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你來得好
「那幾個人死得蹊蹺,我和師父都覺得有問題,可是偏偏現在城裡風聲緊,官府們管瘟疫的事都是焦頭爛額,更別提是這幾個死人的事了。我們說要找個死了的人驗屍,結果那些老百姓弄的好像我們要挖他們祖墳一樣,我親自上門去和他們好商好量,他們卻拿掃帚把我趕出來。」明笙說著便按著額頭嘆氣:「你說現在,現在這是什麼世道!」
「世道並非如此,大多數地方的百姓還是生活得不錯的,只是琿州不幸罷了。」兩個人行到府衙,特意向衙役問了安放長嶺草的地方,折騰了近一個時辰才回到先前西街的棚子里。
「這裡的災情最嚴重,最開始出現癥狀的也是這條街,老百姓們沒什麼銀子,有了頭疼腦熱也是硬抗,等到有人覺出不對幫忙請大夫的時候,疫情已經開始蔓延了。」明笙將拿來的一大包藥草放到桌案上,遞給已經等候多時的老人家,四處望了一圈也沒見古還春的身影,約莫是又去哪個人家看病去了。
「既然疫情是從西街開始的,後來為什麼會蔓延到其他地方?」靖竹隨著他坐到暗笑的方桌前,不解地問道。
「哎,琿州地界不大,街巷之間當然會有所交集。說句難聽的,有時候西街的寡婦偷上了東街的光棍,兩個人在床鋪上打滾的時候,瘟疫不知不覺就傳出去了。」明笙話音落下,腦袋上忽然被人重重地打了一下,他捂著頭哎呦一聲,抬起頭正對上古還春氣惱的目光:「死小子,在你師妹面前又說什麼渾話呢!」
靖竹畢竟還是個沒嫁過人的黃花大姑娘,聽到明笙的話也有些不好意思,但她到底惦記著正事,轉頭便和古還春開口:「師父您先坐下,我有事情要和您說。」
靖竹不是胡鬧的性子,古還春聽言立刻老老實實坐到了靖竹旁邊,「什麼事?你說吧。」
明笙也把大腦袋湊了過來。
靖竹道:「我聽師兄說起前幾日西街死了十六名百姓的事,所以想起了我今日途徑城外時遇見的一樁事。」
靖竹簡單地將遇到那車夫的經過講給師徒二人聽,言訖后又說:「我看那車上的只有五具屍體,所以猜想,現在被埋葬的屍身中一定有失竊的,只是民間百姓太信神佛,所以貿然過去墳前查驗恐怕難以成事。」
「你當真仔細查驗過了,當真是患了瘟疫而死的,而且死後被人動了手腳的?」古還春問道。
靖竹點頭道:「我記得師父曾經告訴過我,患了瘟疫而死的屍身一定要火燒,若是不能火燒,即便是埋進土裡也一定要記得不能與八方草摻混在一起,那樣會使瘟疫傳播的速度更快。」靖竹說著回想起先前的那一幕,不由抿了抿唇瓣繼續開口:「可是我卻在那幾具屍體中嗅見了明顯的八方草氣味,我是圍著藥草堆長大的,八方草更是見了不知多少,絕對不會認錯。」
按說得了瘟疫的百姓死後屍身應該統一火燒以絕後患,火燒后的屍體骨灰才會交給家人將屍身如土,火燒掉的屍身數量在官兵處都有詳細的記錄,應當輕易不會出錯才是。
古還春沉聲道:「若是如此說來,那想必是官府中有人被收買了。」
明笙卻搖頭否定:「那到也不一定,官兵們也不見得認識死了的是什麼人,若是有心人用其他屍體換走了患有瘟疫死去的屍身,那也是有可能的。」
古還春想想也是,便贊同地點了下頭,轉而說道:「不管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個時候,無緣無故的,誰會去偷那些死了的得了瘟疫,還隨時可能傳染的屍體?」
「既然車夫說要將屍體運到臨州去,那想來幕後主使之人便再清楚不過了。」靖竹指了指釗城方向,冷笑著說道:「現如今琿州陷於危難,對於那些腌臢東西來說,背地裡出陰招不是再簡潔不過的手法了嗎?」
