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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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九之後,天就冷了,連著下了幾天的雪。不過好在雲蔚和楊姑娘成親當日,艷陽高照,難得的好天氣。

程尋原本是想著直接換上男裝去雲家送賀禮,不想楊姣出嫁前,特意托雷氏請程尋去陪一陪她。

楊姣十四歲上自青州來到崇德書院,在這裡也沒幾個熟人,勉強相熟的也只有程尋一家。如今即將出閣,連個送嫁的人都沒有。雷氏看他們父女凄涼,在一旁幫了不少忙。

程尋聽母親提起,自然應下。她是個未出閣的姑娘,這種陣勢見得也少,幫不上什麼忙,只在旁邊陪楊姣說話,緩解其緊張情緒。

雲家可能考慮到楊氏父女親戚少,迎親前一日,又派了一些管家婆子來幫忙,倒也不顯冷清。

楊姣本就生的不錯,盛裝之下,更加美麗了幾分。

程尋端詳片刻,贊一聲:「好看,真好看。」

楊姣面帶羞意,輕聲嗔道:「呦呦——」

「新娘子先坐下,這妝太淺了,還得再上。」梳頭娘子說著將楊姣重新按在梳妝台前,又在她臉上敷粉,塗抹胭脂,直到看不出原本相貌。

程尋暗嘆兩聲,嘖嘖稱奇,心說方才就挺好的啊。她在旁邊看著梳頭娘子給楊姣化妝,心中頗為感慨。

還記得當初楊姣剛進書院時,書院學子想盡辦法去杏園,想見一見她。雲蔚還沒見過楊姑娘真容時,就誇讚了好幾回。那年中秋後他偶然邂逅楊姑娘,更是上了心,心心念念想做算學課長,好有機會接近楊姑娘……

當時哪裡能想到,雲蔚還真能把楊姑娘娶進門啊。

楊姣是從書院出嫁的,程尋不在送嫁的隊伍中。等新娘子的花轎一走,程尋就換上了男裝,乘馬車直奔京城雲家。畢竟和新娘有交情的是呦呦,和新郎相識多年的是程尋。而且她也答應了親自下喜帖的雲蔚。

雲家今日娶親,自是熱鬧非凡。

程尋見了紅光滿面精神抖擻的新郎雲蔚,也見到了一些舊日同窗。不過雲蔚是真的忙,他同大家打一招呼:「你們隨意,我先忙著。」就被人給叫走了。

眾人雖許久未見,但略說幾句,就又熟絡起來。

「唉,成親就是麻煩。」已經成親的紀方感嘆道,「幸好一輩子只成親一次就行了。」

溫建勛也跟著「嗯」了一聲,小聲道:「是麻煩。」

霍冉則道:「說麻煩,可你們不還是一個又一個急著成親。口是心非!」他將目光轉向程尋:「哎,你明年好像也要成親,是不是?」

程尋點頭:「嗯,明年三月。」

「這我們可沒法觀禮。」霍冉哈哈一笑,將胳膊搭在了溫建勛肩上,「說起來,大家可都沒想到,咱們當中最厲害的不是杜聿,居然是你。」

程尋微怔,忙謙虛兩句:「不,不,不,杜聿學識淵博,我比不得他。」

今日杜聿也在,他們這群同窗有意無意聚在了一起。杜聿聞言只是笑:「你也太客氣一些。」

霍冉神色古怪:「聽,杜聿都說了,程大人就別謙虛了吧。不,應該說是未來的皇後娘娘……」

程尋隱約覺得有哪裡不對,忙擺一擺手:「還叫我程尋就好。」

「這可不敢。」霍冉腔調更古怪了,他衝程尋施了一禮,「還沒祝賀程大人飛上枝頭呢……」

「霍冉,你想說什麼?」程尋皺眉,「好好說話不行嗎?」

「沒什麼啊,就是心疼我的好兄弟蘇凌。」霍冉嘆一口氣,甚是誇張的模樣,「可惜他一腔深情……」

當年在書院,蘇凌和程尋關係匪淺,大家都看在眼裡。去年程尋考中博學宏詞科的一等頭名,身份大白於天下之後,在醉仙樓福祿居宴請大家時,還和蘇凌互動親密。大家當時不說,可都隱約猜著他們兩情相悅互許了終身,還想著什麼時候喝他們喜酒呢。誰想到如今程尋要去做皇后了,蘇凌現狀如何,他們竟然都不曉得。

