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0 章
「死了?」李明達站起身,驚訝地看田邯繕,「她昨天還好好的,今天就死了?」
「說的就是呢,所以奴說世子這招也太……不過想想,只有她死了,這件事剛好能遂了魏二娘之前的要求,完美解決。」田邯繕琢磨了下,感慨道,「貴主您想想啊,她一死婚事就算了了,給房家算是個交代了,如此還不必驚動聖人,保全了魏家的名聲。」
李明達點頭,不過她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房遺直也不是個做事會留下把柄的人。魏婉淑好歹也是高門貴女,而且倆人連著聖人指婚的干係,他若真出手把魏婉淑給害了,這以後若有人抓住他這個把柄,必然萬劫不復。
「走!」李明達往門外去。
田邯繕愣了下,「貴主這是去哪兒?」
「明鏡司。」
「不是說今天不去了么。」
「就你話多。」
……
明鏡司。
李明達下了馬,飛快入內,果然見房遺直等在正堂。他見李明達來了,也不意外,還特意感慨一向準時的李明達今天遲到了。
「公主今日本是不打算——」田邯繕最快道。
李明達斜眸警告一眼田邯繕,田邯繕立刻閉嘴。
房遺直溫笑道:「謝過公主。」
顯然房遺直已經明白,自己是特意為了他的事過來的。
李明達也就不客氣了,坐下來還不等上茶,就直接讓房遺直解釋一下。
「是假死,魏叔玉放得消息,已經通報了京兆府,戶籍已經按死人處置。」房遺直簡單解釋,明了快速地解答了李明達心中的疑惑。
「你和魏叔玉做的商量?」李明達問。
房遺直點頭,「他是未來的國公,鄭公一去,國公府的一切事宜自然由他做主。」
李明達想了下,忍不住嘆:「魏婉淑也不知道知不知情,若是不知,而今只怕有的熱鬧了。」
「這是她們府邸的事,我們也沒辦法。人總要為自己的錯誤付出教訓,更何況魏二娘還是個不知好歹,敢威脅公主的人。她能落個青燈古佛的下場,已然是老天爺對她最好的仁慈。再者說,有家裡人親自安頓她,也不至於多清苦。」房遺直解釋道。
李明達點點頭,轉而目光明亮地看房遺直,「你這法子不錯。」
「這人死了,接下來就該琢磨好事了。」房遺直嘆道。
好事?李明達眨了下眼睛,才反應過來房遺直所謂的好事,是指他倆的事情。她用手托著臉,側過頭去,躲開了房遺直的目光,嘴裡小聲嘟囔著,「那你要努力了,你惹得麻煩你收場,別指望我開口。」
「好。」房遺直應承。
「最近還是不要說了,我要先把崔家那邊擺平了。」李明達又囑咐道。
「好。」房遺直又答應。
「等個把月最好,到我母親忌日那天,你說這個事的時候,多提提長孫皇后,表個忠心,可能比平常更順利。」
「好。」房遺直這次話里含笑了。
李明想想自己這樣說話可能顯得自己太著急了,尷尬地咳嗽兩聲,就和房遺直告辭,匆匆離去。
李明達臨走前還特意囑咐房遺直,多休息兩天,不要忘了聖諭。
房遺直隨後就去了鄭國公府,與魏叔玉見了面。在外人看來,房遺直則是去弔唁剛剛身亡的未婚妻。
魏叔玉見房遺直來,表情複雜,心裡頭感覺很沉悶,不知是歡迎他還是不歡迎他。
「可別讓我母親見了你。」魏叔玉嘆了聲,轉即吩咐身邊的家僕,要瞞著這件事。
