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殘之人(捉蟲)
就很奇怪了,為什麼這麼不合常理。
馬侍郎是個正經人,真沒想別的,就是出於職業道德問了一句。
錢元恆清咳:「不是與你們說了,朕和皇后坐在一起。」
這老馬太不識趣了,你看人家梁文景就不問。
梁文景含蓄道:「陛下,臣聽聞手下的小御史們對陛下形貌有所冒犯,臣……」
他掩唇咳嗽幾聲。
沒有繼續說,不能再傷老男人的心了。
馬侍郎獃滯了一瞬,想不出來他在鞦韆架上晃蕩的模樣,明明是怎麼樣都很不好看,皇後娘娘竟然也忍得下去。
這是真心相愛的夫妻了。
馬侍郎一點也不嫉妒,他不僅有溫柔體貼的母老虎妻子,還有漂亮的寶貝閨女,還有個兒子,錢元恆這種沒有千金寶貝掌上明珠的男人,一點都不值得嫉妒。
他幸災樂禍看了眼老光棍梁文景。
靜安侯跟陛下相處的時間更長,估計心裡會很煎熬吧。
看著人家夫妻恩愛和睦,兒子聰慧俊秀,自己卻是孤身一人,其凄凄慘慘之處,不可言說。
竟然還嫌人家胖,你們這些光棍蛋子,想胖都不行。
「那就對了,這繩子是被人為磨斷的,磨了一大半,想留著慢慢斷掉,時日久了便看不出來了,沒想到還有這一遭。」馬侍郎神情興奮,「臣心裡有譜了。」
錢元恆沒問他有什麼譜。
事實上是他不相信這老兒真的知道了什麼,看個繩子而已,八成是為了詐一詐兇手。
馬侍郎還真的像模像樣道:「陛下,可否將此處的看管宮人們,和他的管教嬤嬤一起交給微臣,微臣帶回刑部審問。」
錢元恆點頭:「可以,袁桓,把人帶過來。」
袁桓從人群里走出來,手中拽了四個小宮女,宮女們身後站著一個年邁的老嬤嬤。
錢元恆皺眉:「這麼一塊地方,有這麼多人看著?」
袁桓道:「因為是皇後娘娘常來的地方,安全和整潔尤為重要,奴才就吩咐人多找了幾個看著。」
沒想到還是出事了。
馬侍郎點著其中一個極美貌的宮女,笑道:「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奴婢出雲。」小宮女抬起頭來,饒是出身不凡見慣了美人的梁文景也有些吃驚。
臻首娥眉,膚如凝脂,比之梁鈺也不算差了。
想不到在這宮裡,還藏著這種美人。
他幾乎以為自己是窺見了真相,一個不甘淪落下層的美貌女子,妄想通過殺害主子而除掉對手,從而被人關注,一步登天。
可是馬侍郎卻只是一笑:「你們呢?各自報上名來。」
錢元恆回頭看他一眼,「審案子等回刑部,現在不急,若是無事,朕還得回宮用膳。」
他信了馬神斷子的確找到線索了,只是能不能別當著這麼多人炫耀。
梁文景回神:「陛下,臣等告退。」
要是擱在以前,他就大言不慚留下蹭飯了,錢元恆不給也得給,但是現在人家和秦皇后一起,自己去了幹嘛,怕不是被這對夫妻給折騰的吃不下飯。
他一把扯過馬侍郎,笑道:「本官對這個案子很感興趣,馬侍郎咱們回刑部吧。」
說完也不等馬侍郎答覆,就言笑晏晏對袁桓道:「老袁,麻煩你把人送過去了,我們急著用呢。」
袁桓應了一聲,「這就送,保證不讓你們著急,陛下,奴才先送您回宮。」
梁文景:說好的這就送呢,你從承乾宮來回一趟,黃花菜都給放涼了。
可是誰讓皇帝陛下受傷了,柔弱著呢,萬一路上行動不便摔了呢。
梁文景拍了拍馬侍郎的肩膀,嘆息道:「老馬呀,你說家裡有媳婦有孩子,是什麼感覺,陛下這一天天的,我都想娶媳婦兒了。」
他原本是個不理凡情的男人,一心熱衷於權勢,覺得天底下沒有比權力更好的東西了。
可是錢元恆為了秦皇后,甚至都想君王不早朝,難道老婆孩子熱炕頭,還真不是那些窮巴巴的農夫獨有的想法。
他忘記了一點,你們的皇帝陛下,以前也是個窮巴巴的,幻想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男人。
