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前月下

花前月下

「陛下饒命,當時是貴妃娘娘的意思,娘娘說宮女遣散了也便罷了,可是太監們走了,就找不著新的了,讓奴才把宮裡的小太監給全留下了,奴才琢磨著既然小太監留了,那留幾個宮女也無妨,現在御花園裡掃地的干粗活的,都是前朝留下的舊人。」

他也不會膽大包天到讓前朝的人伺候主子,只是一時犯懶,還能貪下一些錢財,何樂而不為。

畢竟都是幹活人,對前朝忠心耿耿的有幾個人?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

而且知道了,也能把責任往梁鈺頭上推。

錢元恆有些發愁:「所以有很多,你還想著活命,前幾天馬侍郎帶走的那個宮女,是前朝初雲公主。」

對方面白如紙,眼睛瞪得極大,錢元恆沒來及說話,就見他咚一聲暈了過去。

錢元恆沉默一瞬,看著倒在地上宛如爛泥的人,揚聲道:「來人,把他帶到刑部交給馬侍郎,別再出現朕眼前。」

心煩,你倒是省事暢快了,讓朕怎麼辦,還敢求饒命,不誅九族朕已經很仁慈了。

「朱尚書的大兒子,朕記得他在禮部做員外郎,將人調到內務府來管事,承乾宮的李嬤嬤過去協助,把人頭給朕清點清楚了,若是再有這種事,朕要了他們的腦袋。」

錢元恆看著袁桓,怒道:「一個比一個膽大包天,朕真是見識到了。」

袁桓安慰道:「陛下,這也是件好事,您雖然受了傷,但是能夠找出賊人,也省了皇後娘娘日後被人謀害,您也好無後顧之憂。」

「而且您想想,賊人必然是費勁了心機想跟您過不去,他們這麼做雖然不好,但是賊人不就不想別的偽裝了,您一網打盡,難道不好嗎?」

袁桓也很噁心內務府總領的做法,但是也不全是壞事,至少抓住了前朝公主,若是當初放出去了,她在外面興風作浪,不知道要折騰出什麼事。

現在也挺好的。

用陛下禿嚕掉的一層皮換來安定,很划算了。

錢元恆看他,無奈道:「你倒是會安慰人,若是人人都跟你這麼想,哪兒還有這麼多閑事,朕最近忙的頭髮都掉了。」

袁桓道:「那是陛下您身強體壯才會掉頭髮的,你看朱尚書年紀一大把,想掉都沒得掉,那秋天掉葉子掉的多的,都是強壯的大樹,小樹苗和老弱病殘,羨慕死了也掉不了一層。」

錢元恆忍不住笑道:「袁桓啊袁桓,你……你是要笑死朕嗎?」

「能博得陛下一笑,是奴才的榮幸。」袁桓回他一句,「陛下,您還得回去見皇後娘娘呢,別生氣了,萬一娘娘覺著您是氣她,哎喲喂……」

袁桓搖了搖頭,幾乎能夠想象娘娘生氣默不作聲,陛下做小伏低的場景來。

錢元恆向後倚在椅子上,錢正軒早半天被打發走了,他揮揮手,「袁桓你也先出去,讓朕自己靜一靜,好累。」

倒是能跟阿檸講,說不定阿檸還能幫忙想法子,可是若是沒辦法,他實在不樂意讓秦檸和錢正軒操心,知道自己身邊有不安定因素,這種提心弔膽,太難受了。

還是他自己受著吧。

錢元恆躺在御書房睡了過去。

半個時辰后袁桓輕手輕腳走了進來,輕輕嘆口氣,沒敢動他,轉身回了承乾宮,叫來了秦檸。

陛下這個脾氣,看著隨和,其實心裏面想的多,心思重,只有皇後娘娘能安撫他了。

袁桓也是擔心,錢元恆現在心裡說不定就是在自責。

因為自己的疏忽,讓宮裡出了這麼大簍子,還險些害了皇後娘娘,他心裡的滋味,好不了。

御書房裡錢元恆砸的茶水早被收拾乾淨了,整個屋內一如既往整潔乾淨,寂靜無聲。

錢元恆就倚在椅子上睡著,眼下一片青黑,睡的也不□□穩。

秦檸推醒了他。

錢元恆睜開眼,迷迷糊糊看了眼四周,打了個呵欠道:「阿檸,你怎麼過來了?」

秦檸摸了摸他的眼眶,無奈道:「我困了,自己睡不著,你回來陪我。」

錢元恆揉了揉太陽穴,笑道:「你啊……好啦我回去還不成么。」

