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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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著就要開戲,戲樓里的人也滿了,樂師們正在調音,咿咿呀呀的絲竹聲夾雜著人聲,在耳邊迴響。

許妙芸的視線在沈韜的身上停留了片刻,偏過頭去,拿帕子壓了壓眼角,冷哼道:「開戲了,沈少帥自便吧。」

她正要轉身推門進去,吳氏跟著跑堂的一起上樓,看見許妙芸只迎了過來道:「妙妙,沈少帥說將隔壁的屋子讓給我們,我們去請太太過來這間吧。」

許妙芸這時候已經收起了方才的那陣難受,為了這樣的男人傷心,她替自己覺得不值,幸好連老天爺都可憐自己,讓她重活一世,能看清他的真面目。

然而沈韜的視線卻依舊停留在她身上,他不知道她為什麼要落淚,不過聽方才跑堂的說,許家大少奶奶請了吳太太過來,吳家那小子,前世倒是沒在她的跟前獻過殷勤,這輩子只怕也沒那麼容易死心的。

她是不想嫁給那獃頭木腦的吳德寶,所以才難過的掉眼淚嗎?

「花老闆的戲很好,許小姐慢慢聽。」沈韜淡然一笑,轉頭吩咐跑堂,去準備另一間屋子,卻沒瞧見許妙芸那臉上變幻莫測的表情。

戲……很好……,他果然是個……

許妙芸臉頰漲得通紅,不等吳氏上前,擰著帕子推門進了包間里。

吳太太和幾位陪客的太太奶奶很快就到了。吳氏早已經將另一間屋子收拾停當,請了馮氏和吳太太進去。許妙芸知道她們要聊些什麼,不好意思跟著,正巧洪詩雨跟著她母親洪太太來做陪客,兩人找了一個靠窗的角落坐了下來。

韓氏忙著跟眾位太太奶奶介紹二房的兩個姑娘,細細打探誰家有未娶親的成年男子,忙得不可開交。

「前幾天的報紙你瞧見了沒有?那日本人死了!」

外面的戲已經開演了,許妙芸因方才的事情心緒不佳,也沒往樓下的戲台上看一眼,倒是洪詩雨覺得很有意思,在中間休息的時候,才找她說起了話來。

許妙芸恍了個神,抬起頭道:「月月送了報紙來給我,我也瞧見了,這就叫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正是呢,要不是我瞧見了報紙,還不知道我以前是見過那日本人的,這兩天嚇得我晚上都睡不著覺。」洪詩雨一壁說著,臉上又露出后怕的神色來,小聲湊到許妙芸跟前:「那日本人也喜歡聽戲,我在這鴻運樓遇上過他幾次。」

許妙芸哪裡有心思聽這些,視線漫無目的的往樓梯上掃了一眼,卻見那花子君一身楊貴妃的扮相,進了拐口沈韜的那間屋子。

那屋子的窗戶是開著的,正好可以看見樓下的戲台,許妙芸就看見花子君在沈韜對面的位置上坐了下來,沈韜親手倒了酒,兩人說起了話來。

花子君背對著許妙芸,壓根看不清他的神色,可沈韜卻是面朝窗外的,雖然只看見一抹側顏,但也能依稀分辨出他笑得開懷。

許妙芸努力讓自己不要去想前世的事情,卻還是忍不住擰著手指間的帕子,臉上難掩幾分羞憤。

……

「沈少帥,花某不喝酒。」

戲目休場,花子君只有片刻的功夫休息,他是特意來向沈韜致謝的。

「這是上好的金銀花茶,可以潤喉清嗓,花老闆不妨試一下。」

沈韜挑眉看著眼前人,視線的餘光卻瞟到不遠處的窗口,一雙水汪汪的杏眼正帶著幾分怨恨看過來。沈韜覺得自己沒有會錯意思,許妙芸看他的眼神中,確實藏著幾分怨恨。

可她為什麼要怨恨自己呢?就因為上回撞了她嗎?

花子君已經喝完了一盞茶,厚重的容妝下看不清他的神色,修長的手指托著白瓷杯盞,淡淡道:「金銀花確實可以清熱解毒,但有一種跟它長的一模一樣的植物,卻可以毒死人。」

沈韜淡笑:「沒想到花老闆涉獵甚廣。」

兩人彼此相視一笑,以花茶代酒,緩緩細品。

沈韜喝完茶,忽然就站了起來,走到包間的窗口。中場休息的時間,堂客們嘰嘰喳喳,甚是吵鬧,許妙芸見他走到窗口,嚇得急忙收回了視線,等再抬起頭的時候,那包間的窗戶卻已經關上了。

