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聽了瓊娘這話。崔家夫婦連同一旁早就氣憤不已的崔傳寶全都發了急。這幾日為了裝修店鋪,所有的糕餅生意都停歇了。而且皇山下的生意還未開張,手裡總是要留些余錢的。劉氏恨不得一個錢掰三瓣花。
這些爛木頭根本不堪用,若是用它上樑,遲早得屋塌梁斷,豈不是要再另外花錢買木頭?
那位被稱為二爺一看瓊娘,這嬌弱可欺的模樣,倒是憐人,不禁眼睛一亮,當下嘿嘿笑道:「還是這位小娘爽快,只是這話叫人聽得糊塗,我收了銀子,你家收了貨物,有什麼可後悔的?」
瓊娘微微笑道:「我買下來,是因為得留著憑證,去官府告你們白家木行以次充好,將爛芯子的木頭買給皇山之下的店鋪……」
那位二爺也算是風裡來雨里去的老油條,被煎炸得良心全成了渣滓,這等昧心的買賣也不是第一次做,哪裡會輕易被唬住?
他嘴角一撇,只滿不在乎冷笑道:「小娘可知衙門口沖著哪開?儘管去告!我們白家商號可不怕跟你們這些刁民上衙門對峙。你情我願的買賣,我又沒強逼著你家買木頭,是你們自己眼拙,貪圖便宜買了木頭,卻付完錢反悔,從我的手裡搶銀子!待我去了衙門還要告你爹娘想要搶劫呢!」
可崔忠一向老實不經事,覺得平頭百姓人家,見官幾多麻煩,若是被白家木行反誣成了搶劫,他和妻子不得全被抓進去嗎?左右官府是不怕事兒大,就等著下面人拿錢疏通的,當下便拉拉劉氏的衣袖,示意她去和稀泥,大不了認倒霉買下這批木頭。
可瓊娘卻並沒有被他這話嚇住,只泰然道:「此乃皇山,將來往來於此的都是達官貴人,一根木頭砸下來,不是王孫也是貴女。這次拼得告了你,留下案底罪證,這大片的店鋪,但凡以後哪一家屋樑塌陷壓死了貴人,都可以追查到你們白家以次充好,賣爛木頭給人上房梁的虧心事。」
瓊娘的話並不是危言聳聽。前世里在皇山寺廟開山迎香客二年後,的確發生了一家香火店屋樑塌陷,壓死香客的事情。
那被壓死的香客,乃是三朝元老秦大人家的獨子,此事一出,秦大人悲愴得立時一病不起。皇帝震怒,下令徹查此事。
雖然民間有人影傳是白家商號的木頭問題,然而這木頭買來時,並無人留存證據證明此乃白家木行的木頭,便是死無對證。
而彼時白家已經靠上了當朝太子,暗中上下運作一番,又打著太子心細慈悲,體恤民情的名號,自掏腰包將皇山周遭的店鋪房梁俱換了個遍,湮滅證據的同時,讓那太子劉熙贏得了愛民如子的美名。
可憐那家香火店的老闆,卻遭逢橫禍,被砍頭償命不說,全家老小俱被發配充軍。
就是因為知此前情,她便要買下這些木頭,告官留證。
雖然大約是告不成的,可是告官前,她會敲鑼打鼓,廣告鄉民,叫上這十幾家店鋪的東家主人一起前往。官家就算收了錢,維護了白家,也不敢行事太張揚,左右是兩邊收了錢,和稀泥后,不了了之,但絕不敢撤了這案子的記錄文案。
如果因為她的大肆張揚,能讓周遭店鋪的東家們警醒,自己先主動換了房梁最好,自己也算是花銀子救了幾條鮮活的性命。
但若有人執迷不悟,捨不得錢銀不肯換梁,有了案底便好辦了。到時候萬一發生意外,人證物證俱在,那白家洗脫不清干係,想借著太子的名義去換其它房梁湮滅證據,只怕太子也會明哲保身,高高掛起吧?
她此番得以重生,胳膊上陡然出現的佛家萬字印記也許是提醒著她,做人當積攢福報,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做些可以的善事,也算是答謝上蒼許她重活一回。
此話一出,那二爺先是遲疑了一下,見這小娘言辭鑿鑿,有理有據,可不是一般的鄉野粗婦,糊弄不得,於是不耐煩道:「一家子的胡攪蠻纏,賣你們木頭,我算是倒霉了!算了,你們既然不要,那便退了你們銀子,木頭我運走,懶得跟你們這些個窮酸攪合!」
「慢著!只怕你們要運走的不光是這些木頭吧?」瓊娘接著開口道,「這周遭的木頭若不運走,我們家的木頭便不退!」
那位二爺原先看瓊娘嬌弱,原以為是個好說話的。哪曾想,這全家裡最胡攪蠻纏的原來就是這位小娘。當下沒了憐香惜玉之心,只一揮手便要耍橫打人。
可惜瓊娘早就算計著他忍不住犯橫。他們一家子固然打不過,但是琅王的侍衛就在坡下不遠處。
雖然要跟琅王算銀子贖身,但是此時自己還是琅王府里的廚娘。狐假虎威的威風還是可以抖一抖。依著那琅王現在對著自己的熱乎勁,還有他向來的橫行鄉里的做派,打殘這幾個奸商,絕對不在話下。
可是還沒等她扯嗓子喊人,一個身影先直直地衝過來擋在了瓊娘的身前。
「有我在,休想欺負弱小女子!」那人直著胸脯維護在了瓊娘的身前。
瓊娘定睛一看——壞菜了,原來是前世的冤家尚雲天!
