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他死了
「幹嘛呢?」
阮咸窩在工位里,兩條腿搭在桌沿上,一隻手裡舉著一個肉夾饃,一隻手拿著羅美娟屍體現場的照片,每個細節,每個角度,包括肥皂廠職工宿舍的房間,眼睛微微眯著,掃描一般一寸寸篦過去。
聚精過於會神,婁瑞這個時候貼著他耳根子說話,一口白吉饃瞬間死死卡進了喉嚨口,咳了好幾下,臉都憋紫了,才等到旁邊婁瑞慢悠悠遞過來一杯水。
阮咸好歹順下去這口氣了,立刻蹦起來罵人。
婁瑞那身型,阮咸且打不過,罵兩句也不會少塊肉,所以不痛不癢的根本不在乎,一臉好笑,旁邊拉了一把椅子,坐下順手抄起照片來看。
「你是真不怕卡死我啊,我還是不是你最親愛的同事,你為什麼不回答!」
「行了,」婁瑞大手按著越來越近的捲毛腦袋,直接推遠了,「我就看看咱們大隊,除了高血壓低血糖胃潰瘍腎結石,還能不能有誰是被大餅子卡出工傷的。」
阮咸坐下來,視線回歸到照片上,嘆口氣,把桌上塑料袋裡另一份肉夾饃推過去,「外頭剛回來?」
「嗯,」婁瑞其實是吃過飯的,但不介意再塞個餅,幾口吃完,手指在照片上點了點,「我知道喬二爺盯上另一條線了,你也覺得羅美娟的死和霍小雅的失蹤之間是有關係的嗎?」
阮咸掃了掃周圍,見同事都各自忙著,沒人注意他們這邊,低聲說:「他那麼悶騷那麼雞賊一人,要是聞不著點血腥味,能讓新領導那麼利索給支去休病假?我沒你和他處的那麼久,可是我也多少了解他一些,」他看婁瑞一直似笑非笑看著照片也不搭理,冷笑一聲,「我不知道原來隊里鬧什麼幺蛾子呢,我只知道袁隊當年一直器重他,可又不重用他,如今這個新領導又是這麼個路數,人艱不拆吧。」
「霍小雅那邊有點眉目了,」婁瑞看著照片上屍體深陷的眼窩,「何遠姍幫著看了看監控,綁架者換的第二輛車車牌,何遠姍說曾經在霍山的郊區別墅外遠遠見過,交警那邊查了說是套牌,賊喊捉賊的套路吧,看來這個霍山很有問題,可惜何遠姍跟個河蚌似的不肯多說,但逮住了霍山,孩子多半也就沒跑了,呵,我這可怕的直覺。」
阮咸眼風掃著他,套話不成也不強求,聽見後頭的話,點點頭,「艾隊一開始就說是熟人作案,那跟這判斷也基本吻合了,就是現在還不清楚霍小雅和霍山之間是否有血緣關係,要是有的話,至少孩子現在的安全性會高一些。」
「羅美娟那個哥哥還沒信兒?」婁瑞問。
這部分一直是阮咸跟的,阮咸吃完最後一口,看了看手機時間,「實在不行我打算自己去一趟了,那羅增強比咱大隊廁所里的石頭還硬,就是不接電話。」
「咱哪層樓廁所里有石頭,你指路,我去瞻仰一下。」婁瑞也時不時瞄一下手機等消息。
「技術科旁邊那層的就有,男廁所最裡面那個隔間,小龔子往坐便器底下墊了兩塊板磚,幫著自己使勁用的。」阮咸說起這些個臭氧層子那是如數家珍。
婁瑞沒和他繼續貧,拿著手機猛的竄起來,沖著艾雲台辦公室衝過去。
門也來不及敲,「艾隊......」
艾雲台邊拿了大衣邊往外走,抬手打斷了婁瑞,帶了一把他的胳膊,快速說:「霍山擺脫了我們的跟蹤,故意換了車換了衣服玩金蟬脫殼,不過防著他這一手,另一組人提前埋伏在街口繼續跟進,如今已經追著他出城了。」
婁瑞接到的也是交警大隊那邊同事發來的消息,高速收費站的監控拍到了疑似霍山出城的畫面。
艾雲台站在大廳里拍了拍手,「手上沒重要工作的,現在一起出發,收費站監控拍到霍山副駕駛座位上有兒童用品,玩具和食品,所以霍山很有可能是去探看霍小雅的,我們必須立刻找到孩子,防止有一切不可控意外發生。」
所有人都動了起來。
艾雲台院子里跨上車,阮咸追上來上了副駕駛,「艾隊,已經通知就近的民警先行支援。」