霍冉一開始和蘇凌不睦,後來卻深深佩服蘇凌的本事,還跟著學了一段時間的箭術。此時見到程尋,不由生出了一些為蘇凌打抱不平的心思。

霍冉哼了一聲:「我還記得,當初是誰箭術不好,蘇凌日日親自教導,還把自己特製的弓給了她。是誰掉進捕獸坑裡,崴了腳,蘇凌親自背著她回書院……」

他越說越起勁兒,越說越覺得蘇凌可憐。當然他知道這事兒也不能怪程尋,太上皇下的旨,誰能拒絕?可是蘇凌一腔情思錯付,程尋卻要去當皇后了。不刺一刺程尋,他心裡不舒坦。

程尋念頭一轉,大致猜出了他的意思,她有些哭笑不得,心想這也不怪霍冉。這幾年大家都大了,各自有要忙的事情,上次見面還是去年。雲蔚知道蘇凌的身份,霍冉只怕到現在還不知道蘇凌和她要嫁的是同一個人吧。

她正要開口解釋,溫建勛瞪了霍冉一眼:「你胡說什麼呢?大喜的日子,說的都是什麼話?」

他與程家二房的姑娘明年成婚,和程尋是親戚,這時當然要維護程尋。

霍冉瞥了溫建勛一眼:「我說什麼了嗎?我說什麼了嗎?」

紀方也跟著幫腔:「給雲蔚個面子,有什麼話以後再說。」

沉默著的杜聿忽的輕笑一聲,似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一般。

「你笑什麼?」霍冉奇道。

其他人也跟著將視線轉向了杜聿。

杜聿笑一笑,輕聲道:「我笑你方才說的話不對。」

「哪一句不對?」

「就是你說咱們書院誰最厲害那一句。不是我。」杜聿輕笑,指了指程尋,「也不是她。」

「那是誰?」霍冉皺眉,「不會是雲蔚吧?」

杜聿一字一字道:「蘇凌。」

「蘇,蘇……蘇凌?」霍冉更不解了。

杜聿點一點頭,再指指程尋:「你問她。」

眾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程尋身上,程尋悄聲道:「其實,我要嫁的,就是蘇凌。」

霍冉眨眨眼:「可是……等等……」他忽然明白過來,臉色變了幾變,忍不住暗罵一聲:「不是吧?!」

正說著,廳中忽然一陣混亂,說是宮裡來人了,皇帝有賞賜。

待宮中內監離開后,霍冉才漸漸回過神來,他指了指上方:「蘇凌?」

程尋點頭,杜聿點頭,不知何時站過來的雲蔚也跟著點頭。

霍冉怔了半晌:「你們都知道?!」

敢情就他瞞在鼓裡?

溫建勛、紀方等人也紛紛表示自己先時並不知情。

霍冉震驚、鬱悶、還有些小興奮。他在雲蔚的婚宴上,喝了不少酒,又借故猛灌雲蔚,最後喝得大醉。

雲蔚今天成親,自是興奮,凡有敬酒,來者不拒。還是他祖母使人提醒,他才找了個借口,脫身離去。

——四年前,他對楊姑娘一見鍾情,稟明長輩希望上門提親,被祖母拒絕。他從戰場回來后,祖母才同意了這婚事。歷經四年,他終於心愿達成,抱得美人歸。

程尋今日並未久留,將賀禮送到,觀禮之後,就提出了告辭。

剛走出雲家,就發現杜聿跟在她身後。她微微一愣,問:「你怎麼不多待一會兒?」

杜聿一笑:「怕被灌酒。」

程尋聞言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誰還敢灌你不成?」

「那可未必,你看霍冉都急紅眼了。」杜聿定了定神,「我有一件事想問你。」

「你問。」

「本來這是應該我親自上門去問山長的,我想,問你可能也是一樣的。」杜聿輕聲道。

程尋好奇:「到底是什麼?」她猜想和書院有關。

果然,杜聿說道:「我想知道書院對於女學子究竟是怎麼安排的。」

近來關於女性是否能繼承家產,女性該不該去書院讀書的議論很多。杜聿問起,程尋也不意外。她笑一笑:「書院的規矩,只要能通過入學測試,就能進書院讀書。不論男女,不管老幼。那兩個女學子,既然符合要求,自然就進書院了。」