阿檸也是非常努力了,為了不讓他覺得不好意思,還編出這麼個令人哭笑不得的瞎話。

門外天氣正好,大中午的錢元恆卻撒開了帳子抱著秦檸睡的香甜。

秦檸昨天睡得好,本來沒什麼困意,結果被他摟在懷裡,男人身上的熱氣傳來,慢慢也被熏得困了起來。

眨了眨眼,將腦袋放在他懷裡,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緊跟著也睡了過去。

歲月一時靜好。

秦檸醒來的時候,錢元恆早已不在身邊,旁邊的被褥上還留著淡淡的餘溫,,門口隱隱約約傳來幾句對話。

「陛下,刑部那邊的消息說,初雲公主想要自盡,被拉了回來。」袁桓的聲音壓的很低,只是室內實在寂靜,便聽得一清二楚。

接著是錢元恆道:「救回來就好,她這個態度,朕要懷疑是不是有個人,比她自己的性命還重要。」

初雲公主是前朝的公主,比她自己地位還重要的,只有她自己的兄弟了,那些肩負著復國重任的兄弟。

可是她被抓起來這麼久,沒有一個人來救過她,可見那兄弟也是個慫的,未必比得上她自己的膽識。

要錢元恆說,替還不如靠自己呢,把人供出來留下自己一命,一般人都會輕視一個美貌的花瓶公主,她在伺機而動,機會比靠兄弟大很多。

可惜就是想不通。

秦檸聽了一會兒,不大明白,便坐起身叫了他一聲。

錢元恆轉頭進來,睡了一覺之後精神煥發,笑著親她一口,「醒了?」

秦檸擁著被子坐在那裡,宛如一個錦繡叢中的仙子,春睡初醒,睜著寶石般的眼睛看著他。

秦檸道:「你怎麼不叫我?都這個時辰了,是不是該用晚膳了。」

「看你睡的香,沒捨得叫。」錢元恆微微一笑,「起吧,出去走一走,白天睡了這麼久,晚上該睡不著了。」

他說著將秦檸拉起來,自己動手給人換了衣服,秦檸倒是想反抗,最後覺著實在沒力氣,就隨他去了。

說是兩人一起散步,但是前面提燈的,後面跟著的,前前後後幾十人,錢元恆握著秦檸的手走在中間,當著這麼多人,也不好說什麼。他倒是有意將人遣散,又擔心刑部抓了初雲公主,她的同黨狗急跳牆,出來找事,身邊不跟著人,錢元恆自己都不放心。

只能純潔無比地拉著手手說話話。

夏天的夜晚月色如水,銀白的光輝灑下來,御花園裡奼紫嫣紅的鮮花都被鍍了一層銀光,看著比白天的艷麗灼灼多了幾分冷意,更顯得奪人心魄。

錢元恆指著棵金黃色的花說:「你看跟你像不像。」

秦檸淡淡來了一句:「我有那麼丑嗎?像你還差不多,花朵肥圓,長得還蠢笨。」

那花作為一朵花還是很好看的,可是若是拿來比人,就有幾分艷俗了,只有錢元恆那麼笨,才會說這種不招人喜歡的話。

錢元恆不服氣道:「我是誇你呢,怎麼你老嫌棄我,你再這樣我就生氣了。」

秦檸沒甚誠意地哄了句:「我錯了,你一點也不笨,改天有空了你去武場再練練也好呀,我聽人說你以前每天都去的,可是我一次也沒見過。」

錢元恆便有些尷尬,以前他的確非常勤奮,日更不輟去練武,畢竟是馬背上打來的天下,一天都不曾懈怠過。

可是自打秦檸進宮,他每天一有閑工夫就想個人膩歪著,沒有時間都要擠時間來膩歪,哪兒捨得浪費一整個時辰去做沒啥用的事。

因而時間一長,自然而然就荒廢了。

秦檸道:「正軒身子骨也不強健,以前在書院里就屬他生的瘦弱,以後你也帶著他,強身健體也好,不然我看著總擔心。」

錢正軒是小時候貧窮,虧了身體,雖然表面上不顯,其實底子很虛,十來歲的時候還愛生病,這幾年年紀大一點,才略好起來。

可是十五歲的人,照理說也不小了,他還是那副生嫩的少年面孔。

以前也找大夫看過,大夫說是不礙事,除了比旁人弱一點,也不耽誤別的,讓她只管放心。剛進宮那會兒她也問過太醫,白老先生也是這麼說的,給她唯一的提議就是讓靜觀其變,什麼也別做。

