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村(二十七)
像謝家村,百戶人家中也不過那兩家人用得起,旁的哪個不是在邊上饞幾下就沒了下文。就算那住在鎮上的人家也大多買不起的,沒有家底哪敢拿著幾兩銀子來霍霍,像張夫人和屠娘子畢竟少數。
他的話似有魔力一般,謝榮聽著聽著,一顆心漸漸放了下來,不由自主的跟著他的話點頭。既然這芙蓉膏本就是稀罕之物,那以後她就順帶一點去集里推一推,把那名頭給打出去,不愁沒人上門。
「快出來吃飯了,磨蹭啥呢,肚子不餓是不是?」兩口子正閑話家常,那頭丁氏已經啪啪啪的敲門了。
「這就來。」郁桂舟一頓,朝著門抬高了聲音。
「都大晌午了,將將急得很,這到了屋裡頭就不餓了。」粗重的腳步聲離去,還有丁氏不大不小的咕噥,被趕來的郁當家呵斥了:「你這婆娘,還說起老大兩口子小話來了,還不快去把飯菜端過來。」
過後沒聽到丁氏的回嘴,應該是被郁川給制住了。
謝榮被婆婆這沒羞沒躁的話羞得滿臉通紅,不好意思的坐在床沿,低著頭不敢看人。郁桂舟也有幾分尷尬,率先開了門:「走吧,出去吃飯。」
丁氏也是,兒子都這樣大了,說個話還沒把門,那潛藏意思不就說他們關在房裡幹啥了嗎,他一個老司機,段子聽得多了,這樣婉約的跟本沒放心上,但這古代的小媳婦能一樣么,那麵皮又薄,心裡又躁的,倒讓他生出了愧疚感。
也不知道丁氏年輕時是否也這樣開放得很?
兩人一前一後的進了堂屋,郁當家坐在桌邊,嘴裡抽著大煙。見他們眼一亮。丁氏手中端了個大碗進來,還不忘吩咐謝榮:「那灶頭上還有幾個碗,還不快去端,要我這個做婆婆的伺候你們。」
謝榮被養了些日子,也沒最開始那樣見到丁氏兇狠的模樣就怕的發抖,麻利的繞過郁家父子合著丁氏一起,端了幾個大碗出來。
郁桂舟伸頭一看,那大碗裡頭一根根淌著一根根指拇寬的麵條,上面還稍稍的淋了點油,灑了點青葉子,模樣看起來很不錯:「娘,你還藏著這一手呢?」
下次他再也不誹謗丁氏一無是處了,看看,這還是有些可取地方的,只是從前被郁當家慣著,還有謝榮個不吭聲的把她的事搶光了,這才越發懶了。
「那是。」丁氏放了碗,下巴一抬:「當年你娘我就是憑著…」
「咳咳,沒事說這些幹啥,都餓了吧,快吃。」郁當家想也不想的打斷了丁氏的話,手裡的筷子敲了敲碗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丁氏看了他一眼,得意的臉還僵了下,她不自然的拉了凳子一坐,跟著附和:「老大啊,你不是餓了嗎,快吃吧,這麵粉是娘今日剛買的,白得很,一看就是去年才打的。」
他們的小動作根本瞞不過人,郁桂舟是早知道郁家有秘密的,也不多問,拉著謝榮坐下吃了起來。郁家的事總有一天會爆發出來,現在嘛,還是填飽肚子要緊,這細面在郁家可不多見,一年到頭能吃上幾次就頂天了,要不是如今日子有了起色,要吃這碗麵條,等著逢年過節吧。
郁桂舟吃了許久的菜粥、高粱飯、木薯飯,水煮菜,乍然吃到這連鹽都寡淡的清湯麵水,竟然生出一種幸福感。抬頭一看,桌上幾人都沒有說話,呼啦呼啦的刨著碗,大口的吞咽著。
四月的天氣正好,風和日麗,正午時陽光從外面爬進了郁家的小院,打在這破破舊舊的屋樑上,說不出的溫馨之感。
到中旬的時候,村民們把地里的莊稼都種上了,開年後的第一個農忙就這樣過了,村裡閑下來后沒兩天,謝家村有不少男人成群結隊的往鎮上縣裡頭趕。
往年的時候,郁當家也是這裡頭的一份子,他找的活計是給給一家山貨行搬東西,一天能掙二十五文的樣子,今年他剛起了個頭,就被郁桂舟按下了。
開玩笑,這屋裡唯一鎮得住丁氏的人走了,那丁氏還不翻天啊?
