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同生共死
「你錯了。」謝明端冷冷地看過去,目光彷彿淬了毒的利箭:「我的意願除了她能無病無災之外,最重要的是她沈靖竹能永遠陪在我身邊。她若是生病苦痛,我可以時時刻刻陪在身邊看護照料她,但她若是不在我身邊,那她就算活的再好我也瞧不見,那又有什麼意義?」
謝長華定定地凝著他,神色不明。
謝明端毫不退縮地回視他:「太子,你近來操心的事情有些多了,還是管好自己吧,靖竹是你的長輩,我自會看好她……對了,我們大婚的請帖應該已經送到你府上去了吧?屆時歡迎你來喝杯喜酒。」
「你就當真如此狠心,要置靖竹的生死於不顧嗎?」謝長華胸腔起伏:「你可知道,按照靖竹現在的情況,她連十年都未必活得過。只有凌雲山上的得天獨厚的環境和藥效奇特的仙草才能調養她的體質,延長她的壽數,你明白嗎?」
「明白。」嘴上說著明白,可是舉止表情間依舊是十分漫不經心的樣子,他靠在椅背上,抬眼看著頭頂的屋頂道:「她生,我生,她死,我死,只要我們兩個生死相隨,就算她比我先走一步,那又有什麼關係?」她說著低下頭,看著謝長華一字一頓地道:「她走到哪裡我都會陪著她。」
「真是瘋子!」謝長華氣得踹翻了面前的桌子,上前兩步抓住謝明端的衣領怒聲道:「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換她得生兩世,我護了那麼多年的人,憑什麼要被你牢牢攥在手心裡?她在山上的時候從沒有吃過苦受過罪,更從未因為瑣事細碎煩心,可是你呢?你給過她什麼,你連她的母家都護不住,她還要保護她那一大家子跑到虎狼之地去救人,謝明端,你這樣窩囊的一個人憑什麼能擁有她?憑什麼!」
「說到底,你只是不開心陪在她身邊的人是我,都是一樣自私的人,又在這裡和我說什麼假仁假義?」
謝長華深吸一口氣:「我從前虧欠靖竹良多,她若能平安,我做什麼都願意。」
「少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吧太子殿下,若是你當真只是希望靖竹過得好,那你又何必千金萬苦跑到東明來呢?」
謝長華背過身不去看謝明端那張讓他厭惡的臉:「隨你這麼說,總之不管怎麼樣,我都是一定要帶靖竹會凌雲山去的。」
「你能給靖竹第二次生命,我和她都會感激你,但是感激與喜愛不能混為一談,我就算感恩你對靖竹的再生之恩,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女人送到別的男人身邊去。」謝明端說著一頓,別有深意地開口:「況且我想,太子殿下你也不希望靖竹知道你到底為她做過多少事吧。」
謝長華固然希望將靖竹帶回凌雲山,卻還是須得她自己願意才行,他為了讓靖竹有機會再世重生耗費了大半靈力,原本的身體早已沒了呼吸,左右他是決定下山尋她的,便命人幾經輾轉尋到了太子長華這具壽數將近的身體渡入魂靈。
但是他做過的這些事,並不想她知道。她素來心軟,若是知道了這些事,不知會如何難受。
謝明端太懂得看人,謝長華自認不是他的對手,只是他人任何事都可以坐到風輕雲淡,唯有靖竹這一個,他無論如何也不能輕言放棄。
這場會面最後自是不歡而散。
謝明端的內心自認不似他表現出的這般淡定,他和靖竹的大婚在即,謝長華的存在就像是他心裡的一根刺,隨時都有可能打破他和靖竹目前看似完美的幸福。
靖竹是他永遠都不願捨棄的人,他不想因為任何人任何事而放棄她,即便是生死。
……
謝明端一大早就來了國公府,自然是避著人進的門,進了靖竹的房間之後慢悠悠地喚醒了還在沉睡中的人,結果被狠狠砸了一個枕頭。