「好。」艾雲台動作幹練,眉間豎紋深刻,沒有多餘的廢話,率先發動車開了出去。
這個時間正是晚高峰,最近又下了雪,道路擁堵的厲害,阮咸開了警燈放到了車頂。
雙車道兩側的車開始緩慢調頭斜插向馬路牙子,硬生生擠出一條可堪通行的應急道。
幾輛警車呼嘯而過,總算快速的駛上了出城高速。
「艾隊,艾隊......」對講機里呼叫。
阮咸舉起來,遞到艾雲台邊上。
「艾隊,前方設卡沒有發現目標出現,目前轉下高速的岔路只有一條,是通往屋村的,是否提前聯繫當地的派出所配合。」
艾雲台柺下通往屋村的岔路,沉聲安排。
「艾隊,」對講機里再次彙報,「在屋村外發現了目標車輛,應該是進村了,已經有當地的同事悄悄跟上去了。」
「對了,讓所有車輛關警燈,千萬不要驚動對方。」艾雲台側頭吩咐阮咸。
道路窄狹,遠處依稀能看到微弱的農家燈火,而近處的黑夜則像一口巨大的鍋,把行車都扣在了裡頭,只有臨近之處的白樺樹枝丫蔓蔓,像在掙扎也在恫嚇。
車停在村口隱蔽處。
先有隊里同事引著艾雲台到霍山的車前看了看——副駕駛上的東西都不在了。
「隊長,他提著的東西不少,腳印吃重很深,是往村裡去了。」
「提醒提前趕過來的派出所兄弟,一定注意安全,避免和霍山直面。」艾雲台提醒。
「村裡今天恰巧有喪事,倒是不太顯眼......」
「喪事?」艾雲台皺眉思忖,「是巧合還是......」
「艾隊!」阮咸擠開人小跑著過來,「你過來看看。」
「怎麼了?」
阮咸表情有些嚴峻,「在那邊樹下,發現了......蔚池喬的車,表面落有浮雪,應該已經停了一段時間了。」
艾雲台動作一頓,「讓婁瑞給他打電話。」
阮咸彙報,「就是婁瑞先看見的車,按照你之前的安排,已經帶了幾個人先潛進去接應了。」
艾雲台拿起自己電話撥號。
阮咸餘光一瞥,瞄到艾隊撥的似乎是個快捷鍵。
「你打。」艾雲台此時卻收了手機。
阮咸快速收回目光,掏出手機撥號,「他關機了。」
艾雲台忽然覺得有些莫名的心慌,「留一組人待命,二組和我進去。」
話不多說,一行人無聲的進村。
村口的老狗已經記不得第幾次抬起頭看著進村的陌生人,又默默的趴了回去。
夜已經深了,喪事還在繼續,只是吹彈一眾有動靜的安排已經歇了,村裡的人也各自散了,之前喧鬧雜亂的院子儘管大門還敞著,但已經靜謐下來。
後院里拉著裸露電線的燈泡滅了幾盞,靈棚外只剩幾個守靈夜的男人,等著主家的女人給放下酒菜,好熬過這酷寒而漫長的夜晚。
走到這大院前的路口,一個貓著腰完全不出眾的男人滅了煙,悄無聲息從一片暗影潛進另一片暗影。
「你好,我是老鄭。」
「你好,鄭所,這是我們領導,艾隊。」
老鄭利索的和艾雲台握了握手,眼下不是適合寒暄的時機,就直奔主題,「今天村裡辦事,生人不少,你們說的那個人,應該是去了這院子後頭那家,那家原來是開食雜店的,屋子後面有個小倉庫,但附近光禿禿的連棵樹也沒有,不好隱蔽,我遠處看著那人進去了再沒出來,怕打草驚蛇,就一直在這兒守著等你們,不過剛才好像看見有幾個人從另一側過去了,是咱們的人吧?」
「對,謝謝,辛苦了,你繼續隱蔽好......」艾雲台點點頭。
「不說這個,應該做的,」老鄭說,「我熟悉情況,還是我帶你們過去。」
艾雲台也沒再堅持,「好,一會兒我們......」
「艾隊......」阮咸拿著手機上前,手微微有些抖,咬著牙說,「不用布置了,婁瑞他們已經控制現場了。」
艾雲台心慌的感覺忽然更強烈了,他靜默的看了阮咸幾秒,才接過電話。
電話里婁瑞的聲音又沉重又飄忽,「隊長,霍山死了,孩子不在這裡,另外,還有......老蔚,他......霍山致死的兇器......在他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