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前世7

番外:前世7

寇太后此話一出,眾人立時將目光投向了秦珩。

秦珩瞬間緊張起來,她微微一怔,思緒急轉。面對著在場諸人,她輕輕咳嗽了一聲,將父皇臨終前的情形一字一字說了。末了,她輕聲道:「皇祖母,父皇確實說起太子妃腹中胎兒已有六個月,然而他下一句便是,召三皇兄回京……」

論親疏,她與二皇兄更親密。二皇兄待她,一向情誼深重。若太子秦璋留下的是個成年兒子,她支持也無妨。可太子妃有孕才六個多月,莫說是男是女尚不可知,即使真是個男兒,又能如何呢?真要將江山交給一個尚未出生的孩子?

秦珩自覺是如實回答,兩不相幫。可陶皇后卻是變了臉色。她惱恨秦珩偏幫秦珣,輕哼一聲,暗道:「難道皇上不是想要三殿下回京輔佐小皇孫嗎?若是想傳位給三殿下,又何不直言?」

「父皇並沒有這麼說。」秦珩沉吟道,「太子妃腹中胎兒是男是女尚不知曉。父皇思慮長遠,想來不會……」

陶皇后咳嗽一聲,面沉如水,猶如罩了一層寒霜。

寇太后卻點一點頭:「老四說的是。父死子繼,新帝該在皇子中選。我朝歷來立嫡立長。如今嫡出的太子不幸離世,僅存的皇子中,三皇子秦珣年紀最長,而且文采武功,俱非庸人。大行皇帝駕崩前,又要召他回京,意圖傳位於他,那就遵大行皇帝遺旨,早日請他回京吧。新帝繼位前,朝中事務先由四皇子和眾位大臣商議處理。」她目光緩緩從幾位朝中重臣身上掃過:「列位以為如何?」

她給了老四機會,可老四並沒有把握。那就按著秦瀚的意思來好了。從京城到邊關,距離不近。然而如果老三知道了京城發生的事情,肯定會盡量早歸。

重臣對視一眼,齊聲道:「謹遵太后懿旨。」

「太后!」陶皇后提高了聲音。

「怎麼?皇後有話說?」寇太后目光冷冷,掃了陶皇后一眼。

「臣妾……」陶皇后動了動唇,還未出聲,眼淚已經掉了下來。她惱恨秦珩忘恩負義,關鍵時刻竟然不幫太子遺孤;又恨丁如玉沒用,不能早些生下孩子;恨皇帝不能多活幾個月;更恨秦琚狠毒,殺死了太子秦璋……

她心中茫然難過,竟不知該恨誰多一些。眼淚大滴大滴的掉。

她何嘗不知道這世上斷沒有立一個還沒出生的孩子做皇帝的道理?只是,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她是皇后,她的兒子是太子。皇位本來就該是她兒子的。她兒子沒了,也該是她孫子的,而不是別人。

