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郎玉貌
錢元恆想的美,可是事情哪能全按照他的設想發展。
梁文景連夜就帶著人馬和賀尚書兵分兩路,馬不停蹄趕往魯中,臨走之前還非常貼心地把梁鈺塞進了國安寺。
一為了不讓她鬧事,再者便是防住梁家的人趁他不在對梁鈺下黑手。
錢元恆大早上起身去上朝,他懶惰了一段時間,現在突然要早起,還有些不情願。
只是再不情願也沒用,今天還有大事要宣布。
很多官位不高的人,都已經很久沒見他們的皇帝陛下了,錢元恆雖然不上朝,內閣高官們還能常常去宮裡找他議事,所以並沒覺得有什麼不同,可是在好長時間沒見他的人眼裡,就完全不一樣了。
皇帝陛下受了次傷,不僅沒像他們幻想的一樣,消瘦幾分憔悴幾分,你紅光滿面的還比之前壯了一點,到底是養傷還是養膘。
禮部那個小侍郎,早早就按照皇帝陛下的囑咐準備立太子的事了,抓心撓肝想被錢元恆召見,顯示自己的勤奮,這會兒眼巴巴瞅著,竟然覺得無法直視。
聽說最近很多公務是大皇子處理的,看來傳言無誤,皇帝陛下心寬體胖,怎麼能不讓人覺得毀眼。
御史台的小御史們,鴻臚寺的小官們,都以皇帝陛下原本俊朗的樣貌自豪,體貌健朗,很符合聖人要求。
尤其鴻臚寺,在接待外邦使臣時,總要拿出來誇一誇,再跟外邦那些鬍子邋遢的國君想比,便覺得有了自信心。現在看到錢元恆,生怕他也長成了膘肥體壯的模樣,以後他們跟人交談,就沒什麼東西可以拿來吹牛了。
那個御史台的小官,就很含蓄道:「陛下,聖人有言,君子當衣履端正,舉止合儀。「
您變胖了,衣服就會不合身,行動就會受限制,就再也不是那個英姿勃勃的皇帝陛下了。
錢元恆愣了愣,他並沒有意識到自己變胖了點,反而一臉莫名其妙看著對方,完全不明白自己哪裡不合禮儀了。
小御史頓了頓,只能說明白了。「陛下乃國之儀錶,當如崑山玉石,林中孤松,萬不可若此等……若前朝末帝,肥頭樟腦,觀之不喜。」
周圍的官員們一致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
錢元恆呆了呆,你們是覺得我沒以前好看了,我在哪裡招來你們這群只知道看我樣貌的人,當是在選妃嗎?
那小御史說完話,便假裝冷靜地退回到了人群中,靜安侯吩咐了,他不在京中,御史台照舊要上諫君王,下議百官,絕不能辜負靜安侯的信任,更不能真的讓皇帝陛下變成那個樣子。
這可是皇帝陛下,那個在戰場上以一敵十的男人,他沒有資格吃胖。
錢元恆道:「你們是太閑了嗎,為何整日間總看著這些事,衙門的公務還不夠忙的?還是覺得休沐的時間太長,閑極無聊了,想多找些事情做?」
我長什麼樣跟你們有什麼關係,一個個的不把眼放在正事上。
禮部尚書傻呵呵道:「陛下,臣也覺得您長膘了,您這樣不行,當年若不是看您比別人長得好看,我們哥幾個就去投奔別人了。」
錢正軒站在最前面默默低下了頭,他早就發現了這個問題,可是秦檸不許他說,非覺得胖點好看,可是錢元恆五官分明,臉若刀削,長肉了就沖淡了銳氣,沒有壓迫感,少了震懾力,確實讓人覺得不太好接受。
也只有秦檸,心疼她夫君受苦了,瘦的可憐。
錢元恆整張臉都黑了,你們當年明明是說仰慕他的才華,現在又說是因為他生的好看,嘴裡還有一句實話嗎?