「我要再睡一會兒你不要來煩我。」靖竹翻了個身背對著她,將被子蒙過頭隔絕外界的一切聲音。
「我聽綠蟻說你昨天晚上睡得很早,現在都日上三竿了,再大的覺也該沒了。」謝明端趴在她頸側輕聲哄著:「李氏的供詞出來了,你想不想瞧瞧?」
「什麼李氏王氏,關我什麼事?」靖竹想也不想地反駁道。
謝明端好整以暇地望著她。
果然不出片刻,靖竹就掙扎著從被子里鑽出來,瞪著大眼睛看向坐在床邊的謝明端:「拿過來吧。」
謝明端咧嘴一笑,將袖子里的供狀交到她手上:「喏。」
靖竹綻開紙張看了一遍,又把文字在腦子裡一一解譯過來,然後將供狀交回謝明端手上,面無表情地又鑽回了被窩。
謝明端:「誒?你這是什麼意思?」
「簡單來說,就是她一句有用的話都沒說,做過什麼惡事也不肯承認,都這個樣子了,抓她又或者是不抓還有什麼意義?」
「話也不能這麼說,起碼抓住了她咱們也有了突破口不是?」
「要是她死命不說,咱們還能硬從她嘴裡把秘密翹出來不成?」靖竹閉著眼睛滿臉的不高興:「是我疏忽了,不該這麼早就動她的,如今抓了人很可能打草驚蛇,一旦驚動了百里寒咱們就什麼都別想知道了。」
「既然已經打草驚蛇,那倒不如快刀斬亂麻。」
靖竹忽然睜開眼,「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上次你用在富安身上的那藥方,現在還留著嗎?」
靖竹:「……對一個女人用這麼狠毒的逼供手段,謝明端睨好惡毒。」
謝明端氣得在她唇上重重咬了一口:「小白眼狼,我這麼費心費力還不是為了幫你查出中蠱的真兇?」
「就算查出來又能怎麼樣?你以為單憑李氏一個人就敢在我身上種下如此兇險的蠱毒嗎?」左右蠱蟲的毒已經解了,靖竹目下被大婚之事折磨的煩不勝煩,實在沒有辦法多分出心力去關心一個很可能查不到真相的線索了。
「你信我,這一次我一定會追查出當年在你身上中蠱的幕後主使。」謝明端扶著靖竹坐起身,凝視著她生來就泛著三分水意的美眸堅定道:「就算付出再大的代價,也在所不惜。」
大婚之日近在眼前,就連平素最清閑的沈靖葉也跟著忙活起來,她其實也幫不上什麼大忙,只是偶爾跑到青竹院去和老國公商量著幫姐姐置辦的嫁妝,又去閑雲閣幫著靖竹確認喜宴名冊。
沒辦法,府上的主母現在沒了人影,陳氏又是個指望不上的,靖竹這個新娘子只能自己為自己操心了。
「姐姐,你嫁到端王府之後是不是就不能經常回家了啊?」
靖竹執筆的素手不停,眼神卻抽空覷了她一眼:「出嫁的女兒自然不能隨時回家了,這是規矩,你見誰家的姑娘出嫁之後還經常回娘家轉悠的?」
沈靖玉愈發不解,仰著頭眼巴巴地看著她:「可是端王那麼喜歡你,你回來還不是他一句話的事兒嗎?」
「就算他不在意,我也不能由著自己的性子胡來啊。」許是半天沒喝水的緣故,靖竹才說了兩句話就開始咳嗽,沈靖玉見狀連忙端了杯蜂蜜水送過來:「姐姐,你從前好生生的一個人,怎麼去了一趟琿州,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我都恨不得能替你。」
「傻丫頭,說什麼渾話呢。」靖竹放下茶杯苦笑:「這都是命,許是老天爺見不得我救了太多人的命有礙天道輪迴,所以才將災禍轉付在我身上吧。」
「姐姐你以前最不信邪,現在怎麼還說起這些喪氣話了?」沈靖玉奪過靖竹手裡的筆,恨鐵不成鋼地道:「我就不信姐姐你的病就真的治不好了,這世上難道就真的沒有能醫好你身子的大夫了嗎?」
經歷了這麼多事,靖竹早已不信奇迹的存在,只是低下頭道:「或許有吧,但是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在有生之年是否還能見到。」