寇太后輕輕嘆一口氣,搖頭道:「哀家有些頭疼,要回去靜一靜。」

有嬤嬤連忙上前攙扶了她。她緩步行至陶皇後跟前時,低聲道:「都是命。」

寇太后明白陶皇后的心思。兒子沒了,寄希望於孫子。本朝不是沒有越過兒子立孫子的先例。只是可惜太子的這個孩子太小太小了。

她心說陶皇后太傻了,當初睿王年幼,秦瀚已成年,情勢明朗,她都不敢強立睿王。而現在太子遺孤還沒出世,陶皇后都想幫孫子奪嫡。這不是想幫這個孫子,這是想害他。

寇太后離去,陶皇後身子微微一顫,竟軟軟倒了下去。

「娘娘!娘娘!」

現場一片混亂。

秦珩看著宮人內監紛紛湧上去,她嘆一口氣,心緒複雜。不知道自己方才的作法是否正確。想到陶皇后,她不免想起二皇兄來。

這些年二皇兄秦璋待她一直很好,她想,如果二皇兄在天有靈,肯定也會同意她這麼做吧。

遠在京城的秦珣得知消息,太子秦璋去世。

將信緩緩看了一遍,他目中閃過訝然,秦璋去世?很快,他就意識到,太子離世,那麼京中該有大事發生。

秦璋被人殺害,一向跟他不對付的秦琚恐怕討不了好去。老四,老四又有一個大秘密。

那麼,他秦珣是時候回京了。

用最短的時間將北疆的事情處理好,部署好一切,秦珣帶了部分人馬,意欲回京。

然而在他出發之際,卻收到八百里加急:皇帝駕崩,召三殿下秦珣即刻回京。

秦珣一驚:「父皇駕崩?」他面現悲痛之色:「父皇一向龍體康健,又怎麼會駕崩?」

「消息屬實,請殿下早日回京。」

秦珣收斂了戚容,緩緩點了點頭,踏上歸程。

皇帝駕崩以後,新皇帝尚未回還,寇太后、陶皇后又都病了,大行皇帝的治喪事宜全落在了四皇子秦珩的身上。

秦珩與父皇關係平平,可皇上畢竟是她父親。她從小擔驚受怕提心弔膽,生怕父皇有朝一日知曉了她身世的秘密,會直接誅殺了她。如今父皇已經不在人世,她心裡的懼怕消散了不少。派去接三皇兄的人也已出發,想必過不了多久,三皇兄就會趕回京,繼承皇位。

她心裡想著,待三皇兄繼位后,不管是為了名聲,還是為了兄弟情誼,都不會無緣無故殺她這個絲毫構不成威脅的「弟弟」,興許還會封她為王。屆時她再像皇叔睿王那樣,請求離開京城,前往封地。

無論封地是富裕還是貧瘠,於她而言,都會是這世上最好的地方。

真到了封地,山高皇帝遠。她的秘密豈不永遠都是秘密?

這麼一想,秦珩心裡略略有些興奮。她在皇帝棺前哭得越發傷心,暗暗祈禱著三皇兄早些回來繼位,她也能早點遠離京城,魚入大海。

她想,這一個月里,可千萬不要出事。

但是這世上有些事情,偏偏事與願違。

十一月初,八百里加急送來消息,說三皇子秦珣一行遇匪,惡戰一場,無一生還。

消息傳到京城,秦珩直接變了臉色,喃聲道:「怎麼會?怎麼會?」她定了定神:「消息可屬實?是在哪裡遇的匪?三皇兄征戰沙場多年,身邊又有侍衛將士相隨,怎會輕易喪命?可見你是在撒謊。」

信使跪伏於地,一臉悲傷之色:「回殿下,小人不敢撒謊,此事千真萬確。三殿下在驛站遇匪,那賊人殺人後,還放了一把大火,將驛站燒了乾淨。三殿下一行盡皆喪命,屍骨無存。」

秦珩如遭雷擊,下意識後退兩步。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心神,一字一字道:「屍骨無存?就算是燒成灰,那也有痕迹。既是屍骨無存,那就是還有生還希望。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是。」

秦珩雙手輕顫,她不信三皇兄就這麼沒了。父皇總共只有四個兒子,她的胞兄三歲早亡,難道這一年裡就要再折損三個嗎?

好端端的,會在驛站遇匪?她可不信。

是誰要殺三皇兄?睿王的人?寇太后的人?大皇兄的餘黨?健威侯的人?

秦珩心頭掠過多種可能,她用自己所能的調動的所有人等,去那信使所說的驛站去找。她要查探真相,又要瞞下此事,免得亂了人心。

然而秦珩剛下令封鎖消息,陶皇后就帶病出現在了她面前。

一身素服的秦珩連忙行禮:「母後有什麼吩咐,找人跟兒臣說一聲就是。何必再辛苦跑一趟?倒是兒臣的不是了……」

陶皇后許是行的急了,呼吸急促,她略平靜了一下呼吸,才道:「本宮聽聞老三出事了?」

秦珩微微一笑:「母后這話從何說起啊?」

「你別想著瞞我!」陶皇后怒道,「你好大的膽子!老三都死了,你還想著隱瞞此事,你安得什麼心?!」

秦珩後退一步,收斂了笑意:「母后,三皇兄現下只是失蹤,並非死亡。」她沉聲道:「連個屍首都沒有,直接說他死了,不是咒他么?」

陶皇后冷哼一聲:「你是要找他了?」

秦珩點頭:「當然。」

「那若找不到呢?」陶皇后道,「找不到還要一直找?一直找不到呢?」

秦珩心裡一突,找不到呢?如果她是真正的四皇子,那麼找不到三皇兄她當仁不讓,肯定要繼位挑起這重擔。可是她不是,她是女兒身。不是迫不得已,她不願意自己登上皇位,欺瞞天下人。