其實丁氏也不樂意他去,往年那是沒辦法,老大要讀書、要考科舉,郁當家兩口子咬咬牙也就過了,現在家裡有了面膏這個賺錢的金娃娃,丁氏就有些看不上他再去賣苦力賺錢了。
母子倆一使力,郁當家就脫離了隊伍,被留了下來。
如今謝家村裡成年的男丁都去掙錢去了,郁當家往日閑暇時還能尋個一二大漢聊聊天解解悶,這人一空,他頓時就不習慣了。
丁氏一個婆娘,男人的事他又不能給她講,郁桂舟那兒又怕打擾他讀書,除了聽著書房外朗朗讀書人,吩咐謝榮給老大好好補補外,竟然找不到一點事干。
幾日之後,郁桂舟發現了點端倪,他發現郁當家比從前更沉默了,有時他渴了從書房出來還見他坐在大門抽著煙有些失神,有路過的村民打了招呼后,那雙黯淡的眼眸亮了一些。
郁桂舟撫著額頭,想明白了這是為何。他有些失笑,原來時常板著嚴正義詞的郁當家也有寂寞的時候啊?
為此,他特意尋了一次空,父子倆在郁家大門口排排坐著吹著清風,曬著暖暖的陽光。郁當家雖然感念兒子這貼心的舉止,但嘴上還是勸道:「你一個讀書人這樣不雅,快回去。」
郁桂舟搖了搖頭,突然出聲:「爹,你還記得上次我說的讓你把田裡的堤壩提一提嗎?」
「記得啊,咋了?」郁當家側頭。
郁家有兩畝水田,都是挨在一起的,還有地泉水偶爾冒出,根本不缺水,他站在家門口就能見到那一片清幽幽的綠色,有次吃飯時,郁桂舟提了提可以加註下坎壩,天熱兒的時候老是陣雨也不怕那水冒出來,郁當家起初還有些不以為然,冒就冒了唄,反正底下有水,他這隨口一提,反被謝榮記下了,翻田時就順手做了,郁當家當時就在旁邊,聞言也沒阻止,沒成想,老大這時會提起這個。
「這有啥不妥當?」
郁桂舟見他神色就知道他想歪了,擺了擺手:「沒有不妥當。」
怎麼會有問題呢,這明明是大好事,他湊近了郁當家,說道:「爹要是閑得無聊改天去鎮上時就買些魚苗,放兩桶下去,等這稻子熟了,那一尾尾的魚兒也長大了。」
說來這稻田養魚原是梯田養魚,有水源滾滾不斷,把魚兒放在稻田裡,又能吃害蟲又能吃雜草,省了不少人力,何況這樣吃素養大的魚綠色環保,肉質鮮美,比塘子里的魚味道好不少。
「那魚貴得很呢。」郁當家見兒子說得頭頭是道,其實心裡也有些意動。平頭百姓家裡是很少吃魚的,一來是那魚有股子腥味,處理起來也麻煩,二來,魚又貴,鎮上的大酒樓和那些大戶人家倒是愛得很,根本不像他們一樣,吃頓肉就滿足了,哪有時間去想著給魚除除腥,那都是廚子的事,他想了想,再三確認:「那魚放進去,稻子真沒事?」
「真沒事,反而你還不用去拔草捉蟲呢。」要不怎麼說水稻產量低呢,這有害蟲還得去捉,費時費力的,能不低嗎?
最後,他還拋出一句:「那稻田魚腥味少,就是費點油,拔點咋家菜地里的佐料放進去就香得很了。」
自到了這裡,以前熟悉的姜蔥蒜他都沒見到,反而吃了不少味道相同的佐料,有時郁當家在田地里回來,手上還能順手揪一把帶辛味的菜葉子呢。
郁當家煙也不抽了,一拍大腿:「我明個就去買苗子。」
「爹啊,明個可沒集日。」郁桂舟不得不提醒他,別是被這消息弄得都暈了吧?
郁當家白他一眼:「我還能不懂。」
郁當家滿臉的落寞消失無蹤,臉上掛滿了笑:「那下河村山對面有個大河村,有河溝呢,我去那河溝里找人摸一桶來不就得了,去鎮上多費事啊,沒人賣的。」
這些郁桂舟又不動,他跟著點了點頭:「行行行,反正你是地頭蛇嗎?」
他到現在都不懂郁家怎麼就跑到謝家村來安家了,聽聽人家那下河村、大河村,一個靠山,一個靠水,謝家村鳥不拉屎,就靠上後頭的果子林了。
「我得去田裡看看。」郁當家一下子站了起來,半點閑不住,回屋拿了把鋤頭就往外趕,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樣,郁桂舟還在大門口坐著呢,看著架勢,得,拍拍屁股也回屋了。
丁氏追了出來:「你爹拿鋤頭去哪兒了?」
「去地里看看去了。」郁桂舟回她,腳步不由自主的往小屋奔去。
郁家每隔幾日就會去集日賣面膏,如今郁家面膏也算得上小有名氣了,這附近村落也都知道謝家村郁家,離得近的,帶著妯娌小姑子的就直接奔了過來,不趕集時一天也能賣上好幾盒,趕集后也能賣個三十來盒,短短時日下來,也存上了不少錢。
村裡人見打聽郁家面膏的人越來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