隔壁朱尚書清咳一聲,打圓場道:「陛下身康體健,是我等之福,實在不必過分糾結於樣貌,雖則陛下貌若潘郎,然潘郎命薄如紙,怎可與陛下相較。」
錢元恆簡直想氣死,這都是群什麼人,真是瞎了眼了。
「行了,這種事情朕自己會注意,今天還有件家事,也算得上是件大事了,要跟大家說一下。」
他環顧四周,語氣波瀾不驚道:「後宮貴妃梁氏,擅自動用巫蠱之術,詛咒朕與皇后淑妃等人,罪大惡極,然,念其乃靜安侯之妹,特赦其性命,由靜安侯自行接回家,日後行事,再與皇室無干。」
「梁氏所出三皇子,朕念先人梧州侯江海,膝下無嗣,將三皇子過繼於他,改姓為江,不許再以皇室子弟自居。」
滿堂寂靜,梁貴妃竟然做此大逆不道之事,其罪當誅,陛下真是慈善,只是三皇子是皇家血脈,怎麼能過繼到臣子家,又不是宗室。
雖然梁貴妃錯的離譜,禍及子女亦是常事,但是這也忒狠了點。
民間對自家子孫最大的懲處,便是逐出宗族了,皇帝陛下這是直接不要這個兒子了,三皇子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孩子,未免令人覺得有幾分心酸。
有人覺得梁氏連累了三皇子,三皇子被處置是應該的,自然也有人覺得虎毒不食子,錢元恆不該這麼狠心,還有那麼幾個人覺得,梁鈺只是一時鬼迷心竅,該給她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那人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錢元恆認得他,出身自江西的另一個世家大族,全靠著裙帶關係爬上來,平日什麼事都不幹,錢元恆見他妨礙不了正事,就隨便放著沒用管,權當安撫那些人了。
那老頭道:「陛下,貴妃娘娘出身梁氏,規矩森嚴,家教卓然,定不會做此等逾矩之事,想來是有人陷害,反而那秦氏皇后,自她入宮,陛下受傷,宮中出事,接連不斷,就算她不是亂臣賊子,想來也和大乾八字不合,會使得大乾不得安寧啊,請陛下三思。」
錢元恆冷冷看著他:「江西士族都是好大的膽子,連皇后都敢編排,是覺得朕治不了你們了,還是以為你們能夠一手遮天,挾天子以令諸侯。」
他冷肅道:「禁衛軍何在,這種人還留著幹什麼,給朕抓到刑部大牢里,挑個好日子處決了。」
自然就有幾個身穿鎧甲的禁衛軍金殿拿人,錢正軒忽而道:「慢著。」
他緩緩走到那人面前,咧開嘴一笑,朗聲道:「父皇,我看這位大人面色虛浮,是縱慾過度之像,想來極愛那等事,不如割了下面,充入宮中為奴,好歹做件善事,留他一命。」
對於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而言,這種事還不如直接殺了他來的痛快,尤其是他這輩子最愛美人。
他打了個冷戰,扣頭哭求道:「陛下恕罪,臣是鬼迷心竅,並不敢污衊皇後娘娘,皇後娘娘母儀天下,垂範名門,是天下女子的表率,是臣胡說八道,求陛下饒命。」
錢元恆皺了皺眉,輕喝道:「正軒,這裡沒你的事。」
這孩子太不穩重,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別人怎麼看他,有什麼想法不能回去慢慢說,這樣殘忍,只怕給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他還在給錢正軒建立起權勢,這孩子卻自己來拆台。
他還要費力去補救:「朕知道你孝順,只是萬事不可這麼幼稚,果然還是個孩子。」
聖人講究百善孝為先,錢正軒不過是太孝順了,容不得別人污衊,加之年少輕狂,而非惡毒之輩。
還望這滿朝文武,能明白他的意思。
錢正軒不滿地撇撇嘴。
錢元恆冷冷道:「聽不見朕說話嗎,也不用挑日子了,明天就推到外面給斬了,議論之事自有御史台,什麼時候輪到他胡說八道,以為這是他的朝廷嗎?」
他怒起來,也是個會瞎說的,只是多年修養下來,比錢正軒多了幾分城府,瞎說也只會令人戰戰兢兢,不至於讓人覺著幼稚胡來。
滿朝文武便低頭俯身:「陛下息怒。」
可還是總有不死心,覺得不能讓錢元恆就這樣混過去,三皇子和梁貴妃代表著世家在後宮的地位,絕不能被一平民女子逼的無處可去。
「陛下容稟,此人的確可惡,滿嘴污言穢語,只是有一點還是有幾分道理的,江西梁氏門風嚴謹苛刻,梁氏女怎會如此行事,臣猜測,會不會是被人陷害了,再則三皇子,本乃天潢貴胄,怎能……梧州侯功績過人,也當不起這般殊榮。」
「卿以為,朕是個傻子嗎?」錢元恆冷冷道,「梁鈺的死活,與你們有什麼關係,你們這麼關心她,三皇子難道是你兒子,你這麼在意他承繼誰的宗廟,朕自己都不在意,你們為何覺得不該?」
誅心之詞,言過猶如刀割。
想為梁鈺和三皇子說話的人,瞬間悄無聲息。
陛下可真是拼了,不惜在自己頭上染了綠色,也要把梁貴妃母子趕出皇家,這個梁貴妃到底是幹了什麼,竟然惹得陛下這麼做。
要知道,按照古時的例子,皇室的事,沒有任何一件,是一杯毒酒解決不了的。
禮部尚書見氣氛著實到了冰點,便扯著嗓子道:「梁文景他妹妹那個臭脾氣,我老周早就看不慣了,就覺得她早晚要出事,就你們這群老學究,動不動就是世家大族的出身,世家大族了不起嗎,還不是該怎麼樣就怎麼樣。「
這個一向拖後腿的周尚書,總是在關鍵時刻發揮出作用來。
他這話喊出來,幾個士族老學究的臉便紅了又白白了又紅,憋的說不出話來。
錢元恆淡淡道:「此事便這麼定了,改天把三皇子從皇族玉牒上抹掉,當他是江家子嗣便好。」
一錘定音,再無更改的可能。
幾個人喟嘆不已,深恨梁文景不在朝中,讓世家孤立無援。
要知道,朝中的權勢,全壓在梁文景一個人身上,他的地位無可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