那雙如小鹿一般楚楚可憐的眸子實在勾人,讓沈韜心猿意馬,沒有辦法安心談正事。

「佐藤死了,日本人一定不會善罷甘休,肯定會查到你們戲班來。」

「所以沈少帥讓人拍照登報,想借督軍府的勢力保我?」

沈韜不羈一笑,靠著背後的椅子伸了個懶腰,笑道:「反正外界傳聞我沈韜風流浪蕩,男女通吃,是時候換換口味了。」

即使是化了妝容,花子君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過了片刻才淡淡道:「這一回,就讓你占這個便宜。」

外面的戲又要開場,跟班的喊了花子君下樓,沈韜推開窗戶,見許妙芸已經沒坐在窗口了。

……

馮氏和吳太太相談甚歡,喊了許妙芸過去見人。

吳太太最喜歡漂亮女孩兒,尤其是許妙芸這樣,從小看著長大,卻還越長越漂亮的。只可惜自己的兒子吳德寶卻一般,雖說擺上家世,配許妙芸也夠了,但兩人站在一塊兒,總少了那麼點金童玉女的感覺。可再這樣,也打退不了吳太太一心想把許妙芸娶回家的心思。

況且,這次是許家先投出的橄欖枝,她不過就是順桿爬而已,害怕將來許家後悔嗎?

許妙芸低著頭,卷卷的髮絲垂在胸口,一排錯落的長睫忽閃忽閃,讓吳太太越瞧越喜歡。

「我家德寶也不知道哪一世修來的服氣。」吳太太感嘆了一句,拉著許妙芸的手捨不得鬆開。

馮氏也跟著自謙道:「是我們妙妙的福氣,德寶為人老誠可靠,對我們妙妙又盡心,這樣的後生去哪兒找。」

許妙芸聽著她們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寒暄,心裡終究是如一團亂麻一般。前世她喜歡沈韜,可嫁了他才知道所託非人。前世她不喜歡吳德寶,可今生若是不嫁給吳德寶,她還能嫁給誰呢?可若就這樣從了父母之命,嫁給了吳德寶,那她白得來的這一輩子又有什麼意思呢?

外頭的戲忽然停了下來,吵吵嚷嚷的,吳氏推門進來,皺著眉心對眾人道:「也不知道那花老闆犯了什麼事兒,讓巡捕房的人帶走了,跑堂的說今日的戲散了。」

許妙芸聽了這話心怦怦的跳,有人推開了窗子,她看見幾個穿制服的巡捕正押著一個人往外走,那人看上去是很是斯文儒雅、膚色有些蒼白,一雙丹鳳眼炯炯有神。

「那就是花老闆?」人群中有人議論紛紛,「卸了妝倒也一般,只是當戲子的偏有一股風流別緻在裡頭,怪不得連沈少帥都被他迷住了。」

許妙芸聽了這話頗覺刺耳,在坐的也都是有頭有臉的太太奶奶,雖然知道這裡面的門道,究竟不好意思開口。

吳氏便笑著道:「今日真是不巧了,我看我們就這樣散了吧,改日我再做東。」

來的都是陪客,也沒什麼損失,見下次吳氏還要請客,紛紛就起身告辭了。吳氏親自送了吳太太下樓,才去隔壁通知韓氏母女,那韓氏還在跟人聊天,聽說要散了,頗覺得有幾分失落,笑著跟人招呼告辭。

馮氏見了她那樣子就鬱悶,索性偏了頭不去理她。

巡捕房的車剛剛就從鴻運樓的門口開走,許妙芸和馮氏眾人站在台階上等黃包車,忽然看見一輛黑色福特車停在自己的面前。

沈韜掃橫了周副官一眼,蹙眉道:「你停車做什麼?」

周副官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莫名其妙踩了剎車,愣了片刻才道:「三小姐出來了。」

沈韜橫便偏過了頭,看著許妙芸就站在自己一窗之隔的邊上,嘴角勾起一絲玩味的笑意。

她好像也看見了自己,抓著她母親的手臂緊了緊,一雙黑漆漆水汪汪的眸中帶著幾分防備,不自覺的咬了咬唇瓣。

又恨又怕?沈韜摸了摸下巴,相信自己絕對不可能長的那麼面目可憎。

許妙芸隔著車窗看見沈韜,心下頓時漏跳了一拍,還以為沈韜又要不知好歹的湊過來,嚇得急忙就低下頭去。

沈韜看著許妙芸低下頭去,眉心皺起一朵小花,偏頭吩咐周副官:「跟好前面巡捕房的車。」

許妙芸等了片刻也不見對方有動靜,心裡七上八下,只聽汽車馬達轟的一聲,那轎車已經跟著前頭巡捕房的車子開走了。

心裡說不清是一種什麼感覺,明明是鬆了一口氣,但總覺得怪怪的,許妙芸伸著脖子往汽車的方向看了一眼,方才還停在自己跟前的龐然大物,只剩下了一個小點兒。

沈韜看著後視鏡中伸著脖子逐漸變小的身影,挑了挑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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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小嬌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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