秦檸這會兒覺得練武倒是個好法子,有錢元恆在,也不用擔心師傅揠苗助長,只關心著兒子身體就好。

錢元恆點頭道:「好好好,我明天就帶他去,一定還你一個和我一樣的兒子,成了吧。」

秦檸噗嗤一笑,伸手捶了他一拳:「你可千萬別這樣,我兒子是文質彬彬的書生,不是你這種粗糙的男人,把他帶壞了我跟你沒完。」

輕輕打這一拳,不痛不癢的,錢元恆真沒啥感覺。

但還是配合著喊了一句:「阿檸你好狠心,我答應你就是了,幹嘛打我。」

他說著自己忍不住笑了出來,攬住秦檸的肩膀直樂。

宮人們也都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一個個抬起了頭看月亮,堅決不去打擾他們恩愛和樂的陛下和皇後娘娘。

這日子多麼美好呀,以前沒有皇後娘娘在的時候,陛下雖然性格一向好,但整個人都是沉穩如山的,也不愛與人玩笑,梁貴妃和沈淑妃爭權奪勢,整個宮廷氣氛都是陰沉沉的。

不像現在,陛下每天心情好,也愛笑了,對人也溫和了,皇後娘娘就更是慈和善良之人。

他們都很樂意繼續過這樣的生活。

兩人繞著御花園逛了一圈,天上的月亮漸漸升高,地上的花草也漸漸泛起露氣,空氣變得有幾分潮濕寒涼。

錢元恆摸了摸秦檸空著的另一隻手,果不其然是溫暖的。

「回去吧,我今天要早睡了,明天任務繁重啊。」錢元恆牽著她的手,語氣里儘是笑意。

秦檸反握住他的手:「趙嬤嬤說,你以前經常沒日沒夜地熬,身體都能守得住,現在不過是一天功夫,你自己看看都成什麼樣子了,以後千萬注意著呢,不能再三天打魚兩天晒網,你身體健健康康的,才有以後啊。」

秦檸感慨,錢元恆倒是知道給她調理身體,自從有白老先生的葯膳,她吃了幾個月,感覺身子好了很多,至少那咳嗽的舊疾,至今也沒犯過。

就是不知道愛護自己,也不想想,她好了他自己倒下了,哪兒還有天長地久。

所謂白頭偕老,不是你把另外一個人養好了,不拿自己當回事的,兩個人一起走到白頭,才叫白頭偕老。

這個傻男人。

她軟著聲音說「才有以後啊」對錢元恆的刺激是很大的,這個男人頭一次正視自己的身體,以前只想著寵著阿檸護著她,一輩子不傷害她不再離開她,卻從來沒想過萬一有一天他先走了,阿檸該怎麼辦。

阿檸比他想的遠,也想的多。

錢元恆心裡酸酸脹脹的難受,又帶著幾分甜蜜。

秦檸笑道:「你說說,每天被你養著,我倒是好了,眼看著長命百歲是沒問題的,可是如果以後沒了你,我還要長命百歲幹什麼。」

她低著頭,十五年前她就不想活了,只是不捨得正軒在世上受苦,好不容易跟他團圓,這輩子也不想再分開,若是有一天這個男人再離開她,並且永遠回不來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

正軒已經那麼大了。

可以自己生活了。

她說到最後,聲音里已經帶了幾分哽咽。

錢元恆沒說話,只是手上用力握了握她的。

男人手上的力氣伴隨著灼熱的溫度一起傳來,錢元恆宣誓般的聲音低低留在耳邊,他道:「阿檸,我一定陪你到老了的那一天。」

他以前便說過會陪她到老,可是一直以來都沒注意過這個問題,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他卻從不在意自己是否健康,難怪阿檸沒有安全感。

反正這一次,他不會再說那麼多,阿檸會看到她的阿恆,真的在很努力很努力為了他們的將來而活。

第二天早晨,錢正軒早早起床跟錢元恆去了早朝,本來還想著回個籠,再睡一覺,結果直接被尊敬的父皇提溜到了練武場。

錢正軒看著那一排排粗獷無比的兵器出神。

根據他的力氣,把東西拿起來倒是有可能,想舞動就是痴心妄想,所以父皇帶他來幹什麼,乾瞪眼看著嗎?