「我知道這件事是我們魏家的不對,但是而今這光景還是不見的好。」
「話說完就走,只問你人送走了沒有?」
「還沒,在後院和我母親哭。十幾年的母女,自然傷離別。」魏叔玉嘆道。
「夜長夢多,多留一天就有一天的危險,若被人發現,不僅她的命沒了,她最願保全的魏家的名聲也毀了。當然,也不排除他是哪位家的名聲做借口,來成全自己的野心,那你就當我沒說,你們隨意。」房遺直說罷,就轉身要走。
魏叔玉忙拉住房遺直,他尷尬了一會兒,才對房遺直說道:「我現在心情不是很好,道理都是明白的,過幾日再登門和你致歉。今天的事也謝過你提醒。」
「而且你先斬後奏,必然會讓你妹妹十分惱火,我想他一定會用很多的辦法想要扭轉局勢,甚至會編出一些話來刺激你,我希望你能有你自己的判斷。大義滅親,非人人可為,你能有此舉倒是厲害。」房遺直安慰的拍拍魏叔玉的肩膀,轉身就去了。
魏叔玉點頭,站在門口看著房遺直離開的背影,久久地沒有回神。
片刻之後,管家急急忙忙的趕過來回稟魏叔玉說後院鬧的厲害。魏叔玉就趕緊撩起袍子往後院跑。
魏婉淑和裴氏兩個人單獨在房裡,魏婉淑鬧著要真尋死,嚇壞了裴氏。
魏叔玉趕了過來,瞧見魏婉淑縮在床榻內,拿著剪刀抵著自己的脖子,眼淚不停地嘩嘩流。而一邊的裴氏跌坐在地上哭求不止,懇請魏婉淑不要傷害自己。
魏叔玉連忙攙扶起自己的母親,冷眸打量魏婉淑,「你還要為家裡添多少麻煩!」
「大哥,你怎麼能這樣,突然就對外宣了我死了?」魏婉淑一臉難以相信。
「不這麼做,我怕我忍不下心。」魏叔玉避開去看魏婉淑的眼睛,而是攙扶裴氏坐了下來。
裴氏哭啼不止,緊抓著魏叔玉的胳膊仰頭看他。昨夜魏叔玉已經和她商量過了這件事,女兒做出這種丟人的事情來,而且也只能有這種辦法能保全魏家名聲,所以最終她也同意了。但而今看到魏婉淑這般不甘心,裴氏終究還是心疼。
「你口口聲聲說做那些事都是為了魏家好,但而且真要你做一件事,保全魏家的名聲的時候,你怎麼這般委屈?」魏叔玉拍了拍裴氏的手,深吸口氣,轉頭冷著臉質問魏婉淑。
「他們一定要我死?我已經有辦法解決這件事了!」
「你說你昨天去威脅公主的事?你到底長沒長腦子還是不是,當初那個我聰明伶俐的妹妹!」魏叔玉氣的心肝肺都疼。
裴氏在旁直皺眉,當下她只顧著哭,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
「公主怎麼了?我知道她的秘密,她也不敢拿我怎麼樣。」魏婉淑喊道,轉即她盯著魏叔玉,「你就不好奇公主的秘密是什麼?她的眼耳鼻——」
「遺直兄已經和我說了,而且我還知道你之所以能夠得知公主的這秘密,就是因為你當初和前太子有關係的時候,去了禁地,才偷聽了公主在長孫皇后石像前說的話。」
魏婉淑愣住:「這件事我並沒有告訴別人,你們怎麼會知道?」
「所以說你怎麼敢去威脅公主你以為你的事她不知道,她早就知道了,不過是念著我們魏家的關係,一再幫忙隱瞞罷了,你卻惹了她。公主是什麼人?什麼性情?她屢破奇案,會被你這點小手段威脅到?若非是遺直兄求情,公主已經告到聖人跟前,咱們魏家此刻就毀了。」魏叔玉嘆道,「你竟然都沒有想過,這個秘密如果公佈於眾,別人問你是怎麼知道的,你該如何解釋?你和前太子的事必會被扯出來!再說公主當初墜崖,身體有些變化也不是不可能,這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你為什麼要拿這個去威脅?」
