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比你丑
直到看到這道疤,他視若珍寶,捧在手心裡寵著的阿檸,在不知道的地方受了這麼嚴重的傷,或許根本沒有錢買葯醫治,只能慢慢熬著,讓傷口一次次潰爛,最後千難萬險才得以長好。
秦檸低聲道:「你別看了,很醜。」
「不醜,很好看,像一條龍,這說明老天爺都是想讓咱們見面的,特意在你手臂上留下這個印記。」
這是他的妻,他的阿檸。
阿檸就算等到了白髮蒼蒼的年紀,也不會丑。
秦檸推了推的他的頭,「那你哭什麼?」
「我這是喜極而涕,別亂猜,你要說丑,我比你更丑。」錢元恆甩下上衣,秦檸沒來得及避開眼,就一眼瞅見那健壯的脊背上橫著幾道刀疤。
錢元恆指了指自己的背,笑道:「你嫌棄我嗎?」
秦檸咬住唇,怔怔地看著那幾道深可見骨的傷痕,他當年一定傷的很重,身上竟然留了這麼多的疤。
如今的權勢地位,也全是拿命拼搏得來的。
說到底她秦檸苦,他亦過得不輕鬆,便如此怨懟他,到底不夠公平。
她不是正軒,天底下只有正軒才能怨恨他。
她漸漸紅了眼眶,錢元恆愣了愣,伸手替她擦了擦眼淚,無奈道:「你別哭呀,都是小傷,不礙事的,還是你覺得我比你還丑,傷心了?」
秦檸伸手打了他一拳,伏在他肩膀上哭:「你這個人,就不能好好說話嗎?」
心下更是感傷,這個人看到她的傷,心疼地都哭了,到他自己反而不覺得有什麼,他就不想想別人的心思。
錢元恆乾脆脫了衣服抱著她下水,泡在溫暖的水裡舒服地長出一口氣,含笑道:「阿檸,當年是我要走,所以不管怎麼樣都是我的錯,我知道你心疼我,但這都是我自己的選擇,可是你……」
「是我對不起你。」
我本該護你一世安穩,最後卻選擇了別的道路,讓你這半生飽經風霜雨露,本就是我的錯。
我只能盡我所能,讓你下半生真正無憂無慮,還做閨閣時純善無暇的嬌嬌女。
秦檸怔了怔,以一種極其鄭重的口吻道:「錢元恆,這是你說的,如果將來你再離開我,我一輩子都不會再原諒你。」
錢元恆點頭:「不會有第二次的。」
他將秦檸抱在懷中,輕輕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口,輕柔似水的吻,輕柔似水的珍寶。
秦檸默默推了他一把,在水中後退了幾步,虧她還感動,這個人腦子裡在想什麼?十幾年過去了,這方面倒是一點沒變,誰說的皇帝傷了命根子不行了,水底下那根是條棍嗎?
錢元恆光棍得很:「阿檸,十幾年了,我也沒辦法,他就認你。」
錢元恆自己也不大明白,若說他討厭女人脂粉味,秦檸也是用的,他就特別喜歡,可是別人用了,就覺得想吐,可能是有毛病吧。
秦檸不理他,徑直躲到角落裡。
老房子著火是什麼境況,想一想就害怕,能躲一天算一天。
錢元恆站起身,嘩啦一聲帶出許多水來,他身材高大健壯,逼近時宛如一座大山,壓迫感十足。
「阿恆,你讓我回來,就是為了這個嗎?」
一擊斃命。
錢元恆頹廢地嘆口氣,轉身走上岸:「得了,我先出去,你等我出去了再起來。」
不然我可能忍不住。
寢衣早放在岸邊的小几上,錢元恆披上身,目不斜視地往外而去。
秦檸看著他的背影,錢元恆烏黑的發梢還在往下滴水,都三十歲的人了,還是一點不知道愛惜身體,三歲看到老,果然是真的,多少年都改不過來的毛病。
錢元恆在門外等了半晌才見秦檸推門出來。
天氣還好,不算很冷,錢元恆頭上的水還沒有結冰,只是腳底下濕了一片而已。
秦檸在人前很給他面子,溫柔似水地一笑:「阿恆,我們回去吧。」
承乾宮的內殿有張床,很大很豪華,鋪著明黃色的床單被褥,看著一片晃眼,秦檸看看床帳四周掛著的夜明珠,很奇怪這樣還能睡著嗎?
