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三回自辱自盡了
顧青莞陡然升起怒意。說她是讓兩個王爺反目成仇的紅顏禍水?
拜託,別逗了!
她只是個女子而已,禍水兩個字擔不起,再過十年八年,洗腳水還差不多。
「回皇上,青莞前日登泰山,見山路邊一株墨菊開得正盛,姿態柔美。青莞欲將它采了放於窗檯,觀其姿,聞其香;劉太醫卻說,這墨菊入葯極好,清熱敗火,一舉數得。我與他爭了半日,結果……」
顧青莞於緊要處,收口不語。
「結果如何?」寶慶帝追問。
「結果,後面扶著青莞的婢女接話道『難得這一路看到一朵美的,小姐要采,劉太醫也要采,這花兒作了什麼孽,竟入了你們兩人的法眼。罷了罷了,你們倆且饒過它吧!』」
青莞淺淺一笑,「菊花何其無辜,遇了我與劉太醫;甄宓何其無辜,遇了曹家兄弟倆;青莞何其不幸……」
寶慶帝一驚,「你不幸什麼?」
「不幸入京,不幸入宮,不幸侍奉在帝側。青莞年歲已大,求皇上放我出宮。」
青莞言罷,拜伏在地,露出一段頸脖,那頸脖並非白玉般,而是布滿了青紫色的淤痕,瞧著觸目驚心。
顯然是賢王傑作。
這一軍,將得寶慶帝有些措手不及。
是個聰明的女子啊,以花喻人,既開脫了自己,又指責了摘花的人,這樣的人若能立於老八身側……
寶慶帝被心底的這個念頭,驚身手微微一顫。
「女醫啊,朕剛剛得到消息,京中傳出些你的流言。說你勾引老八,與他私通,這事你如何看?」
顧青莞驚得心怦怦下跳。
皇帝已下令將各處消息封鎖,那麼這消息從何而來,是誰所為?目的是什麼?
她本能的抬起頭,看到帝王威嚴的臉龐依然沉靜,嘴角有一抹譏誚的笑,不由驚呼道:「皇上,青莞冤枉!」
寶慶帝見她白皙的臉上,帶著濃濃的怒意和驚訝,心中已然有幾分明了。
「冤在何處?」
「青莞沒有勾引壽王,也並未與他私通,我們之間清清白白,並無一點可遭人病詬之處。」
「可他對你,一往情深,此次回來,也是因為你。」寶慶帝話語淡淡。
一張遮羞布揭開了,翻出最不堪的內里,擺在她面前,為的是什麼?
顧青莞眼底的驚色更盛,一張臉漸漸慘白,身上冷汗涔涔,心裡有些碼不準皇帝此言的深意。
「皇上,壽王如何想,非青莞所能,青莞能做的,唯有謹守本份,安安穩穩的度過這一兩年,直至大婚。」
寶慶帝深諳御下之道,故意沉默不言,一雙鷹眼銳利地看著她,彷彿是在分辨此話的真假。
顧青莞察覺到頭頂的目光,腦海中快速翻轉,卻始終摸不透皇帝用意。
都說帝王之心,深不可測。這一回,青莞總算是明白過來。
饒她再聰明絕頂,精於算計,也無法察覺出這個深沉男人的真正所想。
擦不透,那就只有破釜沉舟。
顧青莞咬咬牙,直起身子,臉露憤恨道:「皇上,人要臉,樹要皮。青莞雖為醫,卻始終是個女子,這世間,沒有什麼東西比女子的名聲更重要。青莞叩請皇上,查清流言蜚語的來籠去脈,還青莞一個表白,還壽王一個清白。」
寶慶帝冷笑,眼中光芒一閃而過的。
……
顧青莞退出內殿,腳下一個踉蹌,竟要一頭栽下。
葉青,葉紫忙上前扶住,「小姐?」
顧青莞此刻虛汗淋漓,雙腿無力,「趕緊扶我回去,快!」
姐妹倆見小姐唇色發白,不敢有誤,立刻飛步而行。
片刻后,主僕三人回到屋裡,青莞撐不住,軟軟扶在床上,連伸手拭汗的力氣都沒有。
此刻,她的腦海中飛轉的極快。
京中有流她和亭林的流林,為何她沒有收到任何消息。以弘文的性子,必會想方設法聯繫上他,好讓她心中有準備,以便想出萬全之策。
這會京中毫無動靜,那麼……
顧青莞心裡一步步推理過去,等前前後後理了遍,掙扎著從床上坐起,臉上露出一抹詭異的笑。
原來如此!
