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官之道(十五)
從謝家村出發到亡山境約莫要二十日左右,但無論郁家二房還是三房皆是老弱婦孺,這一路上自是比不得尋常人趕路,估摸著便是在路上都得要月余的模樣。
郁桂舟接到信后,當即就讓一名副官帶了士兵去接人,從他收到信時的時日,二房這頭怕是已上路十日左右,從謝家村到渝州一帶雖然太平,但從渝州到亡山這頭卻稍稍要艱難一些,或許是受了亡山境的影響,這周邊州府的人都以為山高皇帝遠的,跟著這亡山境內的賊子們學了不少仗勢欺人、橫行鄉里的事兒。
在郁桂舟又是高興、又是憂心的時候,恰到渝州府的郁家二房卻是滿臉歡喜,在路上這些日子,一伙人也從最開始的新鮮到時時被關在匣子里的疲倦,如今好不容易到了渝州府自然是鬆了好大一口氣兒。
早前也接到他們到來的大房郁婉帶著陳書在城門口接了他們,兩倆馬車一前一後的去了郁婉的住所,前兩年因為郁桂舟的幫扶,加上他留下的關係,郁婉母女在渝州也算是落地生根了,如今在西街一處小院子安了家,平日里做些手工縫補,日子雖然艱辛,但母女倆也不是個懶的,養活自己還是不愁。
「我早跟你說了,你一個女人家家的,還帶著個孩子,這日子多艱難啊,非不聽,」郁老祖和龐氏並肩而立,從進門后先打量了這一眼望到頭的小院子,嘆著氣說道,只話里是抹不住的心疼。
龐氏也沉著臉,在郁婉母女身上打量了片刻。
這處小小的院子,甚至比這處小小的院子還小的破舊地方卻是郁婉母女生活了多年的地方,讓陳書一個小姑娘家在這巴掌大的地方生活,每日跟著她過縫縫補補、朝不保夕的日子,對一個小姑娘來說,又何其公平,畢竟?陳書已經十五,可以說親的了,若是繼續背這般耽擱下去,還有何前程可言
她倒是不若郁老祖一般只顧心疼人去了,作為一個女人,龐氏最是會觀察入微,早前聽郁老祖等人說起這一茬時她便絕得郁婉這個當娘的沒做到本分,若真是心疼自家閨女,憐憫她小小年紀被親爹逐出家門,又跟著親娘顛沛流離,吃盡了苦頭,早在兩年前便該隨同郁老祖等人一起回來。
年十三的陳書在族人的幫襯下養養身子,教誨一番,如今這時候正好說一門親,不致於耽擱下去,如今卻是......
龐氏瞅了瞅在郁婉身邊有些怕生,還帶著幾分怯懦的陳書,真是喉頭一哽,又是憐憫碰上了這個么不著調的親娘,又是複雜莫測。
罷罷罷,總歸親娘都沒說什麼,她這個隔了房的嬸子能說什麼?
陳書自小受盡了白眼,對人最是敏感,她感覺從進門起,這位嬸祖便一直用一種她不懂的目光打量她,那目光,含著幾分同情,卻讓她下意識的往一旁躲了躲。
謝榮恰在這時同郁竹姐妹一起進來,她手上抱著個胖乎乎、結結實實的奶娃娃,郁竹姐妹倆在她身後各自提著兩個包袱,見院子里氣氛有些凝固,三人都頗有些不解。
祖父祖母向來是禮儀周全之人,而郁婉同他們又是親眷,莫非還發生了什麼摩擦不成?
