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不出蛋的母雞(十七)
18
屋裡,楊大志聽到媳婦聲音,忙站起來道:「娘,我先出去了。」
他沒敢說是去看晚香,就怕惹了苗氏又生氣,等會兒鬧得不美。
苗氏是誰,兒子葫蘆里賣什麼葯自然門清,看了他一眼道:「那你去地里幫你爹幹活吧,這幾天活兒多,你爹也上了歲數,你們當兒子的也不知道心疼他!」
就因為這句話,楊大志出來后也沒敢多留,抻著脖子往灶房看了看,就拿著鋤頭下地去了。
他本來在地里幹活,是苗氏讓人把他叫了回來,說家裡來了個什麼表妹。回來后一看也不認識,楊大志本就是個三棍子打不出個屁的性格,自然也不會多說話,就是在旁邊陪著坐了會兒。
晚香在灶房,看見楊大志從正房裡出來,也沒多想。這邊田蘭花又喊著她把洗好的菜端過來,這茬就算過了。
有晚香的幫忙,午飯很快就做好了。
楊家的男人孩子都回來了,晚香端著菜去了正屋,這才看到今天來的是個什麼客。
算是位嬌客吧。
這女子大約二十齣頭,長得鵝蛋臉柳眉細眼,倒稱不上漂亮,不過看著挺白凈的。似乎話也不多,大多都是苗氏和田蘭花招呼她多吃點,笑起來也很靦腆。
今天晚香沒有把飯端回屋,而是跟大夥一起吃。畢竟來客人了,她良好的教養讓她做不出當著外人甩臉子的事。
吃罷飯,晚香和田蘭花搭手收拾桌子,那名叫桂蘭的女子也出言告辭了。
苗氏親自將她送出去,出來的時候正好碰見晚香回屋,晚香感覺對方看了她一眼,心裡有些奇怪,不過倒也沒有多想。
*
何桂蘭牽著女兒桃兒往村外走。
一直到出了村子,桃兒才問道:「娘,那個人就是你給我找的爹嗎?可他已經有兩個女兒,他女兒還有娘。」
何桂蘭面色黯淡下來。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做這種搶人丈夫的事,可她已經沒有後路可退了。當初丈夫死了,何桂蘭以為這就是人生最大的一個坎,可坎就是坎,她總能邁過來。丈夫給她留的有田有屋,她沒力氣種,可以請人種,那些地足夠她跟女兒過活。
可她後來才明白,寡婦不易又豈止是這些,還有太多太多。
她得顧忌著名聲少與外人來往,不然就是寡婦門前是非多,甚至連租她家地種的佃戶,她因田裡的事跟對方多說幾句話,就被對方媳婦在村裡造謠是個狐狸精。
久了,連村裡的婦人都不跟她說話了。
還有村裡的那些混子和老光棍們,半夜拿石頭丟她院門的事,不知道發生了多少回。
有人勸她改嫁,她總想著嫁過去對女兒不好,再嫁能嫁個什麼好人,說不定還不如自己一個人過的好,可這次她是真的沒有辦法了。
想著這些,何桂蘭低頭摸了摸女兒的腦袋,道:「你楊叔媳婦的婆婆不喜歡她,說她不能生兒子,她過陣子就不是你楊叔的媳婦了。桃兒你喜歡楊叔嗎,讓他給你當爹好不好?」
「可是那個叫大芽兒的,她似乎不喜歡我。」
何桂蘭忍著眼淚道:「桃兒是個好孩子,大芽兒怎可能不喜歡你,只是你們第一次見面……」
回到楊溝村,何桂蘭專門挑了村尾的路走。
等她回去后沒多久,馬丁黑就上門了。
「如果我真把這事辦成了,你答應我的事一定要兌現,不然我……」
馬丁黑摸著下巴笑了,很譏諷的味道,不過他也很爽快,道:「這你放心,我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一口唾沫一個坑。」
坐在炕上的何桂蘭不安地動了動,猶豫了好幾次,終於忍不住問道:「你花這麼大的代價,就是想讓那婦人被休,你到底圖什麼?!」