杜聿「嗯」了一聲,隨即又擰了眉:「可惜男子讀書,可以考科舉光耀門楣,女子……」他輕輕嘆了一口氣,又道:「以後去崇德書院讀書的女子會越來越多,是好是壞還說不準……可能會有人拿有傷風化做筏子對書院不利,回去讓山長注意一些。」

程尋點頭:「嗯,我明白的。將來等女學子多了,可能會辦個女班。」

兩人簡單說了一句后就揮手告白。

程尋剛掀開車簾,就察覺到不對。

她那不大的馬車裡,正端端正正坐著一個人。眉目溫和,舒朗清雋。正是蘇凌,看見她后,他沖她笑了笑:「說完了?」

程尋就著他的手上了馬車,在他身邊坐下:「你什麼時候來的?」

「有一會兒了,沒趕上觀禮,倒是看見了你們說話。」蘇凌似笑非笑看著她。

「哦,他問我一些書院的事情。」程尋也不瞞他,將杜聿的話一五一十說了。還未說完,就見蘇凌含笑看著她。

她能看出來,他的笑裡帶著揶揄。她在他手上輕拍一下:「你笑什麼?」

「你放心,還沒人敢拿書院說事兒。」蘇凌輕聲道,「你是不是忘了崇德書院的山長是誰?」

「這怎麼會忘?是我爹啊。」程尋下意識道。

蘇凌摸了摸她發頂:「是我岳父。」

程尋一怔,繼而輕笑:「你是說有後台么?」

「難道不是?」蘇凌挑眉。

「是是是,當然是,還是最大的後台。」程尋嘻嘻一笑,復又提起在雲家時的事情:「霍冉替你打抱不平呢。」

蘇凌輕「唔」了一聲,沉吟道:「霍冉……」

兩人數日未見,似是有說不完的話。不過大多時候是程尋輕聲說著,蘇凌側耳細聽。

馬車緩緩行駛著,蘇凌忽然道:「還有三個多月。」

「嗯?」程尋抬頭看著他。

蘇凌將她擁入了懷中,低聲道:「雲蔚都成親了,咱們還沒有。咱們比他們認識,早多了。」

「早什麼?」程尋輕笑,「明明是同一年好不好?再說,咱們不是明年就要成親了嗎?」她抬頭,在蘇凌唇上親了一下:「很快噠。」

蘇凌眸色幽深,並不滿足,抱緊她,實實在在親了下去。

等馬車到了崇德書院,程尋下車之際,面色緋紅,紅唇瀲灧,清麗的面容竟多了一些風情。她心想,三天,三天里不見他。

日子這麼一天天過去,不知不覺就到了臘月下旬。書院放假,崇德書院冷清下來。

然而這時,卻又有事了。

學子木芙蓉不肯回家裡去,提出想留在書院。

先前也有學子離家實在太遠,所以連逢年過節都不回家去。可木芙蓉畢竟家在京城,算不上遠,她拒不回去,就有些奇怪了。

其他學子收拾行囊,隨家人回家去。

木芙蓉則徑直往程宅跑,想尋求庇護。

可是見到程夫子以後,她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反覆只說自己想留在書院。

程啟隱約知道她與弟弟不睦,但是沒有硬留的道理,再說也不能躲一輩子。他溫聲道:「既然家人來接,那就隨家人回去,有什麼誤會,都說清楚。一家人不說兩句話,沒有躲一輩子的道理。」

「夫子,我不能回去,留我在書院做個丫鬟也行,我不能回家裡去。」木芙蓉淚水漣漣。

「胡鬧?你是書院的學子,做什麼丫鬟?」程啟輕斥,見木芙蓉滿面淚痕,他只得稍微緩和了神色,「你若真不想回去,就留在書院學舍,只是食宿……」

「夫子,多謝夫子,多謝夫子。」木芙蓉連聲道謝。

可是,夫子同意她留在書院也不一定有用啊。如果木長青真的使人來接,她有該如何是好?

