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一回陌上花開了
儘管趙璟琰已經預想過很多次,將她抱在懷中時的感覺,卻從未有像這一刻,如現在這般真實。
窗外的月色淺淺而入,他看到她清晰的五官側面,清絕秀雅,輕輕一嗅,便能聞到她髮際飄散的芝蘭芬芳。
他輕嘆一聲,將臉埋在她纖細的脖間,手臂緊了緊,用耳語般地聲音說:
「我回來了!」
顧青莞釋然一笑,轉過身環摟著男人的腰,埋首在他胸前,聽著他平緩的心跳聲。
這一刻,如此安寧。
她是個口是心非的人,表面裝著無所謂,甚至一片雲淡風清,實際上每日都在擔心。
這個人用一根繩子,牢牢的拴著她,讓她生了牽挂。讓一個清冷的人生出牽挂,從來不是件易事。
這一路兜兜轉轉,進進退退,尋尋覓覓,才有了今日的親密無間。
趙璟琰用力的抱住她,似要將她嵌入五臟六腑。
大雪紛飛的歸程路上,他只要一想能將她擁入懷裡,心頭便有無窮的力量。他自己也說不清,怎麼就會為一個女人如痴如狂。
也不想說清。
他和她有一輩子的時間,去琢磨這個問題。
低下頭,在暗夜中尋找她的唇。唇齒相依,趙璟琰覆上去。
記憶中少女清美的氣息似乎濃郁了許多,比之從前更為芬芳,溫潤,帶著香甜。
他久久不捨得離開,只想就這麼吻下去。
顧青莞已經喘不過氣來,她不自覺得向後縮,終於呼吸到一口新鮮的空氣。
心跳得很快,也不敢抬頭去看他,仍將頭埋了進去。
趙璟琰嘴角微揚,似滿足,又似不滿,長長嘆出一口氣。這口氣嘆得幽遠而綿長,讓青莞的心忍不住與他一道,起起揚揚。
黑暗中,再無一點聲音,只有相擁的兩個人,彼此感受著對方的體溫。
「女醫睡了嗎?」屋外,婢女的聲音有些突兀。
青莞驚了一跳,忙道:「嗯,睡了。」
「今兒怎麼這麼早?」
婢女的低喃清楚的傳過來,趙璟琰輕輕一笑,在她耳邊低語,「平常都很晚,是在想我嗎?」
顧青莞怕人還未走開,嚇得伸手捂住了他的唇,「不許說話。」
趙璟琰含笑握住那隻手,放在唇邊輕輕一吻,隨即低下頭,借著外面的月色,打量她。仔仔細細地,一處都捨不得落下。
待看到她的黑髮時,修長的手指穿過她的髮絲,一寸寸順著頭皮摸過去,待摸到一處凸起起,趙璟琰身子輕輕一顫,指腹慢慢在那道疤痕上來回婆娑。
「疼嗎?」
「嗯!」顧青莞一帶而過。
趙璟琰眼裡帶著凄惻,輕聲道:「為何要這樣做?」
顧青莞揚眸,唇畔一抹似有若無的笑,「做都做了,何苦再問。」
趙璟琰咬牙,看著懷中這個女子,一時各種滋味湧上來,最後臉上強凝出憤怒,「當我的話是耳旁風嗎?」
殊不知,他強怒的臉,像極了虛張伸勢的貓兒,顧青莞裝著沒聽到,沒看到,只是略帶撒嬌的抓住了他的手,讓掌心貼在自己臉上。
「別罵,你一罵我的頭就疼,瞧,現在就疼了,你得替我摸摸。」
趙璟琰定定的看著她,呆若木雞。
她是在向他撒嬌嗎?
半晌,眼角滲出一點晶瑩的東西,他猛的把女子的頭按在他的懷中,一字一句道:「顧青莞,下次再不要這樣,我受不住。」
那種痛,比一刀刺進他的心口,還要痛上三分。這三個月來,這種痛意沒有一日不在吞噬著他的心。
「嗯!」顧青莞輕輕應了一聲,忍不住揚起唇角,蔓生的笑意融入在這無邊的夜色中。
其實,她明白這種痛。
當初他身中奇毒,命懸一線時,她的心也是如此。只是她性子要強,絕不肯隨意表露心思,只能矜持著。
「咕嚕!」一聲,打破了一室的平靜。
顧青莞揚起頭,不可思議的看著男人如星辰一樣的眼睛,笑意漸揚。
堂堂太子,竟然會餓肚子?
趙璟琰低頭看著她,臉露歉意道,「急著回來看你,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餓!」
顧青莞莞爾一笑,「我只會下麵條,別的什麼都不會。」
趙璟琰像小雞兒琢米一樣,親了親她的唇,「你弄的,我都愛吃,麵條就麵條。」
顧青莞推開他,輕手輕腳掀了帘子走到後院,在即將熄了的爐子上加了一把碳,用扇子輕輕扇著。
她突然想起從前父親出遠門,常常深更半夜的趕回來,餓極了,便讓母親下一碗清水面,面上飄著幾滴香油,再煎上一個荷包蛋。
父親總是一口氣吃完,連湯都不剩一滴。
吃完,擦擦嘴跑進裡屋,親親熟睡中她的唇,然後命丫鬟把她抱回自己的屋子。
青莞不由的啞然失笑。
陌上花開,可緩緩歸!