「圖什麼?」馬丁黑一怔,一瞬間記憶似乎回到好多年前,他出了會兒神,又看向何桂蘭,「你就當我是圖不甘心吧,又或是意難平。」
這些話註定被何桂蘭所不能理解,她看馬丁黑的目光就像看一個瘋子,可她也清楚馬丁黑的為人,倒沒有再多做痴纏。
「那後面……」
「他明後天會來你家一趟,你到時候把他留住了就行了。」
何桂蘭接過馬丁黑扔過來的紙包,目露震驚看著對方,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點頭。
*
因為抱著補償的心態,吃了飯後晚香什麼都沒幹,就陪著兩個孩子玩。
疊老鼠、抓羊拐,要不是缺很多東西,她還能弄出更多的玩法,即是如此也讓兩個孩子十分開心了。
晚香也很開心,臉笑得紅撲撲的,母女三個其樂融融。
中間,苗氏指桑罵槐罵了田蘭花一頓,說她不知道心疼男人,就沒說去地里幫忙干點活兒,就知道在家裡偷懶。
田蘭花跟她拌了幾句嘴,大意是楊耀宗的衣裳還沒洗之類的,苗氏被氣得不輕,又罵了一通,也沒人回聲。
晚香猜是罵給她聽的,她聽了也就當沒聽到。
不過給地里的男人們送水,是應該做的,現在外面日頭毒,一曬就是大半天,再多的水也不夠喝。
晚香的性格向來就是該我做的我做,根本不用人指摘,見小芽兒又玩了一會兒睡了,她下了炕,打算去給地里的人送些水。
大芽兒要跟著一起去。
晚香說外面日頭曬,她就是不聽,只能隨她。
之後母女二人,一個挎著裝了水罐的籃子,一個尾隨在身邊,出了家門。
一路找著陰涼走,晚香見大芽兒被曬得滿臉通紅,道:「讓你不要跟來,你就是不聽。」
大芽兒沒有吱聲。
過了會兒,她突然道:「那個女的不是我奶的遠方侄女,是個寡婦。」
晚香一愣:「你怎麼知道的?」
大芽兒抿了抿嘴,道:「大娘和大伯說話被我聽見了,我就聽見幾句,原話是『娘不會真動那主意了吧』,『你管這事做甚』,『我倒不想管,關鍵你娘願意?』,『那是個寡婦,跟老三什麼關係』,『是個寡婦,但是個有錢的寡婦』。」
其實大芽兒學得並不像,但通過這些細碎的隻言片語,已經讓晚香腦子裡出現了一副畫面。
哪句話是田蘭花說的,哪句話是楊大洪說的,幾乎是如臨現場。而且通過這些話,她還得出了一個信息,這個信息大芽兒似乎也懂。
這就是這孩子頂著大太陽陪她出來走一趟,猶豫了一路才說來的原因?
晚香複雜地看了大芽兒一眼,沉默了。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杜家雖然也是妻妾成群,但杜家規矩嚴格,那些妾從來鬧不到她娘面前,自然也鬧不到她面前。
她進宮后,那些嬪妃們雖然屢屢作妖,可因為她以前跟陛下差著輩分,打心底就沒把自己認為是皇后,該管著那些嬪妃,所以很多烏七八糟的事,她從來不主動去看去聽,也就沒有這方面的經驗。
現在就是說楊家想給楊大志找小老婆了?
不,鄉下人哪有娶小老婆的,沒得連累一家子被外人笑話,那就是說苗氏已經給楊大志找好下家,想休了她另娶?
也不是沒這個可能,畢竟現在她已經不聽話了,苗氏又向來厭惡她。
炎炎烈日,地面被烤得冒著熱氣,都入了秋還這麼熱,也算難得。
晚香看著大芽兒,有些遲疑道:「大芽兒,如果有天我跟你爹和離了,你是願意跟著我過,還是跟著你爹過?」
大芽兒猛地一下抬頭,大眼睛頃刻之間就瀰漫上一層水霧,可還不讓人看顯,她又很快地低下頭。
晚香有些唏噓,也有些感嘆,伸手撫了撫她的小腦袋。
要是怎樣的心理歷程,才能讓一個才不過六歲大的孩子懂得這一切,甚至學會了倔強,學會了遮掩。
六歲的她在幹什麼?