魏婉淑愣住。
裴氏在旁聽的糊塗,問魏如玉到底是什麼秘密。魏叔玉命人先把裴氏攙扶回去歇息,別的話回頭再說。
屋子裡隨即只剩下了魏叔玉和魏婉淑。
魏叔玉也聽夠了魏婉淑的哭聲,覺得這件事情如果再糾結下去只怕沒完沒了了,而今只能快刀斬亂麻。讓人立刻帶魏叔魏婉淑離開。
魏婉淑絕望的流淚,眼瞪著魏叔玉,「你們要把我送到哪?你怎麼能這麼狠心?」
「並非是我狠心,是你當初樁樁件件做的事害你,淪落到今天的下場。而今乖巧懂事的魏家二娘已經死了,你此去之後,就不要再和魏家有什麼聯繫,我會留足夠的錢給你,也給你安置了幾個做事還算利索的下人。」魏叔玉忽然想到了當初的周小荷,不禁自嘲的冷笑,我也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的親妹妹也會落得跟她一樣的下場。
魏婉淑垂頭哭,她知道事已至此已經沒有退路,整個人除了被悲傷淹沒,哽咽地再不能言語。
「我給你選的道觀名聲很好,那裡的道姑修為也很有名,跟著她們有一天許真能修仙得道。你們魏家掙名聲的路,保不齊就是這條。」魏叔玉最後送別著魏婉淑,就讓人趕緊偷偷的備好馬車,將魏婉淑從後門送離了長安城。
天色漸晚了,冷靜下來的魏叔玉才把這件事回稟給了裴氏,裴氏哭得暈厥了一次,最終也是無可奈何。待情緒稍稍穩定之後,裴氏就問起魏叔玉公主的那個秘密到底是什麼。
「此事不好說出來,遺直兄之前就警告過我,最好不要讓太多人知道。」
「到底是什麼事?我們母子之間還有什麼忌諱,再說你只說給我聽,我也不會說給別人。」裴氏道。
「墜崖之後,公主的眼耳鼻和普通人不同,時常會看到聽到和聞到常人看不見聽不到聞不到的東西。」魏叔玉道。
「就這些?沒有細說?」裴氏問。
魏叔玉點頭,「這已經挺明白了,還有什麼能細說。」
裴氏轉了轉眼珠子,有些驚悚地問魏叔玉,「你的意思是說,公主能看到那些不幹凈的東西?」
魏叔玉緩緩地點了點頭,「應該是如此,怪不得之前和公主一同出行在外的時候,偶爾會看見公主沉著臉凝神半晌。這事對公主來說應該也是個不小的刺激,很難想象她一個弱女子要面對這些,之所以瞞著聖人只怕也是不想讓聖人擔心。」
「真有鬼呢,也不知道長什麼樣子,我想想都覺得害怕,公主竟能看到聽到……對了,必然是因為他從那麼高的山崖墜下去,走了一趟鬼門關的關係。」裴氏哀嘆公主不易,這幾天想想自己的女兒竟然拿這種事情去威脅公主,實在是過分,「我對你二妹真的是失望至極!不過卻要把她安排好了,回頭偶爾還是要聯繫一下,看看她的情況。」
魏叔玉應承,請裴氏放心,他都安排好了。
三日後,落歌風塵僕僕的從長安城外趕回,和房遺直回稟。
房遺直正坐在房間內抱著黑牛,一手撫摸著它脖頸處的金鈴鐺,一手拿著小魚乾兒逗弄他。黑牛的嘴巴里發出咕嚕嚕的呼嚕聲,不時地用他的小黑爪子去抓房遺直手裡的小魚乾,有點著急地來回用爪子抓,但是會很穩的坐在房遺直的懷裡,不會失了平衡掉下去。它吃掉一個小魚乾之後,立刻就會仰著脖子看房遺直,很聰明地等待他去取下一個。
