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官之道(十一)

為官之道(十一)

郁桂舟從來不覺得自己好心,只除了曾受過教育要對老弱婦孺伸手以外,對這些引得老百姓被迫流離,居無定所的賊子亂黨他是深惡痛絕的,如今見得這些從來高高在上,只懂得欺壓百姓的賊子們軟成一團,那顆痛惡的心才稍稍得到緩解。

不過,這些遠遠抵不上那些罪孽。

「五叔讓人吩咐下去吧,對落雁坡這一夥賊子不必手軟,除了挖石頭外,還得攆到山裡去採集食物,若是他們採集不到,那便繼續餓著吧。」

郁言抵著唇憋笑:「好,我待會就讓人去辦。」

說完這個,他又想起了郁家三房來信時模模糊糊提到的一件事,有些猶豫的看了看郁桂舟,又有些難以啟齒,正當他想好準備說出口時,有僕從在屋外稟告:「大人,元家七姑娘過來了。」

郁桂舟叔侄相顧一看,隨後郁桂舟理了理衣擺,沉聲說道:「請她進來。」

「是!」

不大一會,又傳來兩個腳步沉重的,隨後房門被僕從推開了一個人進來的縫隙,遠遠的朝郁桂舟等人施了一禮,請元小七進來后又重新關了門。

元小七便是當日在郡縣外攔下郁桂舟馬的那個小姑娘,說讓他救命,隨後被家中長輩給帶走了,郁桂舟一心撲在剿匪上也顧不得深問,不料沒幾日後,這元家卻主動上了門,還說了一件讓他和郁五叔都震驚的事兒。

元家,在搬來亡山前並不姓元,而姓郁。

他們和如今在渝州和淮南的郁家二、三房本就是血脈相連的親人,正是郁桂舟等人遍尋不著的郁家大房等人。

元家是向士兵們打聽起郁桂舟的,因為郁這個姓畢竟少見讓他們帶上了幾分關注,隨後一打聽就不得了了,在小輩中,如同元家現在孫子輩男子里,中間都是有個桂字的,只是因著改了姓,這個桂字便不再用,但除了少數幾個年紀實在太小記不住的,別的心裡都記著曾經姓什麼,排了什麼字輩。

所以,當他們打聽到這個年輕的知府姓郁,名桂舟時,元家人都激動了。確鑿無疑,這的的確確是他們郁家的人,雖然元當家的一直未曾想通當年發生了那種事兒,按理說郁家子弟三代內幾乎難以有出頭之路,除非改朝換代或者新皇登記,否則難以上青天,那郁桂舟這個小輩又是如何辦到的?

疑惑歸疑惑,但元家還是迅速的行動了起來,由元老大三兄弟出面兒找到了郁桂舟,向他和郁言公開了自己的身份,隨後,又是一場感人熱淚的親人相逢。

郁桂舟為何見了一面就確定了元家人的真實身份,自然得歸功於郁五叔,郁言雖然已有差不多十來年沒曾見過郁家大房的人,且這些年在亡山吃苦受罪,大房的人面貌比之從前大變了個樣,但郁言還是從那熟悉的輪廓里確認了下來。

郁家大房餘下的人聽說認了親,對方還是亡州新任的知府,心裡自是各種複雜不提,但對元小七等女眷來說,總的還是高興大過驚訝的。

亡山並非沒有青年才俊,但那些人家底蘊深厚,牽連甚光,便是賊子們也不會輕易招惹,選媳婦的對象都是從泰州等州府里精心挑選的大家閨秀,兩強相結合,便是在亡山這等地方也是過得風生水起,連在黃家村這等偏遠地方的元家人也是聽聞過無數回。

元小七是元家孫子輩正適齡的女子,在她之下還有兩位未成年的小姑娘,當年到亡山時,元小七還太小,壓根記不住事兒,所以也就沒體會過當年郁家大房在當地是何等風光,在她的記憶里,吃苦受罪是伴隨著她長大的,也就只能聽著別人的風光傳聞,想象著若是自己有一日成為那些大家裡的媳婦,被奴僕環繞、被圍蹙著頓頓吃香喝辣那該是何等的風光。

可這些終究都是幻想,直到他們元家居然攀上了亡州知府,且,同這位知府大人還是有血緣的親人,而她,從一個村姑一躍就成了知府大人的堂妹。

沒了賊寇,那如今整個亡山最大的便是她這位堂兄了,顯而易見的如今在村裡,所有姑娘都隱隱有以她為首的模樣,便是村長家的閨女在她跟前也是討好賣乖,諂媚不已,這種身份上所帶來的轉變讓元小七一顆心頓時就飄忽了起來。

