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村(十二)捉蟲

謝家村(十二)捉蟲

什麼裝累,什麼虛弱,丁氏這時候通通忘光了,只知道腦袋上有一團火在燒,拖著兩條腿叮叮咚咚就要開門。

「你沒事了?」郁桂舟在她身後幽幽的說了句。

丁氏搭在門把上的手一縮,訕訕的回了頭,把慘白的臉露給他看:「怎麼會,你看娘的臉色。」

郁桂舟果然在她臉上盯了盯,突然呲笑一聲:「行了娘,別裝了。」

一臉的麵粉,圖得比剛累著時還白也不怕穿幫。

「裝什麼裝?」丁氏沒承認,反而臉色難看的看著郁桂舟:「老大,你讀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吧,為了個小蹄子,連親娘都不孝了。」

說到了正點上,郁桂舟不雅的翻了個白眼。丁氏要不是這原身的親娘,像這種精神分裂的婦人他早就送去整治了,還能留到過年?

「行了娘,你也別在我跟前大小聲,就你那抹了幾層厚的麵粉臉,我又不是瞎子認不出來。」

辛虧這他媽是白天!要換了晚上她這樣玩,沒準他都得建議郁當家去請個神婆來給她跳跳。

丁氏被說得一梗,臉色忽青忽白的。

等郁桂舟朝她伸出手時丁氏臉色都發紫了:「娘,把柜子里的麵粉拿出來吧,我讓小榮給爹做點餅也省得被你糟蹋。」

何況,若是郁當家知道丁氏用好幾斤大米換的一點麵粉玩,只怕又免不了一頓毒打,他這也是為她好。

話都說到了這兒,丁氏也像放開了似的,開始撒潑耍橫了:「沒有,沒有,沒有麵粉,都用光了,老大啊,你不孝順啊,這樣逼你娘,天上的雷公電母都看著呢。」

郁桂舟根本不接茬,只淡淡的道:「我知道天上的雷公電母在看,他們一定會收拾那些嫁人不伺候相公,整天偷懶耍滑浪費糧食的人。」

丁氏又被堵得心裡一梗。

「快點吧娘,我等下還有事呢,你也不想爹知道吧?」郁桂舟也不想跟她扯皮了,抬了郁當家出來嚇她。

丁氏果然有所顧忌。

別看郁川平日里對她不錯,也順著她,但那都是沒有碰到他的底線,若是被他知道柜子里存下來的麵粉被用來裝暈,挨打是逃不過的,就怕他把柜子的鑰匙給了謝榮那個小蹄子。

別以為她不知道,家裡兩個大男人現在都對她滿意得不得了。若是她沒了管家鑰匙,那還不得被人笑話死,說不定,那小蹄子還敢剋扣她口糧呢?

這頭丁氏磨磨蹭蹭開櫃拿麵粉,外邊謝榮一個人吃著飯有些食不下咽,她時不時的朝正房那邊撇,耳朵也豎著聽起了動靜,剛剛她還聽到了丁氏的尖銳聲音,這麼一會又沒了。

應該是她去才對,做媳婦的不上前伺候婆婆,怎麼反而被相公說幾句就同意了呢,謝榮嘟著嘴,心裡有些後悔,暗暗想到,下次說什麼也不能被相公忽悠過去了。

她正拿著筷子在碗里數著米粒呢,被她按上了大忽悠帽子的郁桂舟總算出來了,一手拿著碗,一手還提著一袋東西。謝榮放下筷子就接了過來,在看到動都沒動的碗里驚訝的睜著眼睛:「這飯娘沒動?」

郁桂舟把那一袋東西遞給她,把碗擱在桌子上,臉上帶了點笑:「娘不餓,那袋子里是麵粉,你晚上做了餅吃吧。」

丁氏氣都氣飽了,哪裡還吃得下飯?

抱著一袋麵粉的謝榮下意識低頭看去,瞳孔微微張開。

在她的記憶里,在郁家別說麵粉,就是大米都是精貴玩意,他們每頓都是吃的高粱米或者木薯煮飯,也只有在年節的時候,丁氏會大方的把存下來的麵粉拿出來做一頓好的。

「娘怎麼..是不是出事了?」

要是郁家好好的,丁氏絕對不會在這開年沒兩月就掏好東西出來。

郁桂舟悶頭吃飯,聽見她擔憂的語氣回道:「沒事,你飯還沒吃完呢,快吃吧,下午還有的忙呢。」

他在謝榮碗里一瞥,發現那碗飯還是他去丁氏屋裡前舀的那些,謝榮都沒怎麼動過,她就不餓嗎?

丁氏能有什麼事?