這事兒,只怕弘文與師爺商議過了。
那麼此刻她要做的,就是在皇帝上心,輕輕放下一根稻草,這稻草很輕,但足以讓皇帝做出決定。
顧青莞慢慢起身,走到窗戶前,看著外頭的黑漆漆的夜,莞爾一笑。
亭林,你為我千里而奔,我還便你個一勞永逸。
顧青莞慢慢轉身,看著一旁的白牆,突然一個劍步,頭重重的撞在牆上。
白的牆,黑的發,紅的血……觸目驚心。
葉青端著葯,一腳剛剛踏入房中,恰恰好看到這一幕,驚得連連慘叫。
「小姐,小姐……來人啊……來人啊!」
……
殿里沒有了人,空空蕩蕩的,分外冷清。
寶慶帝扶著李公公的手,疲倦的倚在床前,神色幽暗不明。
「皇上,該歇了,明兒還得趕路。」
「老夥計啊,你說這京中的流言,是自個長了腳飛回去的呢,還是有人故意為之?」
李公公心跳加速,神情惶恐,「皇上,老奴不知!」
「你個老傢伙,一雙眼睛閱盡人間百態,你會不知?悶著不說罷了!」
寶慶帝長長嘆了一口氣,手輕輕在床沿拍了幾下,又快又急,像是在表達著不滿。
權力之下,鬼魅叢生,誰都想登得這個高位。陰謀詭計,夫妻相離,兄弟相忌,誰又知這個高位,他日日坐著,如履薄冰。
高處不勝寒啊!
忽然,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李公公眉眼一動,忙抬步走出去,片刻后,又匆匆而回。
「何事?」寶慶帝閉目問道。
李公公為難的張了張嘴,道:「皇上,顧女醫……受辱……自盡了!」
一雙鷹眼猛的睜開,眼中是驚天的怒意。
……
行宮後院,明春快步走入內屋,掀了帷簾。
「娘娘,娘娘……大事不好了,顧女青撞牆自盡了!」
「什麼?」貴妃胸中一痛,驚得從床上直直坐起來,「好好的,怎麼會自盡?」
明春道:「奴婢打聽過了,皇上剛剛召見了她,約摸一盞茶的時間,顧女醫才從內殿出來。回去后,不到一息,就自盡了。」
貴妃轉頭,一把抓住明春的手,道:「莫非,是因為壽王一事?」
明春搖頭道:「多半是的。」
貴妃冷笑道:「這個顧青莞,長著一雙桃花眼,勾得賢王七葷八素的,一看就不是什麼好貨,活該。對了,她死了沒有?」
明春一拍額頭,道:「劉太醫,黃太醫,唐太醫都趕過去了,聽說是在救著,不知道活沒活。」
貴妃神色一唳,「那還不快去打聽?」
「是,奴婢這就是!」
話音剛落,守門的小宮女僅著中衣,急急的跑進來,「娘娘,李公公在院中。」
貴妃一驚,忙道:「什麼事?」
小宮女還未來得急開口,李公公又尖又利的聲音在院外響起,「皇上傳貴妃娘娘入殿覲見。」
「這個時候?」
貴妃與明春面面要覷。
……
內殿里,寂寂無聲。
殿的一角,香爐里的沉香,裊裊而升,慢的連時間都似乎停止了。
寶慶帝著龍袍,端坐在榻上,目光有些凜厲。
貴妃遠遠一見,心中打起邊鼓,曲身行禮後走到他身邊,柔聲道:「皇上此刻召臣妾來,可有什麼要事?「
寶慶帝側目看她,不曾開口。
貴妃心虛的撫了撫臉,道:「皇上為何這樣盯著人瞧,怪不好意思的。」
寶慶帝胸口起伏如海浪,眉梢眼角綿是怒意。
貴妃一看,忙跪下,道:「皇上,可是臣妾做了什麼錯事,惹得皇上生氣?」
寶慶帝喘了口粗氣,眼神如刀刃,「貴妃做了什麼,當心知肚名,怎的來問朕?」
殷貴妃心神懼裂,頭隱隱而痛,連身子都在打著顫。
莫非是……不可能!
絕不可能!
她強撐道:「皇上,臣妾安分守己,謹尊內闈,並無過份之事,還請皇上明示。」
「朕且問你,京中的流言,可是你命人散出去的?」
殷貴妃一聽並非那兩樁事情,懸著的心立刻放下,忙道:「流言,什麼流言,臣妾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
寶慶帝霍然起怒,厲聲道:「壽王為顧女醫無召而返一事,當時只有你、我二人在場。朕下了封口令,無人敢在背後言三語四。除了你,還會有誰?」
「皇上!」
殷貴妃身上侵起冷意,「這事兒,臣妾根本不知道什麼流言,也沒有往外透露過丁點的風聲,皇上明鑒啊!」
還在說謊!
寶慶帝怒意更盛,眼角的皺紋深了幾分,嘴角含著一抹冷意。
「貴妃當真以為朕老了嗎?五日前,御駕尚在泰山腳下,子時一刻,你的貼身婢女明春趁夜出院,悄末聲的放走一人。此人一路往北,該是往京中去了吧?」
殷貴妃的恐懼,從心底升起,手足無措的看著眼前的男子。
他還知道些什麼?會不會……
寶慶帝伸手,慢慢鉗住了她的下巴。
這張臉依舊很美,如雨後的桃花,嬌艷依舊。只是這臉下掩藏的心思,讓人嫌惡。
「貴妃可知,朕最恨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