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滿天下

桃李滿天下

傍晚十分,原本好好的餘暉突然翻臉,厚重濃烈的烏雲在雲層上空翻滾,那其中還能見到有雷電穿梭其中,端得是嚇人。

官道上,幾匹馬車疾馳而過,在馬車後面還跟著兩隊穿戴整齊的帶刀護衛,讓本就呼烈的風頓時發出了「噗噗」的聲音,趕車的車夫都是老把式,對這即將要狂風暴雨的天氣視若無睹一般,沉穩的趕著馬車,趕在大雨要傾盆落下之時,終於在一處高高掛著「驛」的門牌前停了下來。

這是一處驛站。

驛站的驛差見得一行人到來,忙上前幾步,在馬車旁問道:「不知是哪位大人路過,可需要為大人備下什麼?」

打頭的馬車上走出個利落的丫頭,衣裳簡單,髮飾也乾脆,只隨意用了兩顆珠子點綴其中,聲音也脆泠泠的,回道:「我家大人帶著家眷回京赴任,請差爺為我們準備個院子和吃食便可。」

隨後,丫頭從袖子里塞了塊碎銀遞過去,樂得驛差忙點頭:「這位姐姐放心,今日路過的大人不多,我這便為你們安排下去。」

「有勞了。」丫頭聞言鬆了口氣兒。

等驛差走後,丫頭反身走到第二駕馬前,輕柔的撩開了帘子,朝裡邊說道:「大人,夫人,奴婢已經安排下去了,天兒快要下雨了,咱們先去裡邊等候吧?」

那裡頭被抱在懷裡的稚兒早就坐不住了,扒拉著推開了身後人的手,噠噠噠的邁著肥肥的短腿跑到了邊上朝丫頭伸出了雙手,糯糯的喊道:「翠荷姐姐,抱。」

翠荷見裡邊無人反對,身後抱了人:「小少爺。」

等踩到了地上,稚兒頓時就跟脫韁的野馬一般,扭著屁股就往驛站裡邊沖,翠荷臉色一變,趕忙跟了上去,徒留車廂里的一對年輕夫婦相顧一笑。

「走吧,咱們也下去吧。」

「好。」

這一家子,正是被從亡山調回了上淮的郁桂舟郁知府等人。

郁桂舟先行下了馬車,而後接了謝榮手上抱著的小閨女,見小姑娘睡得香甜,臉頰還厚著粉,大掌在她細滑的臉上拂過,讓不過才一歲多的幼兒蹙著眉心撇開了頭,他還想再摸一下,卻被謝榮給說了:「你還有完沒完,待會她醒了你可自己哄。」

郁家小閨女小小年紀,但那哭聲震天可是遠近聞名。

郁桂舟訕訕的笑了笑,伸出一手把謝榮給扶了下來,又抬頭看了看陰沉的天,道:「去看看祖父祖母那邊如何了,這暴雨恐怕約莫不過一刻便要傾盆而下了。」

「嗯。」謝榮點頭。二人剛轉身,便見郁老祖夫妻和郁當家的已經從後面走了過來,郁老祖夫妻年紀已經大了,還沒安享幾年福氣,便要跟著他到處奔波,郁桂舟心裡著實愧疚。

原本他是打算帶著妻兒輕車從簡的趕到上淮,但郁老祖兩個都不同意,說他們是一家人,如今以郁桂舟的前程為主,何況,他們只是年紀大了些,但一把老骨頭再活個十來年不是問題,到真老了,便早早回祖籍淮陽去,落葉歸根不是更好?

「祖父祖母,爹,」謝榮幾步上前扶著龐氏,笑道:「方才我和相公還說過去呢。」她突然朝四周看了看,疑惑起來:「大姐和二姐呢?」

幾人朝著裡頭走,郁當家笑呵呵的嘆著:「你大姐二姐你又不是不知道,風風火火的,早就進去安排了。」

這話倒是沒錯,這些年也多虧了有郁竹姐妹,否則家裡也不可能這般安生,尤其這兩年郁家添了兩個小的,謝榮光是顧著他們都有些心力憔悴,至於那面膏的買賣早就全全交付給了郁竹姐妹兩個做主,她只負責管著賬冊罷了。

郁竹姐妹兩個不過二十好幾的年紀,在亡山之時,烏尋手下便有小將們來求娶過,只通通被姐妹兩個給拒之門外了,謝榮勸了幾回,拗不過她們倒也由得她們自己做主了。

剛踏入驛站,身後,拼拼碰碰的豆大雨珠便下了起來,伴隨著陣陣寒風,吹得人衣擺翻飛,身上寒意陣陣。

驛站的前廳里,卻不如這般清涼,相反還有些劍拔弩張的。

事情的起因不過很小的一件事,就是兩個幼童不小心撞在了一起,各自起來便是,偏生其中一個被慣得有些無法無天,當下就哭了起來。

這一哭,就把大人給引了出來。

無獨有偶,今日另一戶入了驛站的官員也是調任上京的,他們比郁桂舟等人先行趕到,在他們到時已經安置妥當,還帶了家中幼子上路。

這位大人說來與郁桂舟等人還有些聯繫,他在三年前過了舉人試,蒙了餘蔭被提拔到渝州府清縣下去候補師爺,三年後,隨著這位宴師爺過了會考,得了個同進士的身份,便被調回上淮去候著等著重新任職。