「又說這些喪氣話。」沈靖玉不愛聽她說這種話,悶聲悶氣地轉過身去:「哎呀,紅泥她都出去多久了,雲片糕怎麼還沒做好,我出去看看。」
小姑娘的心思都表現在臉上,靖竹如何看不出來,見她匆匆離開也只是輕輕一笑,低下頭又看向案上的請帖。
大婚的這些事,謝明端是不許她插手的,因為擔心她太費心傷了身子,可是她總覺得大婚是一輩子的大事,她總要為這事費些心才能證明自己是有用的,她總歸是要嫁給他的,大婚之後總不能什麼都不能為他做,讓他一個人頂下所有的壓力來為她遮風擋雨撐起一片天那樣的想法太自私了,她不能承受。
眼瞧著到了進宮的時辰,綠蟻連忙進門提醒:「小姐,府里的馬車都準備好了,咱們該出發了。」
靖竹答應一聲,穿上厚厚的披風出了門。
待到進得宮門,已是午後時分。
太后好些日子沒見靖竹了,見了她原本還有些肉的小臉又瘦了一圈心疼的不行,拉著她的手就不鬆開:「你這丫頭,我讓你好好照顧自己,你怎麼就把自己的身子照顧成這副樣子了?瞧你這小臉瘦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十天半個月沒好生吃一頓飯呢。」
「太后教訓的是,是我自己貪懶沒好好保養身子,您看在靖竹是病人的份上,就別和我計較了好不好?」
「你慣會拿病體威脅人,你都說了你是病人了,我這老婆子還能怎麼說你?」太后讓人端了幾樣靖竹素日愛吃的點心上來,一面親自送到她面前一面囑咐:「這些都是你愛吃的,哀家就在這兒看著,你無論如何也得多吃一些,瞧瞧你這身上瘦的,幾乎見皮不見肉了,日後生產定是要吃苦頭的。」
見靖竹的神情頓時低落下來,太后陡然意識到了什麼,忙笑了笑道:「看哀家這張嘴,胡說些什麼呢,你和端兒連婚還沒成呢,生孩子這事急不得,急不得的。」
「太后。」面對這個真心疼愛自己的長輩,靖竹不想對她隱瞞什麼,咽下剩了一半的點心抬起頭,「我有一件事的和你說。」
太后彷彿猜到了她要說什麼,只是又拿了塊玫瑰花糕放到她手心:「有什麼事等吃完了再說,這個玫瑰糕是蔣嬤嬤親手做的,取的是花房裡的玫瑰,哀家琢磨著你應該會喜歡,所以特意讓她趁著你今兒入宮起了個大早給你做,現在還熱著呢,你趁熱吃趁熱吃啊。」
「太后。」瞧老人家這樣子,分明是有意不想自己開口,可是越是這樣靖竹越是不忍心,結果玫瑰糕放在手裡翕動唇瓣:「我還沒有告訴過您,我因為幼時身體底子受損,所以成婚短時間內不能懷孕生子,我不知道端王殿下是否和您提起,可是我還是想您知道這件事,若是您不同意……」
太後面色一寒,正了正容色問:「哀家若是不同意,你待如何?」
「那靖竹就只能和您說一聲抱歉了。臣女和端王殿下兩情相悅,我是不願意為他納妾,讓別的女人為他生孩子的,靖竹斗膽在太后這裡放一句話,若是您想要為他納妾,那倒不如先為她休妻,靖竹是死也不肯和旁人共事一夫的。」
「你這說的是什麼話!」太后重重地敲了敲桌案,目光一瞬間冷了下來。
靖竹垂著腦袋沒敢說話。
「你也算是哀家身邊的老人了,哀家是什麼樣的性子你還不知道嗎?女人女人這一輩子到底為的是什麼?成親嗎?嫁人們?生孩子傳宗接代嗎?世俗女子或許當真是這樣想的,可是哀家從來不覺得嫁人生子是女人一輩子的使命,怎麼的?女人嫁了人生不出孩子來就活該被夫家責備,親手為丈夫一個一個小妾地納進家門來,親眼看著他和別的女子親近嗎?哀家年輕時受夠了這樣的屈辱,皇帝也就罷了,但是端兒,這輩子只要哀家還有一口氣在,是絕不會允許他和旁的女人有什麼曖昧的?還有你!」她瞪著靖竹:「你以為哀家是什麼人?給自己的兒子往房裡塞人的惡婆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