他不過是給她說說道理罷了。

謝榮是個閑不下來的,一聽要忙,一半的心都放了回去,雖然有些奇怪丁氏和郁桂舟之間好像沒以前和睦了,但母子之間哪有隔夜仇,說不定過幾天就好了,她還是不要去討嫌的好。

到了下午,郁桂舟把要做玫瑰面膏的材料準備好了。

玫瑰蒸餾水、豬油、蜂蠟,一共三種材料,另外還有一大一小兩個陶罐並一根竹塊,兩盒竹筒,製作過程非常簡單,通俗易學。

謝榮在一旁鄭重的看著師傅傳藝。

郁老師讓謝榮燒著柴火,把大陶罐放上去,加水煮,等水有溫度后才放了小陶罐,加入玫瑰水、依次放入蜂蠟、豬油,邊熬邊攪動。

「就這樣,火不要太旺了,太滾了會把水裡邊的「藥性」給燙死的。」郁桂舟找了個謝榮能懂的詞來形容營養物質。

謝榮邊聽邊點頭,點著小腦袋嚴肅認真。

郁老師攪拌了有一刻鐘左右,把小罐從大罐里端出來放在灶台邊等著冷卻:「好了,可以了。」

謝姑娘噌的一聲站了起來,把手用力擦了擦,伸著小腦袋想朝小罐里看過去,明亮的大眼還可憐兮兮的看著郁桂舟,似乎在問他可不可以?

郁桂舟撐著下顎,好笑的點點頭。

謝榮眼神瞬間亮了起來,高興的笑了一下,隱隱露出兩個小小的酒窩,她固定著掉到前邊的頭髮,看見褐色的罐子里一大罐乳白色的液體,湊得近了,鼻尖還有淡淡的熱氣拂過,帶著花瓣特有的香味,彷彿都被一下子煮了出來,非常好聞。

「怎麼樣,好看吧?」郁桂舟也學著她的樣子湊進了看,腦袋輕輕碰到了她的額邊,兩顆腦袋挨得很近。謝榮無知無覺的點點頭,眼睛還沉浸在罐子里回不了神。

郁桂舟也不在意,繼續道:「這次的花瓣是用的野玫瑰,玫瑰花清香甜蜜,彷彿男女之間的情意,帶著女子獨有的嬌嫩。下次你試試用桃花花瓣做一罐,桃花氣味清幽,有一種沁入心脾的孤傲,形容女子獨特。」

他的一字一句,彷彿帶著熱度傳到了謝榮耳里。謝姑娘這時終於回過了神——他們之間何時靠得這樣近了?

謝榮無意識的往後退了幾步,臉上滾燙一片,只是她皮膚黑,不容易看出來。就是這般,也足夠她不好意思了。

郁桂舟被她慌亂驚慌的小眼神逗得悶笑不止,正準備說些什麼緩緩小姑娘的尷尬,比他更快的一道聲音清晰的傳進兩人耳里。

「不要臉的狐狸精,大白天的就勾引男人。」

門框邊,丁氏板著臉惡狠狠看著他們,臉色不善,恍然讓人以外她是逮著了一對暗結私情的男女。

謝榮羞怯的表情瞬間就恢復了平板無波,拉弄著腦袋準備任由丁氏謾罵。

「娘,你又胡說什麼呢?」郁桂舟對這個無時無刻不找茬,無時無刻不在準備擼袖子干架撒潑的丁氏真是煩透了:「小榮是我過了門的妻子,衙門裡可是有婚書為證的,你要是閑得慌,正好去幫我爹翻翻田。」

最後那句,不過是想提醒她,要是在惹他不喜,就把她的事捅出來。

丁氏也是有所顧忌,冷哼了一聲,現在對這個兒子是怎麼看怎麼不順眼了,事事都駁逆她,還站在那小蹄子那頭對付她,不過這時候她也不敢太過了,把火朝准了謝榮的方向開發:「你個不要臉的小蹄子,不知道你婆婆沒吃飯,不知道在床邊孝順我,還在這裡笑,你娘沒教你嫁人了要伺候公婆嗎?」

那橫鼻子豎眼睛的,真是把古代惡婆婆的面目表現得淋漓盡致。

「媳婦這就去。」但謝榮不敢反抗,更別提反駁了,生怕丁氏又拿她過世的親娘說事。

要說教導,還真沒人教過,她親娘死得早根本來不及說這些,繼母萬氏更是對她百般挑剔,嫁到郁家時也不過十歲上下,她能懂啥?

這些事,其實謝家村人人都知道,但當今魏君以孝道治天下,把魏國的婆婆們供上了神壇,小媳婦們則是忍辱負重,苟且偷生,戰戰兢兢的熬到成婆的時候才算是解脫。

一個熬字足以道盡心酸。

若謝榮這樣跟小草似的堅忍不拔的尚且只能被奴役使喚,那柔弱的心智軟的,還不被欺負死啊。

頭一次,對這古代逆來順受,只打算安安穩穩度日的郁桂舟面對森森的畸形的世道產生了狠狠撞上去的衝動。

但現在,他還太弱,所以也只能看著小姑娘被丁氏痛罵還得唯唯諾諾的去完成丁氏吩咐的任務。哪怕是郁當家來了,他依然會讓謝榮把伺候公婆擺到第一位。

這就是古人根深蒂固的孝道。

謝榮走後,丁氏得意的看了眼臉色發黑的郁桂舟一眼款款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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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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