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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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城入了秋天氣就有些冷了,下了幾場雨後,空氣中都是一些潮濕的氣息。許妙芸在家悶了幾日,周末的時候,吳德寶果然又來約她。

大約是前世吃了沈韜的虧,許妙芸這輩子看人已比前世務實很多,雖然吳德寶依舊是方臉闊額,她倒也不像前世那般嫌棄他。馮氏總在自己跟前說吳德寶的好話,就怕她瞧不上吳德寶的長相,其實她現在也已經漸漸明白,嫁人當真不是看個皮囊,看個家世這般容易的。

吳德寶提議去法租界新開的那家咖啡館,說老闆是正宗的法國人,許妙芸才從巴黎回來沒多久,必定知道那裡的法國大餐做的正宗不正宗。

許妙芸倒是無所謂的,不過能有空出去逛逛也好,她這幾天正為了上學的事情心煩,多少有些矛盾。若回絕了這事情,許長棟必定會不高興,如今家家的女兒上學,獨她不去,許長棟面子上也過不去。若去了吧,學校的事情不少,又是處處宣揚新思潮的地方,沈韜的妹妹和自己又是同級……

吳德寶見許妙芸坐在車裡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以為她不高興出門,小聲試探道:「你要是不想去喝咖啡,我知道美術館有個展覽,我們也可以去看畫展。」

許妙芸擰著眉心想了想,看畫展那麼無聊,那還不如喝咖啡得好,她雖然不喜歡咖啡,但聽說那邊是有很多英文書借閱的,前世學的洋文基礎還在,找幾本小說看看,打發打發時間也好。

「還是去喝咖啡好了,我正要去借幾本書看看。」

吳德寶便問她道:「妙妙你想借什麼書看?我們學校的讀書館近來倒是新進了一批歐美的著作,只是都是全英文的,你要是喜歡,我可以翻譯給你看。」

這些英文著作都很得大學生的喜歡,但在吳德寶的眼中,許妙芸還是一個尚未進入女校的傳統女孩,雖說去了一趟法國,但未必會懂多少洋文。

許妙芸聽了倒是饒有興趣,想了想道:「你不用替我翻譯,借一本英文詞典給我就行,若是有的話,幫我借勃朗特姐妹的《簡愛》和《呼嘯山莊》。」

這兩本書許妙芸前世也曾翻看過,但那時候心思浮躁、忙於應酬交際,都是翻了一半就丟下了,如今有大把的閑暇時間,倒是可以抽空看看。

「這兩本書已經沒有了。」吳德寶皺了皺眉心,又想起許妙芸也不曾上學,也不知她是從哪裡聽到的這兩本書,便問道:「你從哪裡聽來的這兩本書,圖書館倒是有兩本的,我去借的時候,就已經被人借走了。」

許妙芸聽說已經被人借走,便只稍稍嘆了一口氣,人有時候就是這樣,當有閑暇想做一件事情的事情,才發現其實已經錯過了。

外頭天氣雖冷,但大街卻很熱鬧,汽車進了租界,停在馬路邊上。

電車噹噹當的經過,吳德寶開了車門讓許妙芸出來。她今天穿了一件長袖的旗袍,並不是很貼身的款式,外面套著酒紅色的呢子大衣,頭上歪戴著一頂同色羊絨帽子,插著幾根白色羽毛。原本這帽子上還縫著一片黑色蕾絲,被許妙芸拆了下來,這樣戴著,看上去就不至於太成熟。

「你穿洋裝和旗袍的時候都那麼好看。」

別看吳德寶長得富態,但畢竟受過高等教育,人品也是絕對紳士的。更何況他真心喜歡許妙芸,便覺得她不管怎樣打扮都讓人耳目一新。

況且現下的那些交際花們總喜歡把前衛時尚掛在嘴邊,旗袍越做越緊身,叉也越開越高,雖然確實奪人眼球,但能將寬大的旗袍傳出恬美優雅的感覺,許妙芸還是頭一個。

許妙芸聽了這話卻是微微一愣,腦中盡無意間浮現起一絲前世的記憶。那時候她才剛同沈韜成婚,還算是蜜裡調油的恩愛時光,他平日里有幾分幽默風趣,說話帶著點不羈,總能引得她一笑。

那日她因穿了一件稍稍露背的洋裝,面上沒什麼,心裡卻到底擔心自己這樣開放大膽會引來非議,便問了沈韜一句:「你覺得這件怎樣?」

那人一雙桃花眼從她後背掃過,身子傾到她面前,將她纖腰一摟,咬著她的耳朵道:「你不穿更好看。」

到底是想到了這樣露骨的話,許妙芸的臉頰頓時就羞得通紅,吳德寶以為她是因為自己誇她才這樣,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後腦勺笑著道:「我們上去吧,咖啡館就在樓上。」

