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一章 墓中夢
方才也說了,墓室當中吊著一副棺槨。
那棺槨十分厚重,看出是柏木所制。君松,大夫柏木,想來葬在這兒的該是一位頗有威望的大夫。
謝昭在雀州一帶曾經見過崖葬,西南人對死人的風俗奇特一些,將人放進棺材之後,在懸崖上打木樁,再將棺材放置在木樁上頭,葬得越高,離天越近,升天就更快。因此對這墓室之中被鐵鏈吊起來的棺材,謝昭一開始並不太在意。現國地大物博,各地有各地的風俗,將棺槨吊起來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昝夷客叫謝昭看棺槨底部,謝昭便看。
池底鋪滿金幣的池水在室內長明燈的照耀下,隨著昝夷客在水中的輕微動作蕩漾起一層層水波,池底的金幣和昝夷客身下的鱗片反射著光,將柏木底的棺材照得金光漾漾。
在一層一層水波蕩漾出來的金光中,謝昭看得那底部也沒什麼特別的東西,只是畫著一格一格的……
謝昭一愣。
是地圖?!
但這地圖……
謝昭立即坐起身看向方才謝旼的掌柜們畫在地上的稗羋城的地圖,又躺下比對,如此兩次,看出了端倪。
不對,不對!兩個圖不一樣,都不一樣!
他們給她畫了錯的地圖!
那——
謝昭立即轉頭,找謝旼先說這件事情,但方才謝旼在的位置空無一人,連無名都不在。
怎麼會?她方才過來的時候,謝旼好似還驚醒了一下,睜眼看了看她,一會兒的功夫人就不見了?!
謝昭喊了昝夷客一聲,但低頭看那池子里,哪裡還有昝夷客的身影?!連池底鋪滿的金幣都不見了!
謝昭驚出一身汗,立即站起身來,在墓室之中四下尋找。但墓室空空蕩蕩,只有牆上十六盞長明燈跳動著閃耀,不大的墓室一眼就看得到四方,空無一人,連來時的路都沒有了!
人呢?她被丟下了?她被困在這裡頭了?!
謝昭後背發寒,心中發愣,一股異樣的情緒頂著她的胃,好似有什麼東西正從她的胃裡往外蠕動著出著,頂上了她的心肺。
想吐。
吐不出來。
想喊。
喊不出聲。
謝昭冷汗涔涔,軟倒跌坐在地,摸著冰冷的地面,一時不知道是真實還是夢境,抬手想扇自己一巴掌,一個聲音恰好從四面牆中的哪一面飄逸出來。
「小將軍。」
那聲音冷冷清清,帶點點鼻音,謝昭起初還一怔,懷疑是夢,但那聲音又再一次響起來,這一回近了一些,叫她分辨出來是西側的那堵牆,並且分辨出來,那是謝不留的聲音。
「不留!」
謝昭撲向那面牆,用拳頭敲打著牆壁,「不留!你是在裡面嗎?你是被困在裡面了嗎?!」
赤手空拳,拳拳用力,謝昭感受著手側重捶在牆上帶來的疼痛,骨頭和肉都疼,不是幻覺,不是幻覺!
「小將軍,救我出去。」
謝不留平平靜靜,不帶一絲情愫,這不像是一個求救,倒像是一個命令。他以往不會這樣說話,但他今日這樣說,情形必定是十分危險。
墓室之中空無一人,除了長明燈和那副吊著的棺槨空無一物,謝昭沒有趁手的器具可以敲破捆困著謝不留的牆。
「好!好!不留,你等等我,我救你出來!」
謝昭拳打,謝昭腳踢,將自己弄得又疼又疲憊,那整齊的磚砌的墓室牆卻分毫不動,只在牆上留下她一個又一個的血手印。
「小將軍,將我的眼睛還給我吧。」
謝不留又道。
謝昭眼中一陣酸澀,險些哭出來,愣愣分著兩指,抬到自己眼前,也不知是魔怔了還是怎樣,喃喃道:「好的,好的,我這就將眼睛挖出來還給你,我欠你的,我還給你。」
這雙眼待在她這兒三年了,是要還給他了。
謝昭盯著自己的指尖,緩緩將指尖移到眼前,直到視線再也沒法對焦上指尖。
只要一個用力,挖出來……
「阿昭!阿昭!」
對面的牆上傳來敲擊聲,急促無比,是李容治。
是李容治!他也被困在牆裡面了?!
謝昭只覺得心膽俱裂,往那堵牆去,仍舊只能用拳頭捶打牆壁,「李容治?!你在裡面?!你在裡面做什麼?!」
「阿昭!我捨不得你!你快放我出去!」
李容治在牆裡焦急敲著,那聲音不復往日的冷淡,竟有些難割難捨的濃情蜜意在裡頭。
「小將軍!」
「阿昭!」
對立的兩堵牆裡的人都在催促她,謝昭好似被這兩方聲音拉扯著,一下子不知道該做什麼好。
「小將軍,還我眼睛!」
「阿昭,你放我走吧!」
墓室空空蕩蕩,只有她一個人,天旋地轉的,除了這兩個人的聲音,還有一個女子笑嘻嘻的聲音。
是誰?誰在笑?!
「小謝將軍~」一個被拉長的女聲響在墓室之中,那把聲音好似柔情似水的穿腸毒藥,自人耳鑽進,在腦中婉轉彎繞幾個來回,再直衝到你心裡去,好似一隻貓伸出了一隻尖利的爪子,在心尖尖最軟的地方輕輕撓了一撓,叫人全身又疼又癢地快活。
「小將軍,你若是只能救一個,你救誰?」
那女子嘻嘻笑著,慢慢問著,不緊不慢,不慌不忙,好似當前於謝昭十分危急的情勢,對她是件有趣的事情一般。
「我自然是兩個都要救!」
謝昭咬緊牙,怒瞪著眼睛,環視空無一人的墓室。
「哈哈哈哈,但是世間哪有雙全法?你註定要辜負一個人的啊~」那女子軟軟綿綿的聲音,細細密密不斷,「你若是,若是肯給我你的心,我幫你,如何?」
好像有人在背後拉扯了一下她的衣服,謝昭遽然回身,一個手刀劈出,卻劈在空氣裡頭。
「你是誰?!有本事別躲著,讓小爺我見見你!」
見了你,將你碎屍萬段。
謝昭心中無故翻湧著滔天的恨意,難以克制自己。
她知道這不對勁,但這怒氣和恨意非但無法消除,反而越發旺盛,她自己也難以自持。
「見?你今日不是已經見過我了嗎?」
長明燈一晃,墓室之中有過一個陰暗,長明燈再亮起來的時候,謝昭就看見今夜在牆頭看過的那張花的亂七八糟的紙片人的臉倏地向她撲過來。
今海兒?!
來不及驚叫出聲,謝昭突然雙肩一痛。
「謝昭!」
有人厲聲呵斥她,抓著她的雙肩用力一晃!
謝昭猛地睜開眼,後背都被汗濕透,模模糊糊的視線之中,看得出謝旼大概的輪廓。
是夢,是夢,她做了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