她輕聲道:「先找著,若真找不到,那再思其他法子。」

她心說,如果真找不到,那大概是天意如此,想將皇位還給睿王。

陶皇后深深看了她一眼,慢慢說道:「是么?」竟不再言語。

她今日試探,可這秦珩竟始終不曾吐露野心,倒也跟老四平時的老實膽小相符合。但她不相信老四真沒有登基繼位的想法。

生在天家,誰不想坐上那個位置?只可惜,老四秦珩從來都沒有這個資格。

陶皇后咳嗽一聲,緩步離去。

秦珩默默嘆一口氣,心頭煩悶,三皇兄當真出事了么?

她不知道,秦珣回京,一路兇險。才行十多日,幾次遇到埋伏、刺客。幸好他回京路途遙遠,帶了不少士兵,而且他隨行之人皆是久經沙場,經驗豐富且極為靈敏者。

可饒是如此,他也有好幾次險些著道。

秦珣略一沉吟,將所帶侍從分散開,分批次回京。他帶了數人,喬裝打扮,率先回京。

晚間歇息時,段峰曾小聲問他:「殿下,咱們一路遇上的人,是京城那邊派來的?」

秦珣輕輕「唔」了一聲,沒有作答。

父皇駕崩,兩個皇兄不在人世,活著的皇子除了他,只剩了「她」。她素來老實膽小,恨不得將自己藏起來,想來是不會生出這種心思的。

段峰小聲猜測:「是這位嗎?」

他伸出四個手指頭,在秦珣面前輕輕晃了晃。

秦珣眼神一閃,冷聲道:「段峰,你逾越了。」

「……啊」段峰面上一紅,忙拱了拱手,「是,屬下失言。」

秦珣瞧他一眼,輕聲道:「早點回京是正經,閑話少說。」

「是。」段峰脹紅了臉,不敢再說話。

秦珣深吸了一口氣,莫名有些煩躁。

他不信她會派人殺他。

他自懷中取出那塊玉珏,輕輕摩挲,他聽到自己的心跳一聲一聲格外明晰。

秦珣心知需要早些回宮,皇位未定之前回去,一切都好說。等皇位定下了,他再爭奪,就不佔理了。而且,他在一開始,就失去了先機。

他想,她如果想當女帝,在他回京前,就已經繼位了。此刻新帝還未登基,她分明是沒有這個心思。

可儘管如此,他也不敢大意。他此次回京,明面上帶了一些侍從,暗地裡還帶了不少人馬。這皇位,他是勢在必得。至於她,他黑眸沉了沉,心口一悸,他會讓她成為最尊貴的長公主吧?

三殿下還未回京,四殿下主持著大行皇帝的喪儀。國不可一日無君,人們心頭不免有其他猜測。

秦珩教人查著三皇兄一行的下落,她心中焦急,卻毫無所獲。

而那廂陶皇後幾乎是時時守在東宮,陪在丁如玉身邊。

太子妃丁如玉喪夫以後,容色憔悴,在陶皇後面前亦有些不安。

陶皇后屏退左右,她盯著丁如玉的肚子,神色古怪:「有七個月了吧?」

「啊!」丁如玉心頭一慌,輕聲道,「是,是有七個月左右了。」

「七活八不活……」陶皇后沉吟道,「七個月的孩子,可以生了吧?」

丁如玉聞言,神色大變,她不可置信地看著陶皇后,疑心自己聽錯了:「母后……」

她聽聞宮中有妃嬪爭寵,想讓自己的孩子在一個吉利的日子出世,會用些催生的葯,挑日子生產。可那也是在懷胎十月,嬰兒即將臨盆,頂多只差個一兩日啊。她如今懷孕才七個多月,距離生產還有兩三月。

歷來小兒難養,足月生的孩子尚不知道能不能平安長大。怎麼陶皇后的意思,竟是要讓她現在就要生么?

