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隨心所欲
旁人說再多也難改變浩武帝的心意,可是謝明端是他胞弟,更是他欲封賞之人的未婚夫婿,浩武帝不能明白,他這弟弟明明看起來很在意他的那位未婚妻子,為何自己如今要給她賞賜,他卻站出來反對呢?
「哦?」浩武帝靠在椅背上,好奇地問出自己的疑問:「沈小姐是你未來的王妃,朕要給她厚賞,你不是該為她高興才對嗎?為何要勸朕三思?」
「靖竹在琿州時的確為那裡的百姓做過不少的事情,但那只是出於她身為醫者的仁善之心,並無任何功利的企圖,百姓們能恢復健康,這就是靖竹此行最大的成就了,若然因此被陛下封賞,靖竹不會高興的。」
靖竹一噎,內心的另一個小人在身邊瘋狂地咆哮著:誰說她去琿州沒有任何功利之心的?她大老遠的跑那麼一趟不拿點好處怎麼對得起她死裡逃生這一回?!
浩武帝看向靖竹:「沈小姐真的是這麼想的?」
靖竹打掉了門牙和血吞,含笑端莊地頷首:「臣女自以為於國家社稷並無大的功績,當不起您要給的厚賜,而且郡主之位位尊,臣女自以為尚有不足,襯不起這個位置,還望陛下收回成命。」
「既然沈小姐本人都這麼說了,那朕自然要成人之美。」浩武帝樂道:「你這小姑娘倒是當真淡泊名利,竟不將郡主的名號放在心上,不愧是明端瞧上的媳婦,他日你們二人大婚,朕一定要好生敬你們一杯酒,以謝你們為百姓造下的福祉。」
靖竹被誇的幾乎無地自容,恍然有一種,自己大老遠跑出去一趟居然懷著貪名圖利之心實在是罪該萬死的罪惡感。
宴會後果天色已經黑了,靖竹和謝明端送太后回去后在明華宮小坐,太后對靖竹道:「你今日可算是和彭嶺撕破臉了,哀家是真瞧不出來,彭嶺在外頭敗壞你父親名聲的時候你不顯山不露水的,還當你是氣量宏大,沒想到原來是憋著氣呢。」
「彭嶺因私廢公,因為一己之私而暗中欺侮沈氏後人,的確忝居高位。」謝明端當然是站在靖竹這一邊:「我也看不慣他好久了,原本打算這次回京之後就好好整治一番,沒想到靖竹倒是搶先我一步。」
太后如何看不出來他是替靖竹說好話,哭笑不得道:「少在哀家面前做戲,你還以為哀家會因為這個生這丫頭的氣嗎?」
謝明端被戳破了心思,掩著唇耳根泛紅:「兒臣只是擔心您……」
「擔心我欺負你的王妃?」太后冷哼一聲,拉著靖竹的手佯作發火狀:「你看他,這還沒成親呢就開始擔心哀家做惡婆婆了,日後若是成了親還不得連面都不許咱們婆媳見了?」
「太后這是說的什麼話,」靖竹溫言勸導道:「您這兒子是個白眼狼不要緊,這不是還有兒媳呢嘛,您放心,靖竹以後一定好好孝順您,這樣您不就多了個女兒填補了兒子上的虧空了?」
「瞧瞧這丫頭多會說好聽話,」太后高興地直輕拍靖竹的小手:「你說得對,哀家不要這沒心肝的破兒子里,往後就咱們婆媳兩個過,理他個白眼狼做什麼?」
靖竹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
從明華宮出來,謝明端先送靖竹回府。
因已是暮色四合的時候,靖竹今天又委實累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歇下來便難免有些犯困,謝明端見她小腦袋一點一點的,拉著她的頭在自己腿上躺下:「你睡一會兒吧,等到了我叫你。」
「不睡。」靖竹晃了晃腦袋:「沒多大會兒就到了,那時候估計我都睡著了,半路被叫醒的滋味可不好受。」話雖這麼說,可是她話才出口眼睛就又徐徐闔向了一處。
謝明端摸摸她臉頰:「好,你說如何就如何,不睡就不睡吧。」
靖竹覺得這樣不行,猛地睜開眼坐起身看著謝明端:「你和我說說話吧,幫我醒醒神,我回府之後還要去見下頭的幾個弟妹,還有的鬧騰呢。」
「你想說什麼?」謝明端問她。
靖竹審視地問向他:「怎麼?才和我在一起多久就和我沒話說了?」
「我只是隨口問問罷了。」謝明端連忙轉了話題,出聲問道:「你今天在宴上為何要我幫你拒了皇兄的封賞?」
「旁人當我大公無私,可是我去琿州是為了什麼你還不曉得嗎?」靖竹鬱悶地靠在他身上:「我需要一個讓世人對我沈家人改善態度的契機,可是我在京中等了又等,還是沒有什麼合適的機會出現,琿州此次瘟疫病發,我為百姓們憂心忡忡想去救治是真的,只是也有一些旁的目的。」