這貓是要成精了,落歌想。
「事情辦妥了?」
「妥了,都是咱們的人。她一個弱女子也反抗不了什麼,到地方她就是有錢,也使不出勁兒來,何況還有咱們的人看著她。魏家那頭從此以後必然聯繫不上。」落歌回稟道。
「嗯,這是她應得的。」房遺直說完,就將一個小魚乾塞進了黑牛的嘴裡。
黑牛吃得心滿意足,高興地窩在房遺直的懷裡舔爪子洗臉。
落歌看了一眼,越發覺得這隻貓成精了。
「這事就算過了,以後也不必再提。」房遺直說道。
落歌應承,他確實很快就會忘了。這種事情他以前也沒有少辦,若樁樁件件都記得,他豈不是很累。
李世民今日閑暇,才想起問魏家的事,「這魏家二娘人怎麼就突然死了?」
「說是魏家二娘素日就最為崇拜魏公,因喪父悲痛過度,守孝之時就一直寢食不安,日日消瘦。後來因思父過甚就做了個夢,夢裡魏公說想她,她次日醒來就說要隨父而去的話,然後就撞了棺,人就去了。」
「這倒是個剛烈孝女的小女,傳旨下去,令魏家好生厚葬她。」李世民感嘆道。
方啟瑞應承,這就吩咐下去。
李明達這時候來了,笑著而給李世民請安,就湊到李世民身邊問他要不要下棋。
「哦?今天怎麼興緻好,想起來陪阿耶下棋了?」李世民問。
「兕子這幾日反思案子的時候,就順便反思了一下自己。這段日子為了破案,似乎疏忽了阿耶,所以這兩日兕子打算好好陪一陪阿耶。」
「哎呦,長大了,懂事了,阿耶甚感欣慰。下就下。」李世民開心笑道。
李明達搶了黑子先下。
李世民挑眉看她,「這就是你孝順阿耶?」
「那您先下。」李明達道。
李世民也不客氣,「我就不動了,也下這地方。」
李明達看眼李世民,就跟在自己剛剛落下的黑棋子後面,下了白棋子。
「魏家二娘的事你聽說沒有?」李世民邊落子邊詢問李明達。
「聽說了,是個孝女。不過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我覺得魏公若是活著,也必然希望他的子女能好好地,而非這般尋死。要孝順,就該在生前。」李明達道。
李世民愣了下,好笑地看著李明達,「你這丫頭,難不得今天巴巴地來找我下棋,莫非是被這件事感觸到了?」
「才沒有,我的阿耶萬萬歲。」李明達分辯道。
李世民一聽這話,心裡更是一陣暖融融,欣慰地笑,「人都有這一步,阿耶這兩年也確實感覺身體大不如從前了。」
「阿耶,身體覺得不好,那就要調理啊,太極宮裡花了這麼多錢養了那麼多太醫,找個會養生之道懂長壽之法的人,還不容易。找對了方法,阿耶的身體保證跟從前一樣好。就是宮裡的太醫不行,那咱們就宮外找。女兒明天就回明鏡司,讓人擬個告示,廣尋天下良醫。咱們不能等病來了再養身子,等病來之前,就把身子養得壯實,它就敲不開門了。」李明達比喻道。
李世民聽這話哈哈笑起來,「你這丫頭怎麼今天忽然提起這些。」
「沒什麼,就是忽然想到了。」
李世民何等聰明,打量李明達一圈,問她:「是不是魏家的事,讓你感觸了,所以你緊張阿耶?」
李明達低頭。
李世民當李明達默認了,欣慰地拍拍女兒的手,頗感知足。隨即也不抹殺李明達的好心,讓她就去發告示,尋良醫。有這麼好的女兒在跟前,他也確實不舍至極,恨不得多活兩年。
「阿耶,這盤棋女兒若是輸了,你就答應女兒一件事好不好?」李明達問。
