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官之道(二十一)

為官之道(二十一)

白暉和施越東是專程來看他的,原本他們在泰州府另一端,離別的府城更近一些,但這兩年間幾人都是靠著書信知道對方的情形,而且他們在外遊歷,也想瞧一瞧這被旁人忌諱莫測的亡山境到底在郁兄的治理下如今便成了何種模樣。

書生義氣,義氣書生,此話卻是沒說錯,若不是郁桂舟極力推說亡山還未安定,只怕這兩人早一年便到了,用白公子的原話便是:大丈夫怎能因為謠傳便懼怕呢,若真是懼怕也要親身體驗后才能知曉才是。

頗有一種天不怕地不怕的舍我其人的架勢。

不過在這個夜晚,當郁桂舟用親身經歷給他們講述了前兩年那一場場驚心動魄的對陣后,白公子心裡頭那點遺憾頓時沒了,還頗為感慨的看著郁桂舟,道:「郁兄,你真是辛苦了。」

施越東也沒想到前頭竟如此艱難,拍了拍郁桂舟另一邊的肩膀:「郁兄應早說的,說不得咱們還能幫你一起想想主意呢?」

「是極是極!」白公子仰頭喝了一碗酒,撐著下巴,眼裡有幾分朦朧,還有幾分豪氣:「施兄說得不錯,想當年咱們四個也算是風雨里闖出來的,四公子的名聲可不是吹出來的,其心、其智,誰能與我們匹敵,就郁兄這亡山諸事,若是有我們三個在,半載!不,三個月就能壓下來。」

郁桂舟看著豪氣旦旦的白暉:「白兄,你醉了?」

「醉了?」白暉喃喃,突然揮了揮手:「胡說,我沒醉,我好得很!我可是千杯不醉的酒中豪傑!」

醉鬼說醉話誰信?郁桂舟勾唇微笑,但施公子卻十分相信,睜著坨紅的雙眼,緋紅的臉頰,嘴裡開始結結巴巴的:「對!白,白公子大俠!」

有道是酒不迷人人自醉,郁桂舟搖著杯中酒,眼神開始迷惘起來,若說酒中大俠,當年可是封了兩個,他和白公子還有個雅稱,叫酒中雙傑。

逢比酒,有他二人在,從未在這上頭敗過。

但今兒,他卻覺得自己有些醉了。

「來干!」突然一隻大碗伸到了他面前,郁桂舟看了過去,白公子眼光迷離,朝他笑得一如風流倜儻,而施越東疏朗明溪,正舉著杯,頓時豪情溢滿了郁桂舟的整個心房,他捧著杯,與他二人碰杯。

「干,不醉不休!」

「不醉不休!」

當夜色散去,黎明到來,一覺睡到了大天亮的郁桂舟朦朦朧朧的醒了過來,隨著清醒,醉酒的後遺症便發作了,他正難受的揉著額頭時,門被從外推開,謝榮端著一碗醒酒湯走了進來,在她身後,還噠噠噠的跟著個小糯米糰子。

見他醒來,謝榮便把醒酒湯遞了過去,關心的問道:「快些喝了就不難受了。」

郁桂舟酒量好,除了前些年大姐從前那夫家來鬧那一日醉了酒,這些年來這般還是第一回,謝榮有些擔憂,早早便起床給他熬了湯等著人醒來。

郁桂舟一口飲盡,問道:「白兄和施兄如何了?」

謝榮接了碗,起身擱在了一邊的桌上,跟在她後頭的小糯米趁機歪了歪屁股,伸出雙手開始往床上扒,不過他人小,哼次哼次的扭了半天的屁股也上不去,最後憋著小氣兒想直接往上撲,卻被床上看了半會熱鬧的郁桂舟提著肩擰了上來,咧著嘴拍了拍兒子的屁股,笑道:「真不愧是我兒子,這點勁足!」