緊跟著過來的周令月不甚明白,不過隱約也猜到了一點。她正發愁她的事情,再瞧一眼木芙蓉,心裡一動。待木芙蓉告別夫子以後,她直接上前道:「誒,芙蓉姐,我和你商量一件事,你跟我去我家吧。」

「什麼?」木芙蓉大驚。

「我說,你跟著我,去我家啊。」周令月歪著腦袋,「你不是不想回家去么?一個人在書院過年多沒意思,跟著我回家去,熱熱鬧鬧的。」

木芙蓉愣了愣,一顆心怦怦直跳,她點了點頭:「好。」

真跟著周令月回家后,木芙蓉才意識到不對了。原來她的舍友竟是太傅家的千金!

雖然她之前隱約猜到周令月家境不錯,但沒想到會好到這般境地。

周太傅也很惱。他以前聽說崇德書院有兩個女學子,可他哪裡想到,其中有一個就是他女兒!他教人先招待與女兒同行的女學子,他則將女兒叫到了書房。

「怎麼回事?」

周令月不慌不忙:「爹,是這樣的,那位木姐姐,在家中一直受人欺凌,我怕她回家繼續受欺負,就讓她先待在咱們家。我知道爹是好人,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還是爹教我的,是不是?」

周太傅沉著臉:「誰同你說這個?我問你,你不是做周越做的好好的,怎麼又換女裝了?」

「這不是因為書院有了個姑娘嗎?還是爹你說的,說我一個人在書院多有不便,我是看著有伴兒了,才換成女裝的。爹,你放心,沒人知道我是你閨女。我不丟你人,等我名揚天下時,你再認我也不遲。」

周太傅氣不打一處來,想罵她兩句,不知該如何罵起,想打她兩下,又下不了手。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他還擔心他說的多些,這姑娘脾氣上來,再做些什麼不靠譜的事情來。

周令月一邊覷著父親神色,一邊說著自己在書院取得的成績:「我上次月測,考的可好了,夫子還誇我呢。爹,要不,一會兒我把我新寫的文章給爹過目一下?誒,還有,爹,你有什麼衣服破損沒有?我新學了補衣服,補得一點都看不出來……」

周太傅又好氣又好笑,聽女兒說起縫補衣物,他又有些心疼和自得。他揮了揮手:「去,去,去,過了年別再去書院了。」

「為什麼不去?我不去芙蓉姐豈不就落單了?萬一有人欺負她怎麼辦?」周令月差點跳起來,「爹,你可不能說話不算話。」她眼珠子轉了轉,帶上哭腔:「爹,你欺負我,我找我姐姐去,不,我找我娘去。我娘要是還活著,肯定不會教人這麼欺負我……」

她說著嗚嗚哭泣。

周太傅聽她提起亡妻,心情更加糟糕:「哭什麼?別哭了,不是讓我看你新作的文章嗎?寫給我看看。」

他心說,罷了,實在不行就想辦法讓書院里女學子多一些吧。

周令月吐了吐舌頭,心說不行就找姐姐,再不行就找娘,總有能治住他的。

周太傅對女兒帶來的朋友不大感興趣,但出於禮節,還是派人去木家打招呼,說自家留了木家姑娘做客。

周令月略微知道一些木芙蓉在家受欺負的事情,她還讓報信的人轉告木家,說周太傅十分喜歡木芙蓉,願意收為義女。

聽聞木芙蓉留在太傅府做客,還很得周太傅青睞,繼父倒也沒說什麼,木長青卻攥緊了拳頭。

不過木芙蓉到底沒在周太傅府過年。她到周家的第三日上,木長青就上門拜訪了,說是父親染恙,很想念她,希望她能回家去。

搬出孝道來,木芙蓉自然無法拒絕,只能跟著他回去。

新年將至,崇德書院學子走的差不多了,杏園也只剩下楊夫子和沈夫子。

除夕下午,雷氏叫女兒呦呦去請楊夫子和沈夫子一起來吃年夜飯。

程尋應了一聲,抱著手爐出門,徑直往杏園而去。

她剛行數步,就有一個人朝她跑了過來:「夫子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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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把男反派當女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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