馬侍郎笑眯眯道:「靜安侯啊,我勸告你一句,這天底下的人都說女人家嫁了人才算活了,其實人家女人要咱們沒什麼用,人自己就能把日子過好了,可是男人不一樣啊,你每天回家孤孤單單的,就不覺得凄涼嗎?」
他用過來人的語氣道:「有個女人,才有個家啊。」
不然就是住處,沒人點燈等你,沒人噓寒問暖,冷了熱了全看自己,想一想就很可怕。
娶個媳婦兒,哪怕是個不會關心人的母老虎呢,至少夜裡睡覺的時候,有個人抱著,白天回家的時候,有點人氣。
梁文景陷入了沉思。
這邊錢元恆倒是高興,他回到承乾宮的時候,秦檸剛從睡夢中醒來,傳的午膳還沒到。
他就坐在桌子邊等著,還能一邊看著美人春睡初醒的模樣。
秦檸從床上披衣下來,問道:「你這麼快就回來了,宮女說我才睡了兩刻鐘。」
這麼大的事,她還以為要商量半天呢。
錢元恆理直氣壯道:「我餓了呀,又不能自己吃飯,就回來用午膳了,你答應了喂我的。」
秦檸好笑,讓人看見皇帝陛下到她面前是個幼稚鬼,怕是要跌破了眼珠子。
「你先等一等,我馬上就過來了。」午睡初醒,總要洗個臉梳個頭,女人家的事,沒有小半個時辰是不可能完成的。
錢元恆回來這麼早,也只能等著。
他倒是不嫌煩,興緻勃勃看著秦檸,還笑道:「阿檸,你應該梳個高一點的髮髻,你長得好看,脖子也好看,頭髮高一點才能把臉和脖子露出來。」
若是髮髻太低,顯得人過於柔順,也不利於端莊威嚴的皇后形象。
今天馬侍郎的話雖然沒有得到認可,還是提醒了他,阿檸已經是皇后,該擔負皇后的責任與形象來。
當然一個髮髻說明不了什麼,就是出去裝個樣子罷了。
秦檸回頭看他一眼,淡淡道:「我又不出門,給誰看啊。」
依然自顧自挽了個尋常的髮髻。她不愛讓侍女處處伺候著,平常無事的時候,梳發凈面這樣的小事都是自己來做。
若是真聽錢元恆的,她怕是梳頭都要用幾個時辰,每天梳妝卸妝,一整天就過去了。
錢元恆心塞,我就不能看嗎?我難道不是個人了?
秦檸只好哄他:「你不是餓了嗎,我是為了讓你早點吃飯,別鬧了。」
錢正軒小時候都沒這麼難哄,秦檸覺著自己好像又過了一把養兒子的癮。
秦檸喊了一聲,自然有宮女們送上滿桌的午膳。
秦檸先給他盛了碗湯,順口問道:「那個鞦韆,找到兇手了嗎?」
「大概吧,如果沒想錯,就找到了。」
反正事情肯定沒那麼簡單。
那個宮女長那麼好看,本身就不合常理,以前後宮是梁鈺打理的,她是肯定不會容忍有人比她還美貌的。
只是還不能確定罷了。
錢元恆盯著那碗湯,問道:「這是什麼湯?」
感覺我又要胖一點了,想一想上次養傷就被人說要注意形體,這次那群人怕不是要以死進諫,不瘦下來就不幹了。
錢元恆有幾分絕望。
「我特意讓御膳房做的,排骨党參湯,補身體的,你多喝點。」
錢元恆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沒捨得糟蹋她的心意,張嘴給一口一口喝了下去。至於肥肉,那是什麼,跟朕無關。
秦檸並不知道他內心千變萬化的想法,就是奇怪這老男人今天居然沒作妖,這麼老實,感覺有些不大習慣了。
錢元恆心裡很快做了決定,不就是略豐潤幾分嘛,那些臣子們,難怪只能在1他手底下幹活,一個個大驚小怪沒見過世面的樣子,自然是不能服眾的。
至於阿檸……,等阿檸嫌棄了再說吧,時間還長,他有自信,阿檸不會嫌棄他。
飯後,錢元恆自去御書房辦公務,秦檸便叫了承乾宮裡的幾個老嬤嬤一起商議宴請京都閨秀的事。
承乾宮的掌事嬤嬤姓李,還有孫嬤嬤趙嬤嬤等人,都很得袁桓的信任,宮裡的宮女什麼的,幾乎都是她們在□□。同時,這些個人,也精熟宮廷的規矩禮節,各類大小事務。
秦檸將人叫到跟前,直言道:「本宮被冊封為皇后,還未接見過京城的誥命夫人和千金們,陛下的意思是讓本宮辦個宴會,請人聚一聚,好歹認識認識,你們覺著如何。」