「師妹你的意思是說,是北臨人乾的?」
「除了北臨人,旁人沒有這樣的立場。」靖竹垂著眉眼:「不過,雖然此事必然與北臨人脫不了關係,可是兩國畢竟在交戰,能在這個時候對琿州下手,想來北臨人必定在東明暗藏了細作。」
古還春敲了敲桌子,「既然之前這一招沒能成事,那想來背後之人下次出手一定會更加小心,陰人招數不能見於人前,咱們既要顧忌著患病的百姓,又要幫沒患病的百姓防治瘟疫,忙起來連睡覺的功夫都沒有,哪有時間去應對?」
「師父放心,這次端王來到此處,就是要管這些事的。咱們這些大夫只管治病救人即可,那些亂七八糟的爛事,咱們無須理會。」
明笙陰陽怪氣地哼了一聲:「是啊,沈大小姐的未婚夫婿嘛,一定是個極其有本事的舉世英才。」
「多謝明公子誇獎。」謝明端不知何時行到了眾人身後,明笙回過頭看到正站在自己身後笑吟吟的謝明端,氣的險些一口氣沒喘上來。
一樣都是懂功夫的,自己居然都沒察覺到他出現,這要是殺手害人,自己怕是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古還春卻是含笑打量了謝明端片刻,讚許地樂了:「你這腿腳倒是恢復的不錯,老頭子要是不仔細看,都瞧不出來你腿傷未愈了。」
「謝古神醫誇獎。」謝明端厚著臉皮承下這句誇讚,然後看向了靖竹。
「你來了。」靖竹指了指對面的明笙旁邊的凳子示意他坐下,朝古還春看了看道:「師父,你們之前都見過面,我也就不多為你們介紹了,您就把這些天在琿州發生的所有不對勁的事情全都告訴他,他一定會幫您處置清楚,絕不徇私枉法。」
古還春自是知道這位殿下在朝廷的威望,方才知曉端王陪同靖竹來到此處時他還好生高興了一會兒,心想這琿州的「閑事」總算是有個能撐得起門面的人來插手了。
「其實琿州這地方除了瘟疫也說不上有多大的事,我老頭子和明笙這小子在這裡這麼長時間,也就見了前些天那一樁煩人事。明明那十六個人死的不正常,可是官府里的人卻只過問了一番便再無下文,實在讓人心煩。」
古還春說著似是想到了什麼,又忙對謝明端道:「對了,這琿州知州陳立可是個好官哪,琿州出了事情,知府一家早早就向上峰遞了辭呈,竟是為了性命連官職都不顧了,一心想要帶著老婆孩子會老家避災,滿城的官吏們能跑的都跑了,只餘下這位清廉正直的好官駐留此處。而且先前因為琿州患了疫情的人只有不到一半,所以有不少官員們明裡暗裡地讓他索性把可能染上疫情的人都一齊燒死以絕後患,可是他卻憐惜著那些百姓的性命不肯動手,每天從早到晚地從西街走到東街,四處查看瘟疫的情況。這次瘟疫的事情興許是他太忙了所以才沒過問及。」
謝明端才剛剛同陳立促膝長談,自然瞧出了那人的確是個明正仁義的好官,但此刻得了古還春的提點,他依舊笑容滿面地謝過。
又有得了疫病的百姓上來看診,古還春扯著謝明端說個不停,靖竹便轉身去給那老人家把脈。
「小姑娘看著眼生啊,是新來的吧?」對面的老頭子道。
靖竹笑著點頭:「是啊大伯,我是官府新請來的大夫,專門給您們看病的。」
「這時候敢來琿州的大夫不多啊,俺們西街原來有七八家藥鋪醫館,結果瘟疫一起來,能跑的都跑了。」老人家和藹地看著靖竹,好像在看自己的孩子:「姑娘你是個好人啊。」
「好人倒談不上,我是拿官府的銀子來給大傢伙兒看病的,一手拿錢一手出力,這不是公平得很?」靖竹邊笑著,便趁機岔開話題:「大伯,我看這條街有些地方建的很有章法的,為何住的人卻這麼少呢?」