好在,這是哪兒元小七還是知道的,學著家人的吩咐給郁桂舟和郁言細聲細氣的見了禮:「五叔,堂兄。」

郁言兩個點點頭,郁言和氣的指著一旁的椅子朝她說著:「不必拘禮,來小七過來坐。」

元小七依言落座,雖然知道這是她的叔叔和堂兄,到底是過了多年人下人的日子,與這種人上人同處一屋,還是緊張得手心都是汗,尤其這二人大半年剿匪賊匪,如今一身氣息早不是當初的溫和儒雅,更多的是威嚴和沉穩,這種氣質,元小七隻在元當家的身上偶爾見過,但每回見了都讓她發憷。

郁言還好,見人帶笑,郁桂舟卻是難得給個笑臉,郁言撇了撇他,示意他收斂點,都嚇壞小姑娘了,這才慈愛的問著:「小七怎的過來了,可是家裡有事?」

在郁言的笑意安撫下,元小七緊張的心稍稍緩解了下,手心也不再緊緊拽著衣角了,回道:「是祖父讓我問問,下月州府有燈會節,這個傳統是否要延續下去,若是州府開辦節日,那祖父和爹、哥哥們便準備做些好看的燈籠過來。」

「燈會節...」郁桂舟輕聲呢喃。

他心裡一算,隨即又悵然若失起來,嘆道:「這一晃,半載多過去了,都是次年了。」

郁言也正在想著這燈會節,聽到他的話,順口回了句:「那可不,前幾月就是年節,當時你不是說賊匪未滅,焉能過節嗎?」

當時那個境況,每日都是各種敵情、制定情況、剿滅賊匪,安置婦孺,每日都要制定下各種計劃、完善,能按時吃得上一口熱飯就算好了,哪能跟往年一樣,一家人圍在一起熱熱鬧鬧,身邊孩子打鬧嬉戲,桌上擺了一桌又一桌好吃的等著,處於這種地方,沒有人有心思去過節的。

郁桂舟笑了笑,想起了曾在案卷上看過的亡山風俗。

亡山在未被賊子霸佔前,確實有一項風俗,便是在每年三月時在州府內大街小巷舉辦一個燈會節,做工最好、最特殊、最漂亮的那盞燈會被放在城樓上三日三夜供人瞻仰,作為知府,他還要賜下一筆不菲的獎勵給那位最後獲勝者,以示鼓勵,這也是因為亡山地處特殊,在那密林外唯一能讓老百姓獲得材料來源的東西了,可惜數年被賊子霸佔,這燈會節也便再也沒舉辦過了。

如今百廢待興,賊子被剿,正是提升名望、安撫百姓的最佳時候,郁桂舟幾乎沒多想便應了下來:「你回去告訴你祖父、父兄,燈會節會如期舉行。」

元小七一下高興起來,連暗淡蠟黃的臉都明亮了幾分,她小心翼翼的扒了扒自己枯燥的頭髮,吞吞吐吐的說起了另一件事:「堂兄,你能不能,能不能...」

郁桂舟疑惑的看過去:「能不能什麼?」

元小七垂了垂頭,臉頰上微微泛起了紅暈,突然她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直視著郁桂舟:「你能不能幫我說和一下游家,他們家,他們家的大公子聽聞今年要擇人訂親了......」

一個小姑娘家家的,再是做好了心理建設也是不好意思跟人談論這種事兒的,何況,這裡還是兩個大男人,彼此並不是太熟悉,若是有法子,元小七也不會把心裡這個掩藏了許久的秘密說出來,她深知,若是告知爹娘,定然會讓她早些死了這條心,在村裡去選一個人嫁了了事,但她心裡又豈是願意?

郁桂舟和郁五叔都聽懂了。

小姑娘這是想攀高枝了,雖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但不是憑著一個想象就能達成所願的,人在往高處走時,那必然也要自身跟得上去,否則,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

若是那游大公子對她也是有意的,想必根本不會尋求他的幫助才是。郁桂舟打量了元小七半晌,最終沒一口回絕讓小姑娘傷心,只道:「如今亡山還不太平,這些推遲一些時候在慢慢說與我們聽,你也堪堪成年,親事自有父母做主,我一個堂兄若是胡亂給你指,只怕到時會冒犯三叔,不如你先回去給三叔三嬸說說,若是說通了,那在下月燈會節時來州府,我便差人去問問,你覺得如何?」

元小七看著他那張已然定下的臉,到嘴的話便怎麼都說不出口了。

拒絕了郁桂舟和郁言挽留,元小七待了數盞茶的時間便離開了,人一走,郁言便問著郁桂舟:「你還真打算替她問一問?」

郁桂舟勾了勾嘴角,笑道:「不過是緩兵之計罷了,三叔和三嬸也不會同意的。」

元小七確實有勇氣,也有些小心機,但終究是太過單純,貿然去大家裡,怕是長久不了的,還不如安安分分找個吃喝不愁的,有他撐腰,日子不比那些后宅女子勾心鬥角來得強?

揭過這茬,郁桂舟又道:「如今陛下的要求已完成了一半,待今年在忙一些,爭取在年節時把二房和三房的人都接過來,大家一起聚一聚。」

郁言聽他說得美好,也不由跟著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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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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