他們是輕車從簡,只帶了家中幼子上路,但這幼子被家中長輩太過溺愛,這會子正鬧個不休,那晏家夫人見不得兒子受委屈,正拉著郁竹姐妹倆拉扯呢。

「這是怎麼回事?」在一旁驛差的勸慰,宴夫人的吵鬧下,鬧哄哄的人堆外突然一聲凜然的呵斥傳了進來。

郁竹等人見到郁桂舟等人進來,都是鬆了氣兒,在她們身後被護著的糯米本來還氣鼓鼓的鼓著小臉,看著那壞人,此時一聽親爹的聲音,噠噠噠的就往那方向跑,一把撲過去抱著郁桂舟的腿,仰著小臉告狀:「爹爹,壞人,他們都是壞人!」

郁桂舟摸了摸他的小臉,一把把人抱了起來,拍著她的小肩膀:「糯米不怕啊,爹爹在這兒呢。」

翠荷也擠了出來,她方才最先跟那晏夫人對峙,還被那婦人給逮著扯了好幾下,這會子一身都皺巴巴的,看著頗有些狼狽。

「這是怎麼回事?」郁桂舟問道。

翠荷便把方才的事兒說了一遍。

小糯米坐了許多日的馬車,方才一下了地,知道今晚要住在這裡便噠噠噠的跑了進來,哪知道與從裡頭跑過來的一個小大胖子給撞在了一塊,兩個人都踉蹌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糯米還好,懵了半晌沒說話,但那小大胖子不依不饒,非說是小糯米故意撞他,一個勁的哭,然後就把家中長輩給引了過來。

也不瞧瞧,那小大胖子都八九歲了,他們家小少爺才幾歲,兩人這身子骨都不是一個號的,要說也是那小大胖子把她家小少爺給撞了才是。

真真是惡人先告狀。

再者這小娃的事情,摔也便摔了,大家都揭過也就算了,但那小胖子的娘親跑出來不依不饒,還跟潑婦一般逮著她的衣裳開始扯,說要讓他們賠。

真當自己生的是個金娃娃了不成?

聽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郁桂舟更是直接沉了臉,在那婦人和她身後的小孩身上看過,氣勢洶洶的走了過去,那婦人被他嚇得心一抖,本就是個欺軟怕硬的,這下更是後退得結結巴巴的:「你,你要做啥?我可告訴你,我,我家老爺可是去上淮等著做官的!」

做官的?

郁桂舟冷笑連連:「本官還不曾見過這樣囂張跋扈的人,夫人不若說說,你家老爺是何等人物,做了何等大官,本官也正好拜訪一下才是!」

連官都不曾做便囂張成這樣,真做官了,這一家人尾巴還不翹起來啊?

聽到他自稱本官,那婦人在他略顯年輕的臉上劃過,臉上驚疑不定。這裡是驛站,接待的都是往來官員極其家眷,定然是無人敢冒充朝廷命官的,婦人凸自強撐著:「我,本夫人為何要告訴你?」

郁桂舟冷哼一聲,對這種外強中乾的人不屑的撇了一眼,若非不是看在這是個婦人的份上,堂堂長者欺負幼兒的事兒他才不會如此善罷甘休。

隨後,驛站又呼啦啦的闖進來一群人,緊衣肅臉,腰間挎刀,渾身都透著冷硬的氣質,那群人為首的幾個大步跨過來,在郁桂舟身後行禮:「大人,外邊已安排妥當。」

郁桂舟微微額首,看了看跟著護衛們一塊進來的驛差,問道:「我們的院子可曾安排好了?」

那驛差原正要回稟,只方才插不近話,這會聽到問,忙點頭回道:「這位大人,院子已經安排好了,小人這便帶你們過去。」

「有勞了。」

「不敢不敢。」驛差心裡極其受用,臉上的笑意越發大了。他們驛站雖是接待命官和家眷,但往來的那些大人們誰不是高高在上,便是方才那晏夫人,一個等著做官的,態度都頤指氣使得很,話里話外我家老爺要做官了,你們得小心伺候著云云。

這位爺看著年紀輕輕,已是一個官員,誰料態度這般好說話,驛差忙在前頭帶路。接到一個輕鬆好說話,還給賞錢的活計,誰人不喜歡呢?

一群人又呼啦呼啦的走了,廳里頓時安靜了下來,留下那晏夫人臉色白一陣青一陣,尤其這會廳里那些驛差幫傭們看她的目光頓時變得意味深長,更讓宴夫人覺得狼狽得很,頭一次不顧幼子的哭嚎,拖著人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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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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