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熟人作案
蔚池喬打車到了花旗發來的地址,他本來是打算帶著花旗一起去維修中心取車的,這天寒地凍的,有輛車,哪怕是輛總愛鬧脾氣的病嬌車,也總比沒有強。
可是下車在路口看到花旗的時候,一瞬間就把這碼事給忘了,挑著眉愣了半天。
花旗背著馬路朝里蹲在撂荒的花壇邊,不怕冷似的露出短小的棉衣下一截窄腰,腰包在發舊氣球的暗紅色的秋衣里,估計也就日料店裡賣的烤秋刀魚那般粗細。
他腦袋上帶著個栗棕色的假髮套,粘得還挺細緻,不貼著鬢角那裡細看應該發現不太出來,不過髮型確實別緻了些,像個古裝電視劇里的劍客或者儒生,長發一絲不苟的束起,在腦袋頂上團成一個揪,就差根簪子,蔚池喬就能直接把這人送精神病院去。
「你這是作得什麼妖呢?」蔚池喬用腳尖踢踢他的屁股。
花旗先是機警的弓著腰彈簧似的從地上蹦起來,繼而看見是蔚池喬,又即刻送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哥!」
蔚池喬看他臉上化了妝,膚色應該是拿深色的粉底壓過,眉毛和睫毛也都刷了顏色,看起來像個中二非主流又委實很漂亮的小孩。
漂亮的不怪異了,很接地氣,很正常。
花旗手心裡捧著一隻麻雀,瞧著個頭應該還是只雛鳥,摔斷了腳或者翅膀,總之是飛不起來了,團在花旗手裡,又驚恐又貪戀那份溫暖。
蔚池喬沒再說什麼,帶他往兩條街外不遠處的維修中心提車。
花旗蹦蹦跳跳的,還是一副跟著家長去郊遊的雀躍樣子,手心裡捧著雛鳥,自己探頭探腦的說:「哥,你怎麼沒說我這樣好不好看啊?我背身還以為你認不出來我!」
「男孩子,要那麼好看幹什麼。」蔚池喬不屑,「你得長得高長得壯才牛b呢,老爺們就得糙,膀大腰圓的,才能保護好自己,誒,我之前給你訂的牛奶,都喝狗肚子里去了?」
「誰是狗誰知道了。」花旗小聲嘀咕。
蔚池喬暗忖大概牛奶還真未見得會進花旗的肚子,嘆了口氣,「那你跟我說啊,我買雙份不就......」
一扭臉,看見跟在旁邊的花旗做著誇張的鬼臉,扭鼻子瞪眼的小聲學他說話,「那你跟我說啊,我買雙份啊......」
他看花旗那熊孩子的樣子,只假裝沒看見,暗自好笑,又問:「你這麼出來能行嗎?打工的店幾點營業?」
「我辭了,不幹了,說一聲就行,反正老闆都是熟人,錢本來也是日結的。」花旗不在乎的說。
蔚池喬又看他幾眼,多少有些不習慣,「要不,」他斟酌了一下用詞,「我雇你吧,也按日給你結錢。」
花旗這事上倒是態度大方,還追問能給多少,會不會比小鳥她們影樓賺得還多,「小鳥姐那半吊子手藝,也就拿我練習的時候手不哆嗦,上次給人拍照的客戶畫眼線,筆頭直接戳人家阿姨眼珠子上去了,被罵得媽都不認識了,還賠了倆月工資。」
蔚池喬聽著心裡不是個滋味,再手殘也算是門手藝,他又忍不住老生常談的問花旗,「要不還是送你出去讀個書吧,你喜歡什麼就學什麼,廚師......你這小身板估計夠嗆能顛得動炒勺,電焊不行,容易滋眼睛里火花兒,汽車維修我看也挺賺錢的,開挖掘機你有興趣嗎?」
花旗「哧哧」的邊聽邊笑,聽蔚池喬鬼扯完,才正經些問:「哥,我能當警察嗎?和你一樣?」
花旗高一就輟學了,考警校自然是不夠格。
他自己也知道,問完自己趕忙又擺手,「哥,我哪也去不了,我哪也不去。」
「學費你不要琢磨,我能......」
「不是這個原因,」花旗看著手心裡的麻雀,口袋裡翻來翻去掏出一張搓磨了不知道多長時間的紙巾,用紙巾墊著,把雛鳥放在了路邊自行車的車筐里,「我姥姥離不開我,她最多能接受的,就是我在離家一公里範圍內打零工,再遠了她睡覺都不踏實,就怕我不管她自己跑了,逍遙去了,我要真吃香的喝辣的去了,她還不得氣吐血,哈哈。」
他說得笑嘻嘻的,走出幾步,還揮手和小麻雀道了個別,「哥,走吧。」
維修廠取車付款的間隙,花旗抽空去旁邊的食雜店拎了一小袋玉米腸回來,橙色的塑料網兜,兜著十幾根大拇指粗的香腸,那架勢真跟要出遠門郊遊一樣。
車開在路上,花旗一隻手肘支在窗沿上,一隻手掐著玉米腸,小口小口吃得滿足的不得了,迎著窗外陽光的一雙眼睛就跟著眯了眯。
車裡瀰漫著一股玉米粒的咸甜氣息。
花旗就吃了一個,剩下的小心放在後座上。
蔚池喬餘光看著前路,伸手拉開副駕駛前面的屜櫃,手指翻攪半天,在雜物底下找到一盒巧克力,還是上次同事去外地旅遊帶回來的伴手禮。