她沒說給錢正軒選妻子,生怕被人泄露了風聲,錢元恆看不順眼的士族之人,也要來分一杯羹。
畢竟二皇子三皇子都已經全被廢掉了,大皇子眼瞅著就是繼承人,儲君,未來的天子,誰不眼紅將來的皇后之位。
更何況,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少年,總比錢元恆好拿捏。
李嬤嬤道了個萬福,率先道:「奴婢看來,自然是極好的,皇後娘娘母儀天下,理應有誥命朝拜,這個法子,也顯得娘娘親和慈善,奴婢願為娘娘赴湯蹈火。"
孫嬤嬤趙嬤嬤也跟著稱是。
秦檸溫和道:「本宮的想法是,御花園秋霜榭那裡,景色優美,地方也空曠,剛好用來招待夫人小姐們,只是這具體的事,就由各位嬤嬤費心了。」
她身為皇后,總不能親眼看著宴會上的擺設吃食,甚至於連找什麼人來都不用她操心。
「奴婢遵命,娘娘放心,奴婢必然不辜負娘娘厚望。」
這秦皇后雖出身寒微,做起皇後來的派頭卻絲毫不差,她們都是在大戶人家做過的,後來從各地被徵調上來,大戶人家的姨奶奶們有窮人家出身的,就算是老爺寵愛夫人和善,還是掩蓋不住通身的窮酸氣。
秦皇后卻全然不同,她坐在那裡,你是看不出她的出身的,甚至多少大家閨秀,也比不上人家的那般氣度。
李嬤嬤心中折服,不愧是陛下惦記了多年的女人,從容貌到內在,都是絕俗的。
秦檸似是忽然道:「還有一事,本宮聽陛下說,很多人家都有閨女,本宮一直都喜歡小姑娘們,你們擬帖子的時候,別忘記了把人家姑娘也給請上,八歲以上的都帶進宮玩玩。」
這也是實話,她還罷了,錢元恆一直想要個小閨女,當年她懷著錢正軒的時候,這男人就盼著生個白白嫩嫩的小姑娘,給她穿花衣服,扎辮子。
想一想也有些好笑,別人家都盼著生兒子,越多越好,就他們夫妻兩個,上頭也沒有公婆父母,沒人管著他們,天天喊著女兒女兒的,結果生下來居然是個小子。
李嬤嬤大著膽子道:「娘娘如今還年輕,陛下更是正當壯年,何不再生個千嬌萬寵的小公主。」
秦檸微微一笑:「哪兒有那麼簡單,孩子又不是說要就能有的,何況是個閨女。」
孫嬤嬤看她沒有羞怒之意,也道:「陛下和娘娘夫妻恩愛,奴婢們就等著伺候小公主了,若是沒有小公主,那小皇子也是好的。」
秦檸搖頭,無奈笑道:「你們別拿本宮調侃了,千萬別忘記了本宮的話。」
幾位嬤嬤被小公主這事一打岔,當真沒往皇子妃身上想,都以為秦檸是想見見小姑娘們,帶帶喜氣,早點有孕生女。
幾人商量宴會之時還說著這事,李嬤嬤笑得眯起眼來:「若是有弄瓦之喜,說不定咱們也能得到天恩,見一見宮外的家人。」
她們大都是無子無女的女人,自梳做了嬤嬤,可總還有父母,一入宮門,就難以得見了。
孫嬤嬤感慨道:「皇後娘娘是個好人呢,我現在倒想讓她得償所願,好歹也是說,好人有好報,想想以前梁貴妃在的時候,咱們說個話都是戰戰兢兢。」
「誰說不是呢,皇後娘娘脾氣倒好,人也和氣,咱們得惜福呀。」
趙嬤嬤覺得自己算是苦盡甘來了,以前梁貴妃不敢招惹袁公公,便三天兩頭打她們幾個1的主意,對陛下圍追堵截的,她們只能想盡辦法躲著。
現在終於不用那樣了。
那邊錢元恆回了御書房倒也沒幹別的,就是叫了禮部尚書給下了一道聖旨。
追封他的岳父大人做承恩侯,順便將爵位傳給了他的小舅子秦末,還賜了座極為奢華的府邸。
就是沒給人家錢財,估計秦家人搬進去,可能養不起下人。
禮部尚書直來直往的性子救了秦末全家,他收到聖旨就瞪著眼睛道:「陛下,您不給人家賞賜錢財嗎,他們家那麼窮,這麼大個府邸,該養不起了,裡面東西還不能賣,您是活生生要餓死人家嗎?」
他心裡的想法比錢元恆還多,這承恩侯該不會是得罪了陛下吧,竟然讓陛下費勁心機千迴百轉地對你們使手段,天哪我是不是讓陛下不好做了,我這個榆木疙瘩腦袋,要是老賀在,就不會這樣了。
