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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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許長棟回了家,馮氏便把今日和吳太太商議的事情告訴了他。吳家的意思是可以先把親事定下來,畢竟許妙芸如今年紀尚小,吳德寶大學也尚未畢業,成親倒是不急在一時。

許長棟往西式的煙斗裡面添了一小撮的煙葉,點上抽了一口,才抬起頭問馮氏道:「你問過三丫頭的意思了?」

吳德寶雖不錯,到底許妙芸年紀小,在這種事情上頭只怕還沒開竅。如今又是新時代,盲婚啞嫁的那一套已經落伍了,總要問問她自己的意思。

「我雖沒問三丫頭,但她也不小了,總也能看出幾分來?她既沒遠著吳家那小子,想來也是願意的吧?」馮氏一時也吃不准許妙芸的心思,自從這次從法國回來之後,許妙芸就比從前懂事了許多,但母女兩人的感情,反倒沒有從前那般親近了。

「抽空問問她吧,畢竟是她的終身大事。」許長棟覺得吳德寶不好不壞,但絕對稱不上什麼乘龍快婿,老實有餘,幹練不足,還有就是他的品貌,確實算不得俊朗。

以前吳有財明裡暗裡和自己提過幾回,他總當聽不懂,但這次遇上了督軍府的事情,他這才鬆了口氣。

「吳家那個小子,妙妙給了他,確實讓他佔了便宜了。」許長棟一想起自己嬌養了十幾年的女兒,終究要嫁給一個平常男子做妻室,心裡還是捨得的很。

「老爺不就是嫌棄那孩子長容貌平常嗎?我瞧著挺好的,面目周正,這叫富態。」馮氏低低的說了一句,去薰籠上給許長棟添了一盞茶,繼續道:「若論三丫頭的品貌,本是該再好好找一找的,但如今是我們著急著定下來,又怎麼好挑三揀四?況且我瞧著德寶就蠻好的,小時候雖有些調皮,如今卻憨實得很,對三丫頭又盡心,長得好看有什麼用?人人都說那少帥沈韜好看呢……他還巴巴的送禮過來,你怎麼不肯三丫頭嫁給他呢?」

許長棟被馮氏這一通搶白說的沒了話,只蹙眉看了她半日,見她愁眉不展的,忍不住笑了起來:「我就是這麼一說,就被你嘮叨了半日,可知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馮氏見許長棟又跟她掉書袋子,也不理他,自顧自道:「你既怕委屈了三丫頭,我什麼時候抽空去問問她便好了。」

……

許妙芸從鴻運樓回來之後,精氣神便有些蔫蔫的。她雖知道自己和沈韜那些都是前世的事情了,可一想到他喜歡男人,便覺得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一樣,任憑自己怎樣想忘記這件事情,卻也忘不掉。

知春見她不出去見人,連老太太那邊也鮮少去了,心裡難免有些擔憂。

「小姐這是怎麼了?是不是那天出門受了風寒,怎麼這般懶懶的?」

許妙芸搖了搖頭,想起這時候志高該睡過午覺了,與其在房裡悶著,不如到吳氏那邊逗逗小侄兒,還能找幾分樂子。

吳氏正在和房裡的丫鬟一起學打毛線,這都是洋人傳進來的新鮮玩意兒,如今天冷了,她想給大少爺打一條圍巾,給志高打一副小手套。

吳氏看見許妙芸過來,便放下了針線迎上去,志高在臨床的炕上摺紙玩,小茶几上放了一堆亂七八糟的報紙。

許妙芸笑著道:「嫂子,我在房裡怪沒意思的,你忙你的,我和志高一起摺紙玩。」

吳氏讓丫鬟去倒茶,自己又坐下來繼續織毛線,抬起頭看了許妙芸一眼。這小姑實在長得好看,五官中便是任何一樣拿出來單看,也都讓人讚不絕口,大約這就是別人口中的天生麗質。

她作為吳家的女兒,自然是希望肥水不流外人田的,但說句公道話,吳德寶能娶上許妙芸,那真不知道是幾世修來的福分。

「上回德寶請你去看電影,也沒看成,等這周末他下了學,我讓他再補你一場。」

如今的年輕人比吳氏當年談對象還要開放幾分,總不著急著把婚定下來,先要相處一段日子,用時新的說法叫做談戀愛。

而談戀愛的場合也比以前多太多,看個電影、亦或者去舞廳跳個舞、看看展覽,再不濟一起逛個百貨公司,那也比她們那時候只能在長輩見面的時候,私下裡瞅上一眼強多了。

許妙芸正在幫志高裁紙,並沒在意吳氏說什麼,吳氏只當她不想去看電影,又笑著道:「法租界又開了一家百貨公司,要不然你們去那裡玩玩,聽說樓上還有一個咖啡店,裡面藏了好多書,年輕人專愛去那邊。」