一來,東明國中武將失城的確不是小事,父親在軍中的地位很可能受到威脅,她必須站出來為家裡做些什麼。二來,琿州瘟疫一旦蔓延,不多久就會影響東明和北臨的佔據,東明一旦戰敗,唇亡齒寒,靖竹和沈家的利益也勢必會受到威脅。
謝明端自然曉得靖竹在想些什麼,可是他想是一回事,聽她把這些話說出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曾依稀猜測過靖竹在凌雲山上的生活,聽說那裡是世間難得一見的如世外桃源一般的居所,靖竹在凌雲山上有那人護著,想來定然是無憂無慮快活自在的,如今一朝轉世,生在了這局勢不甚安穩的東明國,成為了自己的未婚妻子,卻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而活成了這麼疲累辛苦的樣子……他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從來沒有照顧好她?是不是自己根本給不了她如在凌雲山一般閑適的生活?
「你方才在陛下面前說那些話,我聽著都有些臉紅,畢竟我不是那麼無私的一個人,去琿州也不是出於多麼高尚的目的,身為醫者,在醫治百姓的時候卻懷著那樣不純的初衷,我恨不能在座下尋個地縫鑽進去算了。」
謝明端攬著她馨香的小身子笑道:「你若是真想找個地方鑽進去,那倒不如鑽進我袖口裡,這樣你走到哪裡我都能照顧好你,不用擔憂你冷了熱了受了寒生了病我照看不及,白白看著你受苦受罪卻什麼苦都不能代你領受。」
這情話說的又酸又真,靖竹的困意頓時散了個徹底,咬了咬下唇,老臉上飄起一抹緋紅。
馬車不知不覺行至沈國公府,謝明端在靖竹下車之前拉住她的手,在她耳邊小聲提醒:「等會我去閑雲閣找你。」
「今天你忙了一整天,國公府和端王府兩頭跑也很辛苦,還是回府睡吧。」靖竹真誠地建議道。
謝明端目光堅持。
「好吧,」靖竹聳聳肩,「那你來時記得看著點,別被人看見。」
去和未來王妃睡個覺還要像做賊似的,謝明端忽然好心酸。
靖竹從馬車上下來才進府門就看到迎面走來的聞伯,老人家雖然年歲不小了,但是走起路來還是虎虎生風,「大小姐,有一個宮女來找你。」
「宮女?」靖竹問:「是沉煙身邊的人嗎?」
「沉煙公主身邊的宮人老奴都見過,這一個看著眼生,應該不是。」聞伯道:「不管怎麼說,人家也在偏廳等了您大半天了,您還是去見見吧。」
「等了這麼長時間?」靖竹詫異道:「她可說了是有什麼事?」
「這個倒是沒說,不過我看她好像挺著急的,可能是聽說小姐您懂醫術所以來請您救什麼人吧?」
靖竹點點頭,「聞伯你先去忙吧,我過去看看。」
「好。」
靖竹還未到偏廳,就遠遠地瞧見了聞伯口中等待自己的姑娘的長相:「這不是菱紗嗎?」綠蟻一眼就認出了對方。
靖竹走進去,菱紗見她進門忙躬身見禮:「奴婢見過沈大小姐。」
「不必多禮。」靖竹抬手請她坐下:「我聽聞伯說你已經等了大半天了,先坐下和我說吧。」
「奴婢……奴婢就不坐了。」菱紗小心翼翼地抬頭瞟了一下靖竹,「沈小姐,奴婢這次來,其實是想問問……張太醫,張太醫她為何沒有回來?」
靖竹一怔,這才想起了那個已經死在琿州大牢中的張思。
張思犯了國法,但是畢竟曾經是太後身邊的人,靖竹的意思原本是將人帶回京交給太后處置,可是謝明端擔心夜長夢多,又有其他的北臨眼線和張思連上線,便做主命人將張思處死了,張思的屍體被埋在琿州郊外,靖竹還讓人去祭奠過。
「張太醫她在琿州時意欲殺害百姓,已經被端王殿下依照律例處死了。」靖竹誠實地回答。
靖竹此話一出,不僅是菱紗,就連綠蟻和紅泥都吃了一驚。
「處死?」菱紗長大了嘴巴,不可思議地上前兩步:「沈小姐是不是誤會了什麼?張太醫她很善良的,她看見阿貓阿狗都會可憐它們想要救它們的命,她怎麼可能去害人?」
是啊,若是從前那個刪了純潔的張思,的確不可能做出意圖傷害無辜百姓性命這種事,靖竹想。
可是人總是會變的,就如同從前在凌雲山時無憂無慮的她,如今不也變成了這般利益至上的冷血模樣?更何況是一個心智根本稱不上堅定的張思?