小糯米聽不懂,但也知道是好話,湊上前就糊了他親爹一臉。

謝榮好笑的看著這父子倆,等他們玩鬧了一會,這才上前把糯米給抱了下來,說道:「白公子和施公子方才已經醒了,我已經讓人送了解酒湯過去,許是一會也該去廳里用早點了。」

郁桂舟點點頭,拿了床頭的衣裳穿好,又在謝榮的手裡理好了頭髮,這才抱著在一旁蹦蹦跳跳的兒子出了門,在小糯米驚訝的盯著他頭上的發冠時,還側頭朝謝榮笑道:「還是娘子的手藝好,連咱們兒子都眼饞。」

「又渾說。」謝榮嗔了他一眼,但眉眼間俱是笑意。

「我可沒渾說啊!」郁桂舟立馬介面:「你都不知道你們沒來的時候,我打理自己,尤其是束髮之時都是很隨意的。」

且那兩年又逢和這亡山的賊寇們鬥智斗勇,莫說他們如此,便是所以的士兵們在打理自己方面都是隨意的狀態,反正一群大老爺們,也沒個姑娘在旁讓人覺得面兒上難看,都是怎樣隨意怎樣來,好不容易等平息了境內,他們平日里也接觸過其他姑娘婦人,這才開始修起了邊幅。

倒是他五叔,把陳姨給帶著上路,每日里都是乾乾淨淨,整整齊齊的,別提多讓人羨慕了,郁桂舟那時也羨慕得緊,但總不能去喊陳姨幫他也束束髮什麼的吧?

這不,郁桂舟如今乾乾淨淨,整整齊齊的還賴謝榮到了給他收拾。出了門,陽光不溫不火的打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把郁桂舟的心也給暖得熱乎乎的。

果然,還是有媳婦兒子在身側才叫人生啊!

白暉和施越動在前廳里好一會了才見到他來,白公子當下便敲著腿,挑著眉:「喲,郁大人可是忙碌,都這會了才有空搭理我們兩個白身了?」

謝榮在前頭便拐彎去了後院,讓郁桂舟抱著糯米過來招呼客人,郁桂舟把兒子往他身上一擱,虎得白公子立馬手腳齊動,生怕把這軟軟小小的東西給摔到了,倒是糯米還以為這是在玩遊戲,小手攀著白公子的手臂一個勁的喊著:「玩,玩!」

白公子被這突如其來的弄得有些慌亂,聞言咬牙切齒的瞪了瞪一旁看好戲的人:「找你爹玩去啊!」

找他陪玩是個什麼事,他白公子這般帥,那是為萬千姑娘們準備的。

雖這般說著,但白公子還是依著糯米,在他的指點下陪著人各種玩,直逗得滿廳都是幼童嘻嘻哈哈的笑聲,看得一旁的施越東別提多羨慕了,且還有些悵然。

郁桂舟見狀便道:「施兄是想起了家中幼子?」

「嗯。」施越東點點頭。確實,糯米這般乖巧可愛,讓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張月為他生下的兒子,如今都要四歲了,已經能在信上寫上「爹爹我和娘親都想你了」這樣的話,讓他又是驕傲又是心酸。

作為一個父親,他是不合格的。

郁桂舟拍了拍他:「孩子還小,待你回去之時好好陪他玩玩,讓他感受感受父親的溫暖,你看我家這個我就不愛管束,讓他瘋便瘋吧,作為咱們的後人,又是長子,以後肩上的擔子有多重可想而知,這幼時的童趣便多保留幾年吧。」

見到了聰慧機靈的糯米后,施越東深以為然。

其後兩日,白暉和施越東在亡山境內到處走動,增長了不少閱歷見識,還給郁桂舟提出了不少治理的良方,郁桂舟一一接納,在拜別了郁家長輩后,后一日大早,白暉和施越東便辭別了眾人,坐上馬車離開了亡山境。

時光匆匆而過。

這已是郁桂舟在亡山任知府的第五個年頭,頭兩年顧著攘外,這三年他一心安內,大力的引了不少良種等給開墾好的土裡栽種,豐收的時候,老百姓們都哭了。

有了糧食,那他們至此便不用挨餓了。

如今亡山可用的地不少,除了數以千計的賊子或賊子首領們被罰著開墾坡地,便是連老百姓們都自發開墾起來,閑暇時還編織了各種燈籠售賣於外,可以說,亡山除了獨有的寶石外,這燈籠也頗受其他州府的喜愛。