原來那日鬧市馬車撞人後,尚雲天感激不已,千方百計打聽到了瓊娘兄妹的家宅,誰知前去拜訪時,聽聞崔家夫妻道,那瓊娘為了抵償碰壞馬車的費用錢,已經入了別館當廚娘,這麼一聽,尚雲天更是自責不已。加之芙蓉鎮先前有關瓊娘清白的風言風語,都讓他日夜寢食難安。
當下決定,大丈夫在世,當有擔當。既然小娘子被眾口鑠金,污了清白名聲,再難覓得好人家。那麼他便一力承擔,來不及稟明母親,先自上門提親。
於是,他尋了同鄉的舉人為保,主動尋到了崔家夫婦表明了自己的身家清白,同時提出了願娶瓊娘為妻。
那劉氏聽清了緣由后,對這尚雲天上下打量了一番,便有些中意。這書生雖然家境清貧些,但身有功名,是個斯文讀書人,他日若是金榜高中前途無量。而且這書生儀錶堂堂,看上去容貌不俗,正配她家瓊娘的品貌。
所謂「士農工商」,她崔家身為最下等的商戶,若能尋一個讀書人當女婿,那可真是改天換日,瓊娘的孩子也算是洗脫了商戶的賤命,有了個體面的爹爹。
這麼一想,劉氏是越看越滿意。只是女兒一直在別館幫傭,不曾回家。待得哪天她歇工返家時,便讓兩個小兒女相看一下,女兒若點頭,便應了這門親事。
這幾日,崔家忙著張羅著店鋪的事宜。那尚雲天想著崔傳寶有腿傷,便搬遷至皇山下的一處農戶住下,讀書溫習備考之餘,也三五不時的前來幫忙,這麼相處下來,劉氏和崔忠都拿他當半個女婿看待了。
而今日,他照例前來,正好看見有人慾對瓊娘行兇,當下心裡一急,挺身而出,英雄救美!
那二爺看一個斯斯文文的讀書人沖了上來,嘿嘿怪笑:「你又是哪一個?」
尚雲天方才從坡下走來時便聽見瓊娘的侃侃而談,心內對於她生出了幾多的佩服,雖然是個小鄉的女子,可是談吐辯才當真不俗,他尚雲天何德何能覓此嬌妻?就算拼了性命,也絕不叫人傷她分毫!
想著這幾日崔家夫婦的默許,尚雲天有了底氣,更為了自己出師有名,當下開口道:「這小娘子乃是在下未過門的妻子,我乃洪武三年的舉人,功名在身,你若敢碰我分毫,便要吃了官司!」
他這話不假。大沅朝注重文生,凡是考取了功名的,不論秀才舉人,去縣府官衙不必磕頭,平頭百姓更不可拳腳相向,有辱斯文。
那二爺一聽,倒是收起了拳腳,可是眉眼一使,卻招呼身後的夥計沖了過來,架起了尚雲天,將他拽到了一邊。
既然打不得,便挪個位置。他今日真是倒霉,撞上這麼一戶硬貨。既然如此,木頭更得收回,稟明白家的東家,免得留有後患。
再則,那小娘白嫩得緊,一會拉扯間,少不得要吃些她的豆腐,看看那纖腰肥臀,是否嫩滑爽手。
這麼想著,他那雙長了黑毛的大手,便伸向了瓊娘……
可惜,那手只伸了一半,就聽見咔嚓一聲,手骨就被利落地折斷了。
那二爺猝不及防,疼得翻著眼白大口罵媽:「哎呦呦,哎呦呦,哪來的瘟生?還不趕快放手!」
瓊娘先是被突然衝出來的尚雲天嚇了一跳,再抬眼一看,覺得那位二爺不認那真神,此時擰著他的胳膊,想要把整個胳膊扯下來的主兒,可不是什麼瘟生,而是正宗的瘟神!
不過這位爺的大掌雖然擰著奸商的胳膊,那雙眼卻狠狠地來回巡視著瓊娘和書生尚雲天,那滿眼的憤恨妒意,儼然是堵住了被窩,捉姦在床的丈夫苦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