每天都在跟娘跟祖母耍賴,不想學女戒女德,不想背那勞什子書,還被祖母摟在懷裡心肝肉的叫。
有的人成長的很早,有的人卻很晚。晚香突然想到她十四歲那年,不得不面對必須進宮做皇后的時候。
她突然笑了,拍了拍大芽兒的肩膀,「現在答不上也沒關係,你可以過幾天再告訴我。」
兩人繼續往前走,都很沉默。
漸漸的,大芽兒變成慢了晚香一步。
晚香回頭看了看她,也不好去催,只能默默走著。
「我還是跟著你吧,你那麼蠢,又那麼笨,要是被外人騙了欺負了怎麼辦?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出去的那幾趟,根本不是回娘家,大舅母和二舅母根本不喜歡你,你在那家裡待不住。」
晚香站定,背著身,笑了。
「可我姓楊,我奶沒那麼容易會讓我跟小芽兒跟你走的。」女孩聲音里有著小小的低落和忐忑。
晚香轉過身來,揉了揉這個彆扭丫頭的腦袋,越揉越喜歡。
她蹲了下來,看著她道:「別擔心,這事我會想辦法,你不是知道我出去的那幾回不是回娘家?」
晚香露出一個有點頑皮的笑,像在分享什麼秘密,「其實我去偷偷地找了個小買賣做,如果能賺到錢,給你奶銀子,她肯定會願意把你和小芽兒給我的,就是不知道你和小芽兒願不願意跟我過了?」
大芽兒仰頭看她,娘臉上的笑容大大的。
太陽太刺眼了,她別開臉,揉了揉眼睛。
「等你賺夠銀子再說吧。」說完,她就扭頭走了。
真是個彆扭的丫頭。
晚香搖頭嘆笑了一下,隨後跟上。
*
明明天比之前夏天那會兒還熱,日頭也烈,村裡的人卻都是喜氣洋洋。
因為懂莊稼的人都知道,一年的收成好不好,也就看這些天了。
該乾的活兒都已經幹完,就等著是時候收割,所以今天楊家的男人都沒出門。
楊大志也沒出門,好不容易吃罷飯,他抽出空來想跟媳婦說說話,還沒開頭,他娘就在外面叫他。
「剛好瞅著這會兒也沒什麼事,你幫我送些東西去你表妹家。」
表妹?
楊大志這才反應過來,是說昨天來的那個婦人。
「娘,你什麼時候有這個遠方親戚了,我以前怎麼沒聽你說過?」
「以前她上門的時候你不知道,問那麼多做什麼,讓你去就去。她一個婦道人家不容易,又死了丈夫,地都沒人種,只能把地租給別人。你把那袋子糧食送過去,再背些柴,去了要是看到什麼婦人家做不了的重活,就幫把手。」
這就是苗氏一向說話的樣子,楊大志也沒多想,心裡也對這個表妹為何上門有點明悟了。
這是家裡沒糧食吃了?也是個可憐的。
楊大志背著東西出了家門,晚香只知道苗氏把楊大志喊去幹活了,也沒有多想。
見兩個女兒都睡著了,她也就陪著睡了會兒,睡了大約有半個時辰的樣子,大芽兒的小夥伴紅丫喊她出去玩,兩個孩子都去了。
晚香想著還有幾件衣裳沒洗,就在院子里洗衣裳。
天陰了下來,大片的烏雲遮住了太陽,大芽兒從院門外跑進來,有些急匆匆的,小芽兒在後面喊著讓她跑慢點,她都沒理會。
「怎麼了這是?」
「娘,剛才有個男的跟我說,我爹去楊溝村找姓何那寡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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