「這裡的房子啊,不是我老頭子自誇,這可是整個琿州最體面的一條街了。」老人家說著卻是唏噓:「只可惜啊,都是些老頭子老太婆了,東街那裡住著官府,前些年北臨商隊在這兒開的商鋪也都在東街,年輕人都喜歡往東街跑,時間長了,人們就連蓋房子也都喜歡往東街鑽。」
靖竹不明白:「可是大家都住到東街去,那東街住得下那麼多人嗎?」
老人家聽言卻笑出了聲,捋著鬍鬚道:「一看小姑娘你就是大地方來的,不明白咱這小地方的道道。這琿州這麼大,卻窮的叮噹響,有錢的都往臨州華州跑,誰住這兒啊?咱著小地方啥都缺,就是不缺住的地方。別說是一條東街住得下人,就是半條東街,裝下整個琿州的百姓都是足足的。」
靖竹對上老人家的視線:「聽您這話,應該在琿州住了有些年頭了吧?」
「八十年啦。」老人家若有感慨:「從生下來起就住在這兒,後來兒子孫子都上戰場打仗死了,就留下這麼個糟老頭子,在這兒好些年都沒挪過窩,誰想到老了老了,卻遇見了這種事。造孽啊!」
靖竹聽著老人家的話,卻想起了自家死在戰場上的二叔三叔,還有還在釗城衝鋒陷陣的父親沈懷安。
眼珠子滴溜溜轉了一圈兒,靖竹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輕鬆閑適:「您住這兒這麼多年了啊?那這兒的街坊鄰居您一定熟得不得了吧?」
「呵呵,小姑娘,不是我老頭子跟你吹牛,別說是這西街,就是放眼整個臨州城,就沒有幾個人是我不認識的。」老人家一聽靖竹這麼說,頓時自豪地停了停胸脯。
靖竹沒忍住笑出聲來,又問:「那這兩年,咱這兒可有什麼新搬來的鄰居什麼的?」
「鄰居?」老人家很認真地想了想,「這倒是沒有,不過前兩年街頭那兒倒是新開了一家客棧,專門招待過路的客人的。」老人家指了指方向,就在這棚子所在街道的盡頭:「就是那個,也不知道老闆是誰,這幾年也沒見老闆露過面,一直都是一個小丫頭在打理,收錢跑堂都是她一個人,從來都不叫累的。」
靖竹本來已經拿起筆在紙上寫字,聽了這話順著老人家指的方向看了一會兒,側過頭和謝明端的視線交匯了一瞬,又了無痕迹地收回,繼續寫完之前的藥方,然後把紙張交到老人家手上:「大伯,讓我師兄幫您去領葯吧。」
老人家倒是不識字,只是覺得這紙上整齊的小字怎麼看怎麼好看,忍不住贊了一聲:「小姑娘這字兒,都能和那個王曦……王曦什麼的比一比了。」
明笙聽明白了,故意在老人家旁邊問:「大伯,王曦是誰?」
老人家斜眼看他:「明公子,您可別欺負我老不識字。」
明笙噗嗤一聲笑了,「大伯您別見怪,這是我師妹,我們師兄妹啊,在和您說笑的呢。」
「原來是明公子的師妹啊。」老人家又回頭看了靖竹一眼,更是點頭讚許道:「你們這師徒三人啊,除了古神醫之外都是相貌出眾的,以後就算老了也一定好看。」
古還春就坐在一旁,聽了這話臉都黑了。
老人家卻似無知無覺,自顧自往外走了走,坐在不遠處一處房檐下等明笙取葯回來。
謝明端在一旁觀摩了全程,「每次開出藥方都要勞煩明公子親自去府衙附近取葯,這樣未免太過麻煩,回頭我回去和陳大人研究一下,看能不能在西街置一個百眼櫃,好方便你們用藥。」
「這提議好。」古還春第一個贊同,想了想又忍不住吐槽:「我們都來這兒多久了,這縣衙除了給咱們搭了個棚子之外旁的幾乎沒幫上什麼忙,這回你來了可好了,咱們以後可以安心治病救人了。」
謝明端眼帶過目光戲謔的靖竹,若無其事地頷了頷首道:「應該的。」
靖竹抿唇笑了笑,對上謝明端那張比對著太后時還恭順的臉,眼睛里的甜蜜怎麼也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