錢元恆轉身去換了身騎射服,錢正軒瞬間瞪大了眼睛。

大乾的將軍們穿的都很好看,英姿勃勃的鎧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班師回朝的時候能夠晃花人的眼。

錢元恆這一身又有些與眾不同,是金屬絲織成的輕軟鎧甲,沒有普通鎧甲的重量,卻有其光澤觀感,穿到身上英氣勃勃,威風凜凜,更顯得人高大巍峨,有種宛如山脈將崩的氣勢。

錢正軒不捨得眨眼,哪個少年心裡不曾有一個征戰沙場的夢,可是總被各種各樣的環境所限制,他很羨慕錢元恆這一身。

錢元恆看了他一眼:「你喜歡?我讓人也給你做一套,等幾天吧,你去換身輕便的衣服,今天繞著這個武場,先跑個……五圈吧。」

他本來想說十圈的,看了眼錢正軒的小胳膊小腿,還是改了口,這是親兒子,不是底下的兵,要知道心疼啊。

錢正軒吃驚道:「我為什麼要跑?」

「你娘的意思,說你身體不好,讓父皇帶你強身健體,聽話乖兒子,去跑,今天跑完就算了,不讓你做別的了。」

錢正軒聽到是秦檸的意思,乖乖閉了嘴,轉身走進了錢元恆換衣服的屋子。

錢元恆早就讓人給他準備好了一套適合行動的衣裳,就是丑的厲害,錢正軒甚至無從下手,完全理解不了他爹奇異的看法,明明自己穿衣服那麼好看,結果給他找的都醜死了。

還是說錢元恆對他有什麼誤解。

錢正軒心不甘情不願地換上身衣服,走出去的時候錢元恆已經在武場上跟人打起來了。

陽光下同樣兩件折射出冷厲光芒的鎧甲,以及手上拿著的鋒利的□□,你來我往之間,便有幾分氣壯山河的感覺。

錢元恆抽空對他喊了句:「兒子,去跑你的。」

錢正軒心塞。

這位據說是他親爹沒錯,跟他長得也一模一樣沒錯,為什麼在某些地方差那麼多。

為什麼他就不能是個強健的男人,而是個文弱的江南書生。

顯而易見,要他是個女人,也喜歡錢元恆這樣的,多有男人味。

還說挑人家朱小姐,就怕朱小姐看見他不喜歡。

錢正軒心裡充滿了不高興,羨慕地看了眼武場上的二人,慢慢悠悠繞著旁邊跑了起來。

真希望有一天他也能變成力能扛鼎的人物。

秦檸什麼時候來的沒人知道,只是錢元恆一轉臉就看到她站在旁邊,略一慌神,險些輸掉。

對方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也收了兵器,聲若雷霆喊了句:「皇後娘娘萬安。」

錢正軒也回頭,剛想停下來,錢元恆就淡淡看了他一眼,用眼神逼迫他繼續。

自己卻扔了□□,拋棄了對手,直接走到秦檸眼前。

他笑道:「你怎麼過來了,是不是想看看你家夫君的英姿。」

「我就是來看看你有也沒有聽我的話。」秦檸仰頭看著他,拿出手帕替他擦了擦額頭的汗,在他肩膀上拍了怕,像個長輩一樣誇了句:「真棒。」

錢元恆搖頭一笑:「你呀,別走,看看你夫君多厲害。」

秦檸回道:「我早知道了,我家夫君年輕時就能獨自打虎了,自然是厲害的,正軒這是幹嘛呢?」

「他身子虛,貿然上手怕傷了,我讓他先練一練,好歹把底子打牢了。」

秦檸看了會兒,有些擔心道:「你別累著他了,多心疼心疼,你兒子呢。」

「我有分寸。」錢元恆笑道,「累一點是肯定的,不會累壞他就是了,阿檸你別看了,待會兒這小子再不想做了,跟你撒個嬌什麼的,你忍得住嗎?」

他反正是不信的。

秦檸還真沒有信心能夠抵抗兒子的撒嬌,畢竟是兒子不是錢元恆。

這樣想著,她轉身欲走。

錢元恆單手拉住她,「你果然心裡只有你兒子,我這麼賣力讓你看我,你居然只想走。」

秦檸噗嗤一笑:「逗你呢,誰讓你有話不好好說,非要繞著彎子折騰。」

她上下打量了錢元恆一般,眼中的歡喜幾乎要溢出來。

「你穿這一身真好看,比平常那些繁瑣的打扮好多了。」

她說著還伸手摸了摸錢元恆的鎧甲,眉開眼笑道:「我還是第一次見呢。可惜沒能見過你和人打架的場景。」

錢元恆這一身不僅好看,重點是完全附和了秦檸的審美,她這麼看著,鎧甲襯托出錢元恆的寬肩窄腰,連最近長出來的肉都不顯了。

這個人站在這裡,便是英俊的代名詞。

錢元恆笑語道:「這還不簡單,袁桓,給你皇後娘娘搬一把椅子,拿點吃的喝的。」

「阿檸,你今天看了之後,回去要誇我的。」

秦檸笑斥道:「你臉皮真厚,我什麼時候不誇你了,還要自己討。」

她也是很高興,自己男人英俊又有氣魄,多少女人都要嫉妒她的,但是嫉妒了也沒用,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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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糠之妻做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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