無論這些大人心裡是如何想的,但在胖糰子糯米眼裡卻什麼也不是,他咧著嘴露出幾瓣牙齒,奶聲奶氣的喊著:「曾,曾曾。」
小糰子還不到兩歲,平日里有謝榮等人時常逗弄,也能吐些字句了,但對郁老祖和龐氏,無論如何教導,也只稱呼「曾曾」,或許是這三個字他實在記不住,每回都只見著這兩個字然後往前撲。
謝榮早知道這小子的反應,先用手把他的小身子給固定住,不讓他撲騰,等糯米發現撲騰不動了這才抽出一隻手點了點他光潔白嫩的額頭:「你個壞小子,知道你一會見不著你曾祖就要鬧,但能往前撲嗎?」
「咦,」糯米被說得一愣一愣的,完全沒弄懂她的意思,只眨巴著眼險些把人的心都融化了。
不過也虧得小糯米的乖巧軟萌,原本凝結的氣氛頓時蕩然無蹤,龐氏也顧不得去憐惜陳書了,左右待去了亡山,自有她外家的去管束,笑呵呵的接了謝榮懷裡的小糯米,連眼尾都眯成了一條縫:「曾祖的小乖乖啊,醒了是吧,這一路你睡得可踏實了,除了吃就是睡,這會子才想起曾祖啊。」
陳婉隔了幾步,這也是她第一回見到舟哥兒的兒子,臉上頓時就揚起了個大大的笑,尤其這白嫩的糰子怎麼瞧怎麼可愛,她忙推開門,做了個請的手勢:「叔,嬸兒,還有侄女,侄兒媳婦,你們都先進來吧。」
這一套手勢麻利,看在龐氏心裡倒是滿意了幾分,這陳婉雖流落至此,到底沒丟掉郁家耕讀傳家的禮。
她和郁老祖逗弄著糯米,而後謝榮同郁竹姐妹倆、郁婉母女才進了屋,郁當家去把馬匹安置妥當,隨後才來,他剛落座,郁婉母女便泡了茶水進來,喊了人,見了禮,一行人在外趕路了十幾日,到這會才放鬆了些。
「還別說,如今我這把老骨頭是越老越不中用了,年輕時,便是再趕些路也是不喊受不住的,這人啊,不服老不行!」龐氏捏著糯米的手心,邊陪他玩邊感嘆。
「祖母,你身子骨還健康著呢,莫說是你,便是我趕了這些路也是受不了的,咱們這裡,」謝榮指了指軟綿綿的糯米,道:「除了這小東西,便是爹也是累得很的。」
「是呢,我們姐妹早就想踩在地上了,渾身都軟綿綿的。」
「可不,真恨不得立馬飛到那亡山去。」
郁竹姐妹倆說完,謝榮便上前把龐氏懷裡的軟糰子給抱了回來,誰料這軟糰子伸出手到處抓,在謝榮回到位置上時,竟然把手扯住了一邊陳書的袖子不肯放手。
陳書許是沒反應,竟然被糯米給扯得踉蹌了下,謝榮伸出一手把她扶好,有在糯米的手上拍了拍,板起了臉:「糯米,娘平日里是怎麼教導你的,你怎麼這樣不聽話呢?」
小糯米眨巴著眼,面對臉色有些凶的謝榮,小鼻頭抽了抽,眼眶裡開始居滿了淚水,彷彿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似的,只是卻換來謝榮更嚴厲的呵斥:「不許哭!」
「唔,」小糯米剛癟起的小嘴巴就這樣僵住了。
龐氏等人心有不忍,奈何早前答應過在謝榮充當嚴母時不得插手,給糯米一種找靠山的錯覺,如今見那小身子一抽一抽的,連心都跟著顫了起來。
還是陳婉趕忙出來打了圓場:「侄兒媳婦,你莫要凶他了,糯米還未曾到兩歲,小孩子家家的頑皮也是正常,何況,他一個小奶娃真能拉得動書兒啊?」
有了陳婉在中間調和,謝榮這才放鬆了幾分,柔著聲嘆道:「姑姑有所不知,這小子人雖小,但膽兒子實在是太大,平日里稍不注意就不知到哪兒去了,最是喜歡把傢伙物事拿在手心把玩,我教訓過多次還是糾正不了,只得對他稍稍嚴厲一些不讓他亂拿東西罷了。」
何況,她的兒子,最心疼的人是她才是,只前兩年在謝家村裡,郁老祖和郁當家時常要出門管著家裡的田地,祖母年紀又大了不能時時照看,郁竹姐妹兩個要忙著家裡,她又要管帳,又要和郁竹姐妹倆做面膏,實在是分身乏術,只得委屈兒子時常和她們待在一起,但糯米實在好動,不會走路的時候便是爬也要到處跑,伸著她的小手到處碰,好幾次都險些把自己給弄傷,無法,謝榮這才對他嚴加管教起來。
「原是如此,」郁婉笑道,扯了陳書到跟前:「侄兒媳婦,你看書兒如何,她打小跟著我做夥計,手腳麻利,你啊幫我把她給帶在身邊好生說說,扭扭她的小性子,順便讓她幫你看著一下糯米,你覺得如何?」
「這...」謝榮一時不察郁婉竟然說起了這個。反倒是一直不曾對郁婉另眼相看的龐氏詫異的看了過來。
這郁婉,也不全是她想的那般不疼愛閨女嗎?
跟在謝榮身邊,這一手主意打得實在是不錯,謝榮是誰,她如今身份水漲船高,在這渝州地界還不明顯,但一去那亡山,就是正兒八經的知府夫人了,便是如今也是個官夫人,陳書跟在她的身邊,又不是真的丫頭,旁人還道這是隔房的表小姐呢,以後出現在人前,這渝州的事兒只要他們不說,旁人也不知陳書的過往,自有的是好人家的來求娶,以期望讓她在中間穿線搭橋說上幾句好話。
這份面子,只怕是亡山大房那邊的閨女也是比不上的,再如何,那大房的閨女是才認下的親眷,而陳書是知府知府帶在身邊的,孰輕孰重,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