父親的夜歸,只因為家裡有個等他的人。
而如今,那個清俊的男子,也如同父親一般,為了她而歸心似箭呢!
「女醫可是餓了,要奴婢幫忙嗎?」動靜雖小,卻驚動了婢女。
青莞搖頭道:「無事,我會,你且去睡吧。」
婢女狐疑地看了她兩眼,方才打著哈欠離開。
水開,下面,片刻後面撈上來,想學著母親的樣子,撒幾滴香油,才發現簡陋的灶邊,只有小小一罐鹽。
青莞苦笑,端了面碗進屋,卻發現暗夜中那人不見了。
心中一急,她將面放下,燃起燭火,四下打量,最後在她的床上找到了身影。
他好像是睡著了,腦袋微微垂著,面容被陰影籠罩。青莞走近,入眼卻是深邃含笑的眸子。
趙璟琰其實在她進屋的瞬間,便驚醒了,他看著她四下尋找,看著她焦急的燃起蠟燭,那眼中的驚惶失措動人極了,讓他滿心喜悅。
他坐起來,反鎖了房門,方才坐到桌邊,低頭聞了聞,「好香。」
青莞的神情有些局促,「我頭一回做,將就著。」
「我嘗嘗。」趙璟琰拿起筷子,挑了一筷子面放進嘴裡。
「怎樣?」
趙璟琰沒有說話,低頭又吃了一口,將口中食物咽下了,方道:「此生,再沒比這一碗面更讓我覺得開心的食物了。」
油嘴滑舌!
顧青莞腹誹,嘴角卻浮上明亮的笑,坐在一旁托腮看他。
他吃的很慢,皇室貴公子的儀態半分沒有少,若不是臉上的疲勞讓他的面色有一點灰暗,當真是個極俊俏的男子。
趙璟琰抬起頭,「你要不要嘗嘗?」
青莞搖搖頭。她已經嘗過了,淡而無味,偏他還吃得香甜。
趙璟琰溫柔地笑笑,從懷裡掏出信,「盛方給你的。」
青莞正要接過來,聽到盛方兩個字,耳中轟鳴,手一松,信飄飄然落在地上。
趙璟琰彎腰撿起,看著她詫異的臉,啞聲道:「莞莞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顧青莞完全僵住,直視著他似笑非笑的臉,感覺呼吸不過來。
他如何會知道?
是堂哥主動告訴他的嗎?不會,堂哥不是那樣的人!
趙璟琰伸手,抬起她的微尖的下巴,「別胡思亂想,早在他從王岸山下來時,我就知道了。」
男子的目光清澈而明亮,眼中濃得化不開的是情愫,顧青莞心思一動,當下便明白過來,莫可名狀的覺得煩悶。
她素來喜看別人演戲,不曾想,自己營營汲汲的半天,只是演了一場戲給他看。
「如何猜到的?」
「絕死陣!」
趙璟琰輕輕撫摩著她的下巴,道:「莞莞忘了,我也師從盛家,所以,你別怕。」
原來如此!顧青莞無奈的笑笑。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她終究漏算了一著。
「莞莞,你覺不覺得,凡事總有宿命。」
顧青莞一怔,「如何說。」
「盛家人不認十八,他僥倖活了下來,你救下他,他救下你,兜兜轉轉,像有一隻無形的手安排你們重逢。這便是宿命。」
青莞勉強一笑,「我於你,會有宿命嗎?」
「有啊!」
趙璟琰凝神著她,「我搶你馬車,你引君入瓮,命運之神讓我們交匯,從此後的年年歲歲,我們都在一起。」
顧青莞心神一盪,拍開他的手,極不自然道:「花言巧語,還不快吃面,都冷了。」
趙璟琰目中波光一現,湊近了道:「給我打個水,吃完面我得洗把臉,一會帶你去個好地方。」
「太子儀駕聽說在百裡外,明日午時才能歸京。萬一被禁衛軍看到了,小心皇帝罵你。」
趙璟琰喝光最後一口麵湯,低低笑道:「那個地方,憑他是誰也不會發現。」
……
月色如洗。
青莞伏在男子的背上,從高高的的宮牆上掠過,耳邊是呼呼地風聲,心裡沒有半分害怕。
他的背很寬闊,雖隔著厚厚的衣服,卻隱隱透著力量感。
避過了幾隊巡邏的禁衛軍,約摸行了半盞茶的時間,趙璟琰的身子穩穩落下。
「這是哪裡?」青莞打量這一處不大不小的宮殿。
趙璟琰牽過她的手,握在掌中,「這是我出宮開府前的院子,跟我來。」
原是他住的地方,顧青莞跟著他進去。#甜嗎?甜就吱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