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掌 病假

第11章 第十一掌 病假

大隊有個小後院,停著隊里的車,再往裡面有個暖庫,養著隊里兩條心肝寶貝兒。

這還是袁隊在時試著讓養得,他當時說飽帶乾糧晴帶傘,不能總是一有需要就往市裡支隊去借調啊,不就警犬嘛,又不是養孩子,孩子那玩意兒是碎鈔機,警犬咱又不是養不起。

雪蓋的很厚,把通往暖庫的小路鋪陳的遠不可及。

蔚池喬叼著根煙,獨自站在這裡,眯眼看著那個方向,彷彿又看到了袁隊還在的時候。

他其實是個很念舊的人啊。

袁隊一直對他不錯,打靶不及格會不留情面的踹他屁股,偶爾起晚了遲到,還會隨手抄個隨便什麼東西往他腦袋上拍,下手又黑又重。

可袁隊也會在他連值幾個大夜的時候,扔給他一個發舊的保溫盒,說,快吃了,我老婆做得醬牛肉,這醬也太多了怕不是要咸死我,快幫我消滅了,要不晚上回家老太婆不給我開門。

可袁隊退休了。

退休后被據說很有出息的兒子接到了有海的地方去養老了。

歡送會的時候,袁隊最後在走廊里和他說:「孩子,你面前只有兩條路,一條是饒了自己,一條是寬恕別人。」

他懂袁隊的意思,可他哪一條都做不到。

「那麼你一輩子都得活在痛苦裡,別以為人生有多長,一晃就老了,一晃一輩子就過去了。」

這不是一個老領導對下屬說的話,站在領導的立場是絕對說不出這樣的話的。

這隻能是一個慈愛的長輩,對一個晚輩掏心掏肺的臨別箴言,痛心又憐憫。

蔚池喬站在後院無遮無擋的老北風裡,眼睛給吹得酸澀不已。

那兩條傻不拉幾的小奶狗,如今都已經長成二愣子似的青年狗了,只可惜袁隊不能親眼看著它們建功立業了、揚名立萬了。

過濾嘴被咬得不成型了,蔚池喬手凍麻了,還有些抖,他扔了煙,又掏出一根新的咬著,眼前一個個走過很多人,打頭的是袁隊,還有父親,有哥哥,還有那個......

他甚至想起父親去世時,母親揚手給他的那一個耳光。

「多久了?」恍惚間有人靠近至身側,隨後一件還帶著體溫的棉大氅被披到了他身上。

那上面淡淡的味道更加深了他的恍惚,太陌生了,可又隱隱約約的熟悉,彷彿是被歲月壓制太久,觸底反彈的茫然。

他臉上還帶著被凜凜雪風吹出來的淚痕,顯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脆弱。

他有些忍不住的把無名的怨恨堆進了嘴角的冷笑里,用再傲慢不過的目光乜斜著對方,「你說多久了?」

艾雲台看著他這副樣子,像是也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才好,沉默了很久,才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氣,用狀似妥協的語氣,又問了一遍,「我是問你,服用抗焦慮性的藥物多久了?」

「呵。」蔚池喬笑出來的時候連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他收回目光,遠遠的拋向別處。

艾雲台眉間已經有了一道淺淺的豎痕,那是他總是長久皺眉無法舒展形成的習慣,也是歲月和離別加諸在一個人身上的痕迹。

「今天上午,你都去了哪裡?」艾雲台輕聲問。

蔚池喬緩過幾息,已經將自己之前的情緒妥帖的安置好,吸了吸鼻子,淺笑著調回頭來,「領導,我不是和你說了我要回家洗澡換衣服嗎?」

艾雲台的目光無奈里又帶著犀利,「你今早去了外一道街,之後去了哪裡?池喬......」他抬手在蔚池喬的上臂按了按,彷彿在說什麼關心體貼的軟語,「你八點四十分從外一道街離開,到你回到隊里,中間有兩個半小時的空檔,你能告訴我,你都去了哪裡,幹了什麼嗎?」

蔚池喬知道自己的眼神複雜起來了,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自己的手機被定位追蹤了,而巧合之下,換了花旗那破破爛爛的老人機,還沒電關機了。

這歪打正著卻不知是福是禍的動作,至少讓他更清楚了自己的處境——艾雲台不信任他。

「我什麼都沒幹。」蔚池喬肩膀一聳,抖下棉衣往艾雲台身上一扔,轉身就要走。

艾雲台卻在同一時間鉗住他的手腕,語氣也多了分人前的嚴肅,「池喬,你不要任性,我這是在幫你!」

「幫我?幫我還是審我?」蔚池喬也肅了臉,感覺一院子的厚雪都壓在了自己胸前,「我說了我就回了家,我回答了,可是領導您不信啊!您不信我,那我說再多有什麼意義?」

「是你不信任我!」看蔚池喬又要走,艾雲台的態度也更強硬了,他壓低了嗓音吼道,「蔚池喬!你知不知道羅美娟的欄目音頻丟了?而最後一個聽過的人是你!」

「婁瑞說的?」蔚池喬聲音一窒,「所以呢?」

「所以......」艾雲台用手指按著太陽穴,感覺神經一跳一跳的疼,聲音從高亢慢慢又轉軟了些,「算了,我准你的病假,回家休息休息吧,羅美娟的案子就不要再跟了。」

蔚池喬當下就愣住了,嘴張了幾次才難以置信的說:「艾雲台,你停我的職?」憤怒到極點他反而有些平靜了,「你還沒正式上任吧?你有權利停我的職?趙局知道嗎?」

艾雲台頭更疼了,再次向他伸手,「小喬,你別這......」

蔚池喬「啪」的打開他的手,「領導,自重。」

他說完這話真的再也忍耐不下去了,轉身快步離開。

走到大隊門口,居然還接到了隊辦給他發的正式准假通知!

他真想不顧一切返身回去把手機摔艾雲台一臉!

情緒雖然負面,可頭腦中另一種理智還是升騰起來。

蔚池喬懂艾雲台那些未盡之言。

他沒有被掌握行蹤的那兩個小時,正是霍小雅被從幼兒園帶走的時間段。雖然他完全可以通過其它途徑自證清白。

他是最後一個聽了羅美娟音頻的人不假,可之前幾個小時持續聽音頻的人卻是羅瑞,所以如果音頻母帶自此丟失,那麼最有可能發現其中蛛絲馬跡的人更可能是羅瑞不是嗎?甚至連音頻的丟失也可能......

而剛剛調任的艾雲台,言談舉止中明顯更信任理應完全不熟悉的阮咸。

連小易,自己不過說了句這人以後跟著自己,就被艾雲台指派去江南臨時配合一起搶劫案了。

這一切表現看似毫無邏輯,但卻反而最能安然自洽。

為什麼?

因為艾雲台不信任他。

或者說,他們不信任他。

至於他自己,呵,熊傑的話又何嘗不是一根刺,再一次提醒他,那雙身邊如影隨形的眼睛,或者這麼多年來,依然一直都在。

「哥,」電話那頭,花旗的聲音清透又帶著討賞似的得意,「你交代的事,我辦妥啦!你想知道他現在在哪不?」

放假?停職?不參與?

蔚池喬嘴邊勾起一個冷笑,抬腿上了計程車,「等著,我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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