李世民愣了下,凝眸看李明達,「你確定沒說錯,是你輸了讓我答應?不該是你贏了才該這樣提么?」
「阿耶,兕子棋藝不如您,那真想讓您答應這件事,那自然賭是自己輸了勝算更大。」李明達撒嬌道。
李世民無奈,「你這丫頭,什麼時候學會耍賴了。讓我猜猜,是不是尉遲寶琪把你帶壞了。」
「沒有沒有,」李明達嘿嘿笑,問李世民到底答不答應。
「你都這樣說了,看來你是真心希望這件事我能答應你,我能不答應么。行了,也別管輸贏了,就直接說吧。但棋你要好好下,可不能故意輸我,不然贏得就沒意思了。」
「一定用盡全力。」李明達保證之後,就和李世民道,「兕子聽說崔干送了玲瓏旋轉寶塔給阿耶,這塔的來歷我也知曉。」
李世民取子之後,聽李明達說了這話后頓了下,然後緩慢地抬眼看李明達,「你想說什麼?」
李明達起身,跪在李世民跟前,「女兒不嫁崔家。」
又是一陣沉默。
李世民安靜地觀察李明達片刻之後,轉眸把目光放在了棋盤上,然後穩穩地把子落了下去。
「說說緣故。」
「這種事情,沒有緣故。就如人和人之間,有的有緣分,有的沒有。」李明達回答道。
「那就跟我說說,誰和你有緣。」李世民側眸,目光冰冷地凝視著李明達。
李明達本是心一動,想乾脆實話實說,但看自己父親而今的態度,她有難以把話說出口。這種事情她不想賭氣,也不想拿什麼父女情做考驗。父親有父親的考量,她知道,而她做事也不是意氣用事的,不圖嘴快,只求成功。而今李世民的態度不好,李明達自然識趣就不說了。
李世民見女兒垂首,沉默不言了,扯起嘴角,讓她起身,繼續和自己下棋。
李明達心帶疑惑,本想著這盤的後半部分,必然會遭到父親的盤問,卻沒想到棋下完了,李世民也沒有質問自己一句。
「你輸了,阿耶信守承諾,這崔家的事不會逼你。」李世民道。
李明達暗中鬆口氣,忙感謝李世民。
「阿耶知道,你有意中人了,你不想說,阿耶也不問,就等你主動說出的那天。」李世民微微挑起嘴角,似笑非笑地打量李明達,「女兒大了,心思多了。」
李明達聽李世民這聲感慨,心裡反覆琢磨了下,還是沒琢磨明白李世民的態度。告退之後,她就瞧瞧叫人傳信給房遺直,告知她今日試探口風的結果。
三日後,李明達和房遺直在明鏡司再見面。
李明達提議:「我不確定他老人家在想什麼,不然等等,延後明年再說。」
「今有一個崔家,只怕以後還會有趙家王家孫家,等不得了。況且,眼下時機剛剛好,就如公主之前所言,定在皇后忌日那天。」
李明達癟嘴點頭,嘆道:「成敗在此了。」
「沒有敗,」房遺直笑了下,伸手撫著李明達的臉頰,「請公主不必多慮,信我。」
李明達知道房遺直是在安慰他,明明他比自己更為忐忑,畢竟自己身為公主對這件事雖有些不安,但她畢竟是皇帝的女兒,再惹怒君王,也不至於會把自己和全家子的安危賭上,但是房遺直不同,他只是個臣子。
李明達緩緩地吸口氣,還是滿臉信任地對房遺直點點頭。
李明達抓著房遺直的手,看著他,想了想道:「不然我們私奔吧。」
房遺直噗嗤笑了,笑眸里灼灼發亮,「公主怎麼會想到這個?」
「你看長輩不同意的親事,就有人這麼干。再說我還沒有私奔過,還沒體會過這滋味。我雖說是個公主,但民間的苦我吃得,更何況我們都有些頭腦,甚至說還挺聰明的,就是身無分文在外,也必然會有謀生的法子,也不至於活得太清苦。」