陶皇后伸手,輕輕撫上丁如玉鼓起的腹部,聲音極低:「阿玉,你想要這個孩子成為這世上最尊貴的人嗎?」

丁如玉一驚。十一月天氣轉寒,她衣衫不薄,可是當陶皇后把手放在她腹部時,她仍覺得涼意自陶皇后的手滲入她的身體里,她強忍住戰慄之意,顫聲道:「母后,這孩子是殿下唯一的骨血……」

「本宮知道。」陶皇後面帶悵然之色。

丁如玉更驚了,續道:「太醫說,這個孩子,可能是個女兒……」她說著,淚水打濕了眼眶:「是我沒用,不能給殿下添一男丁,是我對不起殿下。」

她與丈夫成婚兩年多,初時她對這樁婚事並不大滿意。但是成婚以後,太子秦璋待她溫柔體貼,照顧有加,而且太子極為敬重她,他是太子之尊,可東宮裡頭竟然沒有一個侍妾。太子全心全意待她,她的心又不是石頭做的,自然明白了太子的好,想同他一世相守。

然而兩人緣分淺,她還懷著身孕,他就被人害死了。

她哭了許久,孩子差點保不住。但是咬咬牙,還是挺過來了。

最開始聽太醫暗示,得知她肚子里的孩子可能是女兒,她心裡遺憾不能為太子留下子嗣。可是靜下心一想,她方慶幸起來。太子身份特殊,他若真有兒子,將來還不知道要遭多少暗害。倒不如是個女孩兒,還能做個千嬌百寵的郡主,平安長大。

陶皇后收了手,神色微變,她皺眉道:「你這說的什麼話?馮太醫不是說可能是男孩兒嗎?你怎麼偏倒希望是女兒了?」

她站起身來,緩緩說道:「是男是女,生下來一看就知道了。」

想到陶皇後方才說的,孩子七個月了,可以生了之類的話,丁如玉神色大變,她忙跪了下來,懇求道:「母后,這是太子最後一點骨血,望母后憐惜。」

她輕輕撫上自己的肚子,眼中閃過一絲柔和:「再過兩三個月,它就要出世了,等長大了,會喚我母親,會喚您祖母……」

她說著開始哽咽:「會健健康康長大……」

陶皇后別過頭,眼裡有了淚意:「再過兩三月,可是皇位等不了兩三個月了。」

她當然知道早產兒不好,難養活。可是現在的形勢,拖不得了。她怕再拖下去,秦珩或是睿王秦渭已經繼位,倒不如先將名分定下。

聽到「皇位」兩字,丁如玉心中大駭,她顫聲道:「母后,咱們不要皇位,咱們不要了。太子殿下已經不在了,咱們要這皇位做什麼?它還沒出世,它守不住這江山的。不管是三殿下還是四殿下,哪一個繼位了,都不會容不下咱們的。」

「你這話可是糊塗了。」陶皇后皺眉,「怎麼會守不住?他是大行皇帝嫡親的孫子,是太子的嫡子,最是尊貴。皇位本來就該是他的。你祖父丁老爺子聲名顯赫,這孩子又是正統,如何守不住?你不要再胡言亂語。」

陶皇后拂袖離去。

丁如玉在她走後好一會兒,才慢慢擦乾了眼淚,吩咐心腹宮女:「快,你出宮一趟,你快去求見我祖父。想辦法把這封信遞到他老人家手中。」

「是。」宮女領命而去。

丁如玉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平復心情。她心說,陶皇后已經瘋魔了,她不能跟著瘋。無論如何,她都要保住她肚子里的孩子。催生的葯,她是一丁點都不會吃的。

她能為太子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秦珩刻意瞞著三皇子出事的消息教人細心尋找,可不知怎麼,消息竟然傳開。已有人建議四皇子早登皇位,安撫民心了。

寇太后輕嘆一聲,對秦珩道:「國不可一日無君。若老三果真出事,那是天意如此。你父兄已經不在,你該擔起責任來。」

秦珩還未說話,那邊鳳儀宮已經有人來報,說是太子妃殿下早產,生了一個男嬰。

寇太后立時變了神色:「早產?」

秦珩亦是一驚:「早產?」

她聽說她和她胞兄,就是七個多月早產出世的。怎麼太子妃丁如玉也早產了?她前日問太醫,太醫還說太子妃近來脈象平穩,沒聽說有早產的徵兆啊。

太子的骨血在這個時候出世,莫非真是天意?還是說這其中另有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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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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