他往花旗腿上一扔。
花旗捧在懷裡打開,看見裡面空了一小半,餘下的都是貝殼形狀的牛奶巧克力,用手指頭戳了戳,又舔舔手指頭,原樣蓋好盒子,就要往懷裡揣。
蔚池喬伸手去拿,「不愛吃算了。」
「我的!」沒想到小傢伙卻護食的厲害,倆爪子一起撲上來蓋住巧克力盒,臨了還藏在了遠離蔚池喬那一側的口袋裡,嘀嘀咕咕的吐槽,「給了人還要收回,有沒有點出息了。」
車道兩側的房屋越來越稀疏,車很快駛上了高速,花旗在一邊興奮的東張西望,等消耗夠了精力,就蜷在座椅上,半張著嘴,流著口水睡成了一灘軟泥。
到暮色四合,天光昏暗的時候,蔚池喬降下車速,拐上了往屋村去的小道。
路開始顛簸,也沒顛醒花旗。
電話在褲子口袋裡振動。
蔚池喬單手接起來夾在耳邊。
那頭是易千里小心翼翼的聲音,「喬哥,你去哪了?」
「什麼事,說。」蔚池喬瞥一眼還在睡的人,聲音盡量壓低。
「我剛回隊里,聽說了點情況......怎麼你休病假了啊,那、那你說帶著我辦案子,還帶我嗎?」易千里說得猶猶豫豫的。
蔚池喬輕笑了一下,「你不是去市局那邊做配合去了嘛,不過聽你這意思是還掛心這個案子,還想跟?」
「想啊,可是想不明白,喬哥,你要不指點指點我?」
蔚池喬想了想,「你聽說什麼情況了?」
易千里頓了一會兒,聲音壓得更低了,但有風聲,似乎是在什麼空曠的地方,「霍山在隊里坐了一會兒就離開了,說不信任我們,要自己出去找女兒,艾隊攔著,告訴他情況未明下,他很有可能幫倒忙,他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不過走前說一旦遇到情況,會先和隊里溝通再行動,不會擅自行動,可他走了之後,隊里跟著他出去的人就被他甩了。」
「還有嗎?」
「還、還有,羅美娟的欄目硬碟找到了,就在影音室電腦主機後面的夾空里,上頭沒有提取到無名的指紋,可是裡面少了一期欄目,技術科試圖恢復,說希望不太大。」易千里有點兒緊張,「喬哥,你覺得會是誰?當時就你和婁副在......你說會是、會是婁......」他說不下去了。
「還有嗎?」蔚池喬眉頭微微皺起,語調卻雲淡風輕。
「嗯,帶走霍小雅的監控已經調取了,是個三十歲左右,體型很健壯的男人,穿軍綠色羽絨服,戴著口罩和棒球帽,沒有提取到正面影像,應該防範意識很強,他帶孩子走後藉由監控死角換了幾次車,就徹底消失了蹤跡。喬哥,孩子現在已經失蹤超過八個小時了,就連我也知道兒童綁架案營救的黃金七十二小時,這麼拖著......你有沒有什麼想法啊?」
蔚池喬靜默了一會兒,沉聲問:「艾隊怎麼說?」
易千里忙說:「艾隊看了監控錄像,從霍小雅出幼兒園到綁匪第一次帶著她換車,全程都是牽著她的手,孩子也沒有明顯的抗拒,所以艾隊認為很大概率是熟人作案,至少孩子對綁匪是認識的,找孩子的保姆做了詢問,目前還沒有能對得上號的嫌疑目標。」
電話里又安靜了。
易千里遲遲等不到迴音,尷尬的清了清嗓子,「喬哥?你還在嗎?」
「我知道了。」蔚池喬說。
「那你在哪呢?」易千里問,「你要不幫我分析分析,看我能不能幫上什麼忙?」
蔚池喬明顯在敷衍,「行,想到什麼我和你說。」
「那、那、那......」易千里那了半天,「要是還有什麼情況,我還和你講嗎?」
「不違反紀律的,就講吧。」蔚池喬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喬哥,喬......」易千里悻悻空舉著手機,像犯了錯誤似的看了旁邊的人一眼,「隊長,他、掛了。」
手機上連著耳機線,剛剛通話中易千里和艾雲台一人塞了一隻,這會兒艾雲台摘下耳機還給了易千里,表情依然嚴肅到有些陰沉。
「隊長,」易千里抿了抿嘴唇,下了半天決心,還是鼓起勇氣說,「我雖然不太知道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可我心理素質不過硬,以後這種無間道的事,是不是還是算了吧?我就跑跑腿啊,打打雜啊的就差不多了。」
「你還沒辭職,在崗一天,就要服從命令聽指揮。」艾雲台撇下被掀了老底的易千里,轉頭走了。
易千里怔怔半晌,覺得以自己的心力,確實似乎不大勝任這份工作,看來等這個案子結束了,還是趁早讓賢,請能者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