「那公主放得下聖人,還有姊妹兄長們?」房遺直問。
「放不下。」李明達問,「你呢?」
房遺直目光灼灼看著李明達。
「不用回答了,你肯定也放不下。盧夫人那麼好,房公也是,還有你姐姐弟弟和妹妹,誰能放得下啊。」李明達無奈地抿嘴,「也就過過嘴癮。」
房遺直溫和的笑,卻把李明達的手攥得更緊了。
一個月後。
盛夏悶熱,蟬鳴不止,長安城跟下了火一樣,人就是一動不動坐著,便在陰涼之處,也一樣滿身悶汗。
李世民赴道觀祭奠長孫皇后,至晌午方帶著子嗣們回了長安城。李世民最終只帶著李明達和李治回到立政殿,又問起李泰的情況,得知他在定州治理得不錯,便書信一封告知他不必歉疚於不能回來悼念,兒子祭奠母親在哪兒都可,便是在定州祭奠,長孫皇后也必然能感受其赤子之心。
立政殿內灑了很多冰降溫,所以殿內十分涼快。李世民回來之後,就靠坐下來,舒緩不少。
「還別說,這幾日喝了太醫調理出來的養生湯,精神是好很多。」李世民對李明達感嘆道。
「那是呢,身子還是在養。不過吃丹藥卻是沒什麼好處,最近明鏡司就接了個案子,就是吃丹藥死人了。」李明達邊說邊觀察李世民的臉色,畢竟這道於大唐來講,那可是國教。
「哪來混道士這般坑人?」李世民問。
「長安城外最大的道觀呢,兕子叫人查過,所有的道士煉丹,都是這些房子,不過這一位把料加多了才死了人。」李明達解釋道。
李世民閉眼,「嗯」了一聲。
「女兒覺得是葯三分毒,沒病不吃也罷,就吃一吃這些養生的飯菜就行了。再說這道士修行,還說延年益壽,怎麼就沒見著有多長壽的呢。」李明達故作疑惑道。
李世民把眼睛張開一條縫去看李明達,「都是沒本事的,有厲害的你沒見著。不過也是該提個醒,讓那些貴族別沒事瞎吃那些混道士的葯。」
「我已經讓房世子暗中做了調查,好多道觀里煉毒丹,名單該是快整理出來了,要呈給阿耶定奪。」
李明達話音剛落,那廂就有人來穿報房遺直覲見。
李世民看一眼李明達,緩緩嘆了聲,「不想見。」
李明達立刻疑惑問,「阿耶,為什麼不見?」
「你說呢。」李世民重重地看一眼李明達,還是高聲吩咐下去,「讓他進來。」
李明達不解地在旁觀察了眼李世民,轉而又去看向已然進殿行禮的房遺直。
李世民看了名單之後,就把奏摺隨手丟在了桌上,「你們看著處理就是,可還有事回稟?」
「回陛下,有。」房遺直又從袖子里拿出一個奏摺,雙手呈送。
方啟瑞隨即取來,送到李世民跟前。
李世民展開奏摺瞧了瞧,眼睛本來是半睜,隨便掃了下,可能是被內容震驚到了,接著把眼睛睜得很大。
半晌沉默。
李明達一直聽自己和房遺直的心跳聲,到底覺得在這件事上,房遺直比自己更穩一下。
啪的一聲,李世民將奏摺重重地排在了桌上,將殿內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唯獨房遺直,還是巋然不動地跪在那裡,似乎早就預料到李世民這樣的反應。
「房、遺、直,」李世民緩緩地重重地喊出房遺直的名字,對他瞪眼發怒道,「你在跟我開玩笑么!」
「回陛下,臣沒有。」房遺直道。
李明達此刻倒是很好奇奏摺上寫得是什麼,她本以為房遺直會直接用嘴和李世民陳情,沒意料到他會用奏摺。