吳氏負責許家后宅的對外交際,見多識廣,知道的事情也多。許妙芸倒是沒什麼興趣,只淡淡道:「嫂子喜歡和咖啡嗎?我卻不喜歡,那味道比黃連還苦幾分。」

許妙芸說起這話不由笑了起來,想起前世的自己,明明覺得咖啡苦的鑽心,卻偏要在人前喝咖啡,還要那種不加糖不加奶的,彷彿多了這兩種配料,自己就不是地道的新派名媛。

「我也不大愛喝的,加了糖和奶還能喝上幾口,卻總不如茶喝來順口。」吳氏說著也自嘲了起來,笑道:「上回和商會裡的幾個年輕太太去交際,她們就愛和咖啡,只我要喝茶,還被她們笑話老土,我便只好說我這幾日總失眠,怕咖啡喝多了,晚上睡不著覺。」

如今的風氣就是這樣,洋人占這申城的地盤不走,有錢有名望的人要拍他們的馬屁,說是崇尚新思想,其實也不過就是崇洋媚外罷了。

許妙芸想想自己前世也是這般的,便不覺得吳氏說的那些有什麼好笑,只開口道:「我們中國人喝慣了茶的,這都幾千年的傳統了,哪裡能一朝一夕就變了,嫂子你只別理那些人,讓她們喝多了咖啡,晚上睡不著才好。」

吳氏見她說的俏皮,笑得前仰后翻的,跟著道:「就是!難道洋人的就什麼都是好的了?咱老祖宗傳下來的就沒一樣有用的?這我也是不信的。」

許妙芸仍舊低著頭給小侄兒裁紙,那報紙是兩天前的,她一時信手翻了翻,卻見沈韜又上報了。只不過這次同他一起上報的,還有鴻運班的班主花子君。

雖是黑白的照片,但拍得卻是極俊秀的兩個男人,一個穿著西式禮服,笑容如風風拂面;另一個卻是中式的長袍,胸口掛著懷錶,亦是風度翩翩。

許妙芸匆匆的掃了一眼報紙的內容,才知道前一陣子死了的那個日本強*奸*犯藤井,也是這花子君的金*主之一,因他從巡捕房被釋放后唯一去過的地方就是鴻運樓,所以花子君被帶去了巡捕房問話。

結果同許妙芸猜測的差不多,花子君因被沈韜看上了,輕而易舉就被撈出了巡捕房。

「妙妙,天氣冷了,我也幫你織一條圍巾,你喜歡什麼顏色?」

吳氏打著絨線忽然想起這個,抬起頭問許妙芸,卻見那人拿著一張舊報紙發愣,只過了片刻才回過神來,慢悠悠回她道:「嫂子別忙了,還是給大哥織一條圍巾吧。」

只等許妙芸走了,吳氏這才放下了針線,走到炕上的小茶几前,翻了翻那一疊被小娃兒弄的亂糟糟的報紙,瞧見了上頭登著的內容。

吳氏是過來人,想著沈韜名門世家,如今又是這華東三省督軍府的少帥,人又這樣好看,許妙芸雖說怕他,可她畢竟年少,這幾次三番的偶遇,免不了也會生出幾分情愫來。

好在這沈少帥當真不是省油的燈,風評太差,如今又包起了戲子,只怕要傷了不少大家閨秀的心呢。

……

韓氏正在老太太房裡陪她打麻將,因是三缺一,老太太讓把吳氏也喊了過來。

妯娌倆住在同一個屋檐下,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老太太想著上次督軍府送禮的事情也過去了,便有心讓她們兩人稍微碰碰頭,別老是針尖對麥芒的樣子。

韓氏早把之前的事情丟開了,自摸了兩把,贏了點錢,便笑著道:「早知道那沈韜是這樣的人,上回我們就不該收他的東西,倒叫我還白跑了一趟還禮,幸好沒讓我見到督軍夫人,不然要真攀上了關係,我如今還下不來台呢!」

韓氏心裡自然不是這麼想的,男人愛玩那是天性,看見漂亮的女人要玩,看見漂亮的男人也要玩,這都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誰叫人家有權有勢呢?只是她在馮氏跟前拉不下這臉,又想著反正那日連個正主也沒瞧見,便索性撇開了關係,好讓自己比著馮氏高人一等的模樣,也省得老太太覺得她勢利眼,總是嫌貧愛富。

馮氏面無表情的聽她在一旁自賣自誇,隨手從牌局中撈上一張牌來,攆開大拇指看了一眼,笑道:「不好意思,自摸清一色□□,小嬸子,給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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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小嬌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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