「為什麼要用這個顏色的被褥,很扎眼,夜裡睡不好。」
「阿檸,這是禮制。」錢元恆無奈道,「歷朝歷代都這麼搞,我其實也不喜歡。」
「那就換掉,並不會有人來看你睡覺,管這些幹嘛,還有比自己睡的舒服更重要的事情嗎?」秦檸不大明白,你是皇帝,你不喜歡為什麼不能換?
「換換換,阿檸你想換成什麼樣?」
「顏色暗淡一點。」
夜間睡覺時,秦檸睡的很好,她潛意識知道錢元恆在她身邊,有了安全感,入睡時就不必擔驚受怕。
可是錢元恆卻一夜未眠,他一直盯著秦檸的臉,彷彿怎麼都看不夠似的。
真好,就這樣看著阿檸,他的心就是滿的,再沒有那種空蕩蕩無處可歸的感覺。
阿檸,就是他的歸處。
錢元恆慢慢往秦檸的方向蹭了蹭,將人圈在自己手臂中間,才慢慢睡去。
他睡的時候三更,醒來的時候四更,溫香軟玉在懷,並不是很想起床。
芙蓉帳暖度春宵,從此君王不早朝,他也想做個這樣的昏君。
可惜秦檸慢慢睜開眼,迷迷糊糊道::「你該起了嗎?」
「該了,你繼續睡,沒事。」錢元恆哄道,「阿檸睡吧。」
他輕柔地抽出衣角,給秦檸掖了掖被子,溫柔地在她臉上吻了一下。
這才走到外殿,肅聲問道:「大皇子起床了嗎?」
「回陛下,側殿的燈亮了,殿下許是已經起床了。」今天伺候的不是袁桓,是另一個大太監。
「去看看,別讓他耽誤了早朝。」提到這兒,一直冷著臉的錢元恆才微微放鬆的表情。
錢正軒沒想到自己這輩子還有被人從床上拉起來的一天,深更半夜的,起床去上朝!太不人性了。
「大殿下,您第一次參加早朝,便勤謹些吧,給朝臣們留個好印象,以後呀,這路才好走。」宮女們給錢正軒穿好了朝服,聽那大太監陰陽怪氣地明朝暗諷。
錢正軒理了理衣袖,仰起頭道:「我是皇子,天子之子,為何要討好別人,真真可笑。」
我憑什麼討好別的臣子,我現在又不打算拉攏他們,這個人不是有毛病就是想害死他。
他闊步走向正殿,大太監出了一腦門冷汗,這位大殿下竟十足十有了皇帝陛下的風範,早知道不該收淑妃娘娘的錢,開弓沒有回頭箭,拼一把。
他走到地方,錢元恆剛穿好龍袍,玄色的袍子,精緻的綉紋,昨天那個和藹可親的爹爹現在瞬間就有了距離感。
好像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來了,走吧。」錢元恆正了正頭上的冕旒,「跟朕坐車過去。」
坐的車,便是龍輦,比昨天他出宮接秦檸的那個還奢華,昨天低調了很多,就怕惹出麻煩,在宮裡就可以隨心所欲了。
早朝設在太極殿,五更天整,朝臣到齊了,錢正軒跟著錢元恆走出來。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山呼海嘯般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錢正軒瞪大眼看著,錢元恆覺得好笑,低聲道:「你要慢慢習慣了。」
「眾卿平身,周卿,今科進士來齊了嗎?」錢元恆一向效率快,單刀直入問道。
「稟陛下,今年錄取進士一百二十八人,都到了。」禮部尚書上前一步,「還請陛下降下訓示。」
「都是大乾的人才,朕沒讀過幾日書,正軒你讀書多,你說幾句吧。」
「兒臣遵旨,兒臣以為,諸位都是我朝的飽學之士,大乾之興盛皆有賴於諸位,還望諸位他日能謹記初心,牢記聖人之訓,為國為民,鞠躬盡瘁。」
「殿下才華卓絕,臣等自愧不如,當以殿下之語為諾,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謝琅上前一步,率先捧場。
新科狀元郎是皇帝陛下失散多年的大皇子,滿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何必對人家優厚的待遇而憤憤不平,有本事你也去尋一個做皇帝的爹。
錢元恆笑了笑:「探花郎會說話,正軒你可得跟人家好好學學。」
「賀卿,朕前日命你們擬的新科進士任職的摺子,帶來了嗎?」
「稟陛下,吏部已經按照各位進士的成績性情判了地方,還請陛下過目,按例,一甲三人往翰林院人修撰,二甲往地方任縣令縣長,三甲到地方任副職,不知陛下意見?」吏部賀尚書垂首回稟事務。
「改了,一甲三人分往六部,正軒去兵部,榜眼去戶部,探花去禮部,二甲傳臚補到翰林院,其他不必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