「風姿特秀,文武兼備,謀略過人……」李世民扶額,隨即搖了搖頭,「我活了大半輩子,還是頭一次看到臣子自己奏請摺子誇自己的,你為了尚我晉陽公主,可是無所不用其極。」
「晉陽公主瓌姿艷逸,舉世無雙,臣若不把自己硬誇好些,只怕更配不上公主。」房遺直恭敬回道。
「你也知道你配不上我們公主,還敢寫這樣的摺子!」李世民口氣十分狠厲,要是要出口咬死房遺直似得。
李明達小聲念了一句:「阿耶?」
李世民皺眉,斜眸看一眼她,「這就是你的意中人是吧?好啊,你們兩個,早就勾搭一起,瞞著我了。」
「女兒知錯。」李明達立刻跪下,給李世民賠罪。
李世民愣了下,驚訝地看著李明達,「你這是承認你背著我,和他勾搭了?」
李明達點點頭,「是勾搭在一起了,還是女兒主動。」
「你——」李世民深吸口氣,拍拍自己的胸脯,以免自己被女兒的話氣死,「成何體統,你自小規矩懂禮,怎麼能說出這種沒羞臊的話。」
「勾搭這個,是阿耶先說的。女兒主動,是事實。畢竟房世子確實如他奏摺所言,風姿特秀,文武兼備。」
「好,好啊,怪不得你跟我下棋堅決拒了崔家的婚事,原來都在他身上。可你有沒有想過,人家房遺直是個怕麻煩的人,早說過不願意娶公主。這大話可是讓天下皆知了,而今他來自打臉,我為何要陪他!」李世民隨即瞪向房遺直,「你自己的話,你該記得吧?」
「臣記得,那是臣回絕聖人指婚高陽公主之言。尚高陽公主是嫌麻煩,但尚晉陽公主便是百世修來的福分。」房遺直道。
「放肆,你當我們皇家公主是你國公府里的丫鬟么,那想挑誰就挑誰?」
「臣不敢,所以臣才會隱忍到今日奏表,懇請聖人恩准。」
「我若不準呢?」
「臣今日既然有勇氣來,便是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阿耶?」李明達抬首,滿眼祈求的看著李世民。
李世民回看李明達,感慨道:「我說你最近怎麼這麼孝順,原來是為了今天這一出。」
「女兒以後也一樣會孝順。」李明達道。
「若是我今天將他賜死呢,你還孝順?」李世民問。
李明達落淚點點頭,「阿耶的養育之恩不能負。」
李世民揚頭,「很好,我倒是可以放心把房遺直打發了。」
「但女兒對他的情意也不能負,願終身不嫁。」
李世民:「你——」
房遺直忙請李明達不必如此,「遺直若死了,公主請忘了就是,誓死不嫁這種誓言不要發,也不要守。人生很長,今日是遺直冒犯之過,請公主請過段日子就忘了吧。這以後總會還有個人,既能令公主心悅,又能令聖人滿意。」
李世民挑了下眉,目光掃向房遺直,哼笑了一聲。轉即他就眼跟前的李明達扯了起來,責怪的看她。
「真是白養了你了,瞧瞧人家。」李世民隨即抬手,示意房遺直可以起身。
房遺直溫言行禮,「多謝陛下。」
李明達愣,不解地望著突然轉變態度的李世民。
李世民嘴角揚起一抹滿意的笑容,而今怎麼看房遺直都十全十美了,「想娶我的晉陽公主,不經過考驗怎麼行。你二人這關算是過了。」
房遺直眨了下眼睛,表情波動地並不明顯,只是躬身行禮謝過。
李明達卻更加疑惑不解了,「我不懂,那指婚魏婉淑,阿耶也是——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