這是一家新開的百貨公司,吳德寶熟門熟路,領著許妙芸去坐電梯。櫃檯里放著各種香膏、首飾、手錶、鋼筆,樓上有洗頭房,還有牛奶公司,咖啡館在三樓。

周末的咖啡館里人不少,多半都是洋人,也有不少年輕人,剩下的便是打扮入時的進步女郎。這時代讓女性思想一下開放起來,而洋人在申城無異於是上等人的存在,結識洋人、甚至嫁給洋人,是很多進步女郎的夢想。

許妙芸和吳德寶找了靠角落的位置坐下,店堂的燈光有些灰暗,四周的裝飾都是書架,角落裡還放著摺疊梯,方便顧客找書用的。

這裡的大部分書都是英文原版,而且看上去有些年頭,大概是老闆在國外的舊書攤上收來的,成本低廉,但在申城很是難得一見。

點了一杯摩卡,又叫了一份法式瑪格麗特的小點心,許妙芸把外套放在卡座上,出去找幾本書看。雖然人多,但畢竟是這樣高雅的地方,周圍的環境很安靜。

許妙芸能聽見那些進步女郎用不怎麼熟的英語和洋人交流,大家半懂不懂、半推半就,目標一致之後,便起身離開。

仔細想想,其實如今自己的目標和她們也沒有什麼兩樣,不過就是找一個合心意的人嫁了,能圓圓滿滿的過完這輩子。

她看了一眼坐在卡座上翻雜誌的吳德寶,憨厚老實的樣子,其實真的沒什麼不好。

最上排的書都是一些英文版的工具書,平常沒有人借閱,所以放得很高。許妙芸過了年也才十六歲,現在的個子比以前矮了小半個頭,根本夠不到。她原本想喊吳德寶過來幫忙的,卻見他不在座位上,便拉了一旁的摺疊梯過來,站在第二級的台階上,伸著脖子找書。

幸好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讓她找到一本。許妙芸正要伸手去拿,偏偏還差了那麼一點點,她踮著小短腿還想上去一級,誰知道那梯子竟不太牢靠,底下的支架一滑,許妙芸連人帶梯子都歪了下去。

在這樣的公共場合摔跤算是小事了,丟臉才是大事,許妙芸幾乎是條件反射的要尖叫出聲,身體卻穩穩的落入了一個堅實的懷抱中。

她嚇了一跳,魂還沒回來,慌忙間只知道那人戴著禮帽。許妙芸正打算站穩了好好謝謝對方,卻聽那人先開口道:「許小姐是想借這本《聖經》嗎?」

沈韜話音剛落,便能感覺到許妙芸被他攬在臂彎的細腰僵了僵。她的腰身一直保持的很好,盈盈不足一握,柔軟的像是沒有骨頭一樣,但方才卻僵住了。

許妙芸這時候已經推開了沈韜的懷抱,臉上自然是不好看的,好在燈光昏暗,只能看見她酡紅的臉頰,以及眉心淺淺的皺紋。

「沈韜,你做什麼老跟著我?」女人的直覺總是格外靈敏,若說她和沈韜前世有緣,難道這輩子也逃不開嗎?

「我還要問許小姐呢,怎麼這麼巧,我到哪兒,許小姐也到哪兒?看來我們真的很有緣分?」

沈韜笑的漫不經心,此刻的心情倒是不錯,他最近有些事情要辦,並沒有刻意跟著許妙芸,能在這裡偶遇,當真是緣分了。

「誰跟你有緣了?你這個……」許妙芸一個激動,差點兒就將別人說他的話給吐了出來,最近申城老百姓茶餘飯後最大的八卦,莫過於知道堂堂督軍府的少帥是個兔爺兒。

許妙芸為了這事情還鬱悶了幾天,但想起自己跟沈韜那些事情已經過去了,這兩天好不容易才放了下來。

「我怎麼了?」沈韜一臉坦然的問她,十五歲的許妙芸,他前世不曾認得,卻原來是這般天真無邪的。

「反正你不好!」許妙芸也不知道要怎麼說,氣得瞪著水汪汪的眼珠。

沈韜只是站著,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看她表情豐富的在自己面前抓狂。

「文瀚,書找到了嗎?」

有些雌雄莫辨的聲音,中氣卻很足,輕柔中帶著磁性,讓人忍不住抬起頭來尋找聲音的來源。許妙芸就這樣好奇的抬起頭,第一次那麼近距離看見花子君——上海灘的名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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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小嬌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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