老百姓衣食逐漸豐盛起來,開始蓋起了新房子,各縣縣令也在縣裡頭大加整治,三年間,亡山發水時因為水溝及時妥善引了水源出去,並沒有傷到旁的一絲一毫,但此次發水也更讓人意識到天災人禍的危險,都不敢在對這些水利措施在看低了去。

橋、路、廊、房,城,所有的一一規劃著。

八月之時,郁桂舟收到了一封信,信是白公子寫過來的,說上頭有意在明年把他調回京中任職,其用意現在尚未可知。

白公子不知,但已經當了數年官的郁桂舟卻有些明悟。

聖上需要他這把利刃繼續開刀闊斧而不是留在這裡等著此地長成參天大樹,可是,他毫無辦法,聖命,違抗不得。

去年,一心想嫁到好人家的元家小七終於如願嫁進了韓家,成了韓家的大少奶奶,而陳書在跟了謝榮一年後,也由他們做主,嫁給了烏尋手下的一名副官。

對前者的選擇,郁桂舟無法說什麼,因為這是元小七執意要走的路,她年紀已經大了起來,但每回給她說的親事都要被她親手攪黃,眼見得她一日大過一日,元三嬸兒看不下去只得求上了門,郁家還沒表示呢,那頭韓家已經得了消息上門來提親了。

這門親,不知道好不好,因為那韓家的大少爺膝下已經有數位妾室,庶子庶女更是不少,相反陳書嫁的這個副官,雖現在看不出有什麼好,但烏尋剿賊寇有功,他手下的將領也有功勞,自然會有封賞,且那副官清清白白,家境也簡單,便是郁婉對這婚事也十分滿意。

想著這些有的沒的,郁桂舟踏進了郁府,一眼便見到那在花叢下朗朗讀書的稚兒,他約莫四五歲的年紀,長得玉雪可愛,身子還是胖乎乎的,但臉蛋已經隱約可見了幾分清秀。

稚兒餘光撇見了他,臉上一下就堆滿了笑,撲騰著跑過去:「爹爹,爹爹,你今日怎這般早?」

郁桂舟蹲下攏住他,滿臉柔和:「那是因為爹爹想早些回來陪你和娘親、妹妹啊!」

說話間,郁桂舟把人抱起朝屋裡走,年初,謝榮為他誕下了一個閨女,跟糯米一樣,胖乎乎的惹人愛極了,又自有女在身側,這種日子便是給個神仙也不換的,但想到即將要來的事情,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兒。

「怎麼了這是?」謝榮見糯米在逗著妹妹玩,便問道:「可是出了什麼事?」

郁桂舟在外雖帶著官威,但一回到家,那便是滿臉帶笑,今兒這般心不在焉的情況還是這些年頭一回見著。

郁桂舟抬著頭,微微額首,給她透了個風:「怕是風雲要再起了,你也給家裡邊的提提醒,另外把家裡的鋪子慢慢收攏些,別讓人看出來就是。」

謝榮瞪圓了眼,壓著嘴裡的驚呼:「爺的意思,是......」要離開了。

郁桂舟看著外頭,方才還陽光正好,如今那天空雲層上頭烏雲密布,這是要下雨的徵兆,但又何嘗不是在提點他,不要只顧著這一畝三分地而忽視了來自上頭的威壓。

都說讀書人有一個夢,夢中金榜題名,出任仕途,位極人臣,風光無限。郁桂舟作為一個讀書人,也曾懷揣著這種夢,但如今他有妻有子,許多事便要重新考慮,也許是這兩年的舒坦生活讓他險些忘了曾經的激烈和殘酷,但那些刻在骨子裡的天性卻會一點一點的開始復甦。

在郁家人慢慢的開始著手后,次年三月,朝廷的任命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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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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