「此事是許多琿州衙役親眼見證,琿州府衙中也有張思被北臨姦細指使被抓之後她自己的供詞,你若是不信,我可以讓人取來給你瞧瞧。」
「……沈大小姐,張太醫她真的……死,死了?」
靖竹表情沉重地點頭:「嗯。」
「沈大小姐,沈大小姐……張太醫她真的人很好的,奴婢做了那麼多壞事,她還是肯好心收留奴婢,旁人都說奴婢心思歹毒,只有她肯不計前嫌地帶奴婢進宮給奴婢活路,她真的能做出那樣的事情嗎?」
「我說了,這件事是很多人親眼見證,你若是不信,我可以讓人帶你去看張思自己的口供。」
「我不信!我就是不信!張太醫她那麼好的一個人,她連螞蟻都不捨得踩死,他怎麼可能去下毒害無辜的百姓?!」菱紗咬著牙瞪向上首的靖竹:「是你,是你是不是!你看不慣張太醫愛慕端王殿下,覺得她礙眼了,所以就找人陷害張太醫是不是?!」
「你胡說些什麼?」綠蟻在一旁看著,見菱紗手指一直指著自家小姐的方向,臉上儘是怨毒之色當即不滿地擋在靖竹身前:「我家小姐是好人,她從來只救人不害人,那個張太醫愛慕我家小姐的未婚夫婿都已經夠無恥的了,我家小姐不跟她計較就罷了,你怎麼能站在中立誣陷我家小姐的清名?」
「如果真的是清名,那還怕別人說嗎?」見綠蟻神色激動,菱紗愈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挺直了身子堅持道:「張太醫醫者仁心,我跟在她身邊親眼看她救治過不知多少病人,她出宮看診從來不收百姓的銀子,還主動掏腰包給沒錢的人買葯吃,她路上見了乞丐都會拿銀子施捨,她怎麼可能去害人?!一定是你嫉妒張太醫和端王殿下有牽扯,所以故意買通惡人構陷的!」
靖竹嘴角微抽,實在不明白這丫頭到底是怎麼得出的結論,難道就只因為張思救過人,就真的能說明張思不會害人嗎?
要是真的能這麼看,那她這麼多年來不知道救過多少人,她以後是不是就可以隨心所欲地做壞事了?反正也不會有人覺得她惡毒。
「你這個瘋丫頭,我都說了我家小姐不會害人的,你是不是耳朵聾了?」綠蟻像母雞護小雞一樣擋在靖竹身前:「我警告你,我家小姐該說的已經和你說過了,你要是還不信大可以找人去查去問,但是不許你無端端到外面說我家小姐的壞話構陷我家小姐的清名,你聽明白了沒有?!」
「你家小姐要是好人你這樣緊張做什麼?」菱紗冷哼一聲,看向靖竹的眼神冷的像冰:「我還當是多麼高貴優雅的世家貴女,原來也不過是陰險惡毒的壞女人,虧張太醫從前那麼信任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