陛下該不會生氣我壞了他的事吧。
錢元恆語氣有些尷尬:「朕……朕考慮不周,愛卿說的對,那就賞白銀千兩,從朕私庫里出。」
禮部尚書其實還想說,你就是想從國庫掏,戶部拿老頭也不會樂意的,你想養自己小舅子去拿自己的錢,別打國家的主意。
錢元恆的私庫還挺有錢,他征戰南北,其實弄了不少好東西來著,就是放進國庫沒什麼用處,杯水車薪罷了,但是足夠他自己揮霍無度了。
「陛下好生大方,臣都羨慕了。」禮部尚書假聲假氣地拍馬屁,「陛下,臣去替您傳旨,定會讓承恩侯感受到您的關懷。」
錢元恆呼吸一窒,有些後悔自己讓他做了禮部尚書,他該去大理寺對著一群犯人才對,都不用審問,直接能把人氣死。
其實鴻臚寺也挺好,跟旁邊幾個蠻夷之過交流時,便不必在意人家的要求了,一個不開心,便讓周尚書過去,幾句話就能把人活活氣死。
錢元恆假笑道:「不用你了,你手底下那個侍郎剛好閑著沒事,讓他去。」
禮部尚書心道,我果然還是得罪陛下了,就不該說那句話,聽說承恩侯與皇後娘娘並非一母同胞,感情有限,陛下想餓死他們也情有可原,讓你嘴賤。
得罪了陛下該怎麼辦,老賀回來救救我。
禮部侍郎是個靠譜人,至少比周尚書靠譜,錢元恆看到他才鬆了口氣,生怕周尚書把自己的臉丟到外面去。
若是給人知道朝中高官是這個樣子,他這個做皇帝的還有什麼威信。
錢元恆還特意囑咐人家:「別多說話,承恩侯一家膽小,千萬別嚇到了他們,傳完旨,帶他們去新府邸之後,立刻回來。」
什麼也別問什麼也別說,丟人了朕就罷免你們的官職。
禮部侍郎嚇得不輕,心裡第一反應就是自家尚書大人又做了什麼驚天動地的事得罪了陛下,真是讓人非常絕望了,堂堂一部尚書,傻得冒泡,全靠隔壁吏部提攜,他們整個禮部在人家面前都抬不起頭來。
禮部侍郎低頭拱手道:「陛下放心,臣絕不負陛下希望,定然不會出錯的。」
肯定不會像尚書大人一樣讓人哭笑不得的。
錢元恆點頭:「愛卿去吧,朕信任你。」
禮部尚書可憐巴巴站在旁邊,很想跟錢元恆說自己也能做,自己也很靠譜,但是想想老賀不在,還是忍了吧。
等賀尚書回來,自然就有人幫他圓場了。
錢元恆瞟了他一眼,無奈道:「你去刑部看著吧,馬侍郎和靜安侯在查案,你去幫忙,這次把口風把嚴實了,什麼話都別往外漏。」
周尚書精神一震,聲若洪鐘:「臣謹遵聖意。」
陛下還沒有放棄我,真是太好了。
錢元恆揮手:「去吧去吧。」
眼看著天黑了,他還有一堆摺子沒有批,甚至忘記了找錢正軒過來幹活,有幾分傷感。
難道是人胖了點,腦子也沒那麼好使了。
剛才秦末那個錢的事,他本來考慮到了,結果一轉眼就給忘記了。
「來人,去找大皇子過來。」
錢元恆不太承認自己記性不好,覺得還是最近太忙了的緣故,一件事套一件事的,他記不住也是情有可原。
攤在誰身上,也不能全給記住了。
皇帝陛下強行給自己挽尊,單手翻開了幾張摺子看起來,就是沒打算寫字,全留著給傻兒子。
有兒子的感覺真好,還能找到人免費給幹活,而且完全不用擔心人家有二心。
錢正軒抄了近路,從御書房的後門進來的,剛轉過屏風就看見他爹笑得春意盎然。
有幾分尷尬,錢正軒甚至考慮要不要再出去從正門進來。
如果不是錢元恆看見了他,他可能真這麼幹了,這個笑容實在令人記憶深刻,親爹宛如變了個人。
錢元恆沖他招了招手:「來了怎麼不出聲,過來坐這兒。」
錢正軒一整天沒出門,還不知道他又受傷了的事,這會兒看見他的手,快步走過去,急忙道:「父皇,你的手怎麼了?」
「沒事,不小心傷了,除了最近不能亂動,這些摺子要交給你之外,不影響什麼。」錢元恆笑道,「你過來,我跟你說,你往上面寫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