顧松濤趕緊恭身上前道:「王爺恕罪,這孩子淘氣,玩心重,您別跟她一般見識。」
兩個身強力壯的婦人,一左一右住了六小姐,就在此時,六小姐突然臉色一變,面現痛苦之色,單薄的身子緊跟著抽搐起來。
下一瞬,她的臉色有些發青,好像不知是氣不順,還是什麼東西噎在了喉頭……
那高個婦人毫不留情的拍了下六小姐的後背,顧青莞順勢往前一衝,掙脫開來,隱在兩指間的針往穴上一戳。
只見她胸腹劇烈起伏數次,一張口!
青的,紫的,黃的,白的……像是炸開了染缸,又像是翻倒了滷水。
壽王那綉著竹葉的白色衣衫……連腿帶腳,被吐了個五彩斑斕。
一股腥膻酸臭,頓時瀰漫在眾人鼻尖,令人作嘔無比。
趙璟琰頓時愣在當場。他躲,無處躲……避,無處避。
壽王自小養尊處優,比女子還嬌生慣養,吃穿用度無一不是最好,頭頂飛過一隻蒼蠅,他都恨不能沐浴靜身,身上落下片臟葉,他必洗手換衣……何曾見過此等噁心的場面。
隨著一聲怒吼,趙璟琰身子只擺了兩擺,就雙目一閉,直挺挺的向後倒去。
阿離一個飛身,將人接住了,手攬住了腰,打橫抱起來。
華陽郡主尖叫一聲「該死」,不由分說上前沖著六小姐,抬手就是一個巴掌。
顧松濤忙上前攔住,怒道:「你打她作甚,她是個傻子。」
這時屋裡的丫鬟聽到動靜,忙跑出來,春泥忙將小姐護在懷中。
顧青莞深埋在亂髮中的眼角微有笑意,這一吐,也算報了奪馬車之仇。
華陽郡主氣急敗壞道:「來人,把六小姐給我關起來,今日晚膳不許再吃。」
「母親,這些下人光拿銀子,不出力,也該把她們處置了才行。」吳雁玲捂著帕子幽幽道。
郡主讚賞的看了女兒一眼,威嚴道:「這院里的人,罰三月月銀,若再有下次,攆出顧府。」
……
「小姐,這二奶奶真真是心狠手辣,瞧這一巴掌打的,臉都腫起來了。」
月娘一邊抹眼淚一邊朝前院咒罵,罵了半天卻見小姐半點反應也無,只拿著醫書自顧自的看,氣得一屁股坐在塌上,偷偷抹眼淚。
顧青莞看了她一眼,無奈的放下醫書。
這月娘什麼都好,就一樣不好——護短。
青莞輕嘆一聲,上前拉住她的手,道:「不過是一記巴掌,哪值得你這樣,比這更難的,又不是沒有經過。」
想當初郡主剛進門的那段時間,大冷的天,他們甚至連熱水都用不上,飯菜都是冰涼的。
「小姐,以後可不能這麼魯莽,奴婢這心裡七上八下的,就差沖了去拚老命了。」
青莞想著郡主的囂張,淡淡點頭。
春泥打了帘子進來,低聲道:「果然不出小姐所料,壽王連沐了十幾次的浴,二奶奶藉機把事情鬧到了老爺處,老爺咬牙拿出一千兩銀子,給壽王置辦衣裳。」
「還有什麼?」
「還有外頭都在傳,六小姐的瘋病加重了,萬萬不能放出來見人。」
青莞巧笑嫣然。一切都在她的算計之中。
經此這一遭,饒是那趙璟琰想破了頭,也不會把懷疑的目光落在顧六小姐的身上。
如此這般,她算是暫時安全了,而且這一方小小的天地,以後更不會有人來。
春泥見小姐不說話,一邊拿過針線,一邊道:「我今日瞧著二爺倒是護著小姐的。」
「呸!」
月娘啐出一口吐沫,臉色板得鐵青。
「這世上,要論絕情絕意,二爺是頭一個。什麼護著,不過是在外人面前,裝裝樣子罷了,活該他娶個厲害的二奶奶回來。
顧青莞心中驟然一痛。
她當然知道月娘為什麼將父親恨得牙根痒痒。
當初父親進京趕考,水土不服病倒在床。由石閣老牽線,送進錢府看病,就這樣遇到了待字閨中的姨母。
讀書之人,花前月下的酸文寫得極好,引得姨母芳心大動。祖父,祖母經不起女兒苦苦哀求,只得應承下來。
姨母嫁進顧府僅僅三月,父親便納了兩房小妾。更讓她意想不到的是,丈夫從小就定過親,因女方家道中落,便一直拖著不肯成婚。
後來認識她,索性找了個借口,將婚事退去。那女子受辱,於夜半無人時,上吊而亡。
姨母這時才知道,父親看中她,不過是貪圖錢府的財勢罷了。她心生悔意,可惜為時已晚。
後來姨母懷了身子,不能同房,父親索性在外面置了一房外室,姨母鬱結於心,八個月後早產生下表妹。
誰知表妹六個月時,忽發高燒,若不是姨母醫術了得,只怕早去見了閻王,饒是如此,仍留下了痴傻一病。
未曾想,短短几年,姨母竟落得和那女子一樣的下場,所不同的是,那女子自尋死路,而姨母則是被顧府活活逼死。
等你功成名達,許誰花前月下,悔教夫婿覓封侯,我已心猿意馬。
顧青莞撫著胸口,凄涼一笑,那笑像染了千年的哀傷一樣。時過五年,這穿心之痛,不僅沒有好,還愈發的濃烈。
姨母啊姨母,我又何嘗不是與你一樣。
……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望月閣里,趙璟琰又一十八次把自己脫了個精光,鑽進了木桶里。
阿離順勢把玫瑰花瓣倒入桶中,冷聲道:「爺,這是最後一點花瓣了。」
趙璟琰喉結上下滾動兩下,用力的嗅了嗅鼻子,道:「為何我聞著,還有異味。」
「我聞著挺香。」阿離索性抱胸倚在牆上,開始無聊的用口水吐泡泡。
趙璟琰一臉心有餘悸道:「爺活了這麼大,從來沒見聞過那麼噁心的味道,真想把人活活劈了啊,阿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