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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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許長棟從廠里回來,一家人吃過了晚飯。

許妙芸見馮氏並沒有問起她什麼,只乖乖的回房睡去。大少爺許霆跟吳氏也回了自己的院子,馮氏吩咐丫鬟們收拾停當,服侍許長棟洗腳。那人在木盆里泡上了,拿了茶几上的一份報紙看了起來。

洋人又擴了租界的地盤,一個日本人□□了中國少女,被關在了巡捕房。許長棟看到這裡氣憤的把報紙丟在了地上,馮氏嚇了一跳,彎腰把報紙撿起來了。

「家裡的事情還急不過來呢,你又為了這些國家大事生氣。」馮氏頓了頓,見許長棟眉心鬆了一些,才把今日周副官上門的事情說給了他聽。

許長棟聽完依舊是擰著眉心,馮氏看著他,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她心裡兀自著急,正打算跟他說起吳家的事情,把許妙芸的親事定下來,她才能放心。

過了片刻許長棟才道:「東西是三丫頭讓送去二房的嗎?」

馮氏點了點頭,下午茶的時候她去了老太太那裡一回,兩人都已經通過了氣。

「東西是三丫頭讓送去的,卻也是老太太的意思,昨兒晚上三丫頭也不是故意騙你,原是她坐在車裡,並沒看得真切,自然不敢告訴你。」

馮氏處處護著許妙芸,哪裡會讓許長棟生她的氣,只繼續道:「老太太的意思是,督軍府這樣冒冒失失的送禮過來,總讓人心下不安,若我們能這樣將錯就錯搪塞過去,那邊見我們弄錯了,可知我們原不想攀這富貴,說不定也就算了。」

許長棟仍舊是不說話,只接了馮氏手上的報紙又看了半日,等覺得洗腳水有些涼了,這才擦乾了站起來,轉頭對馮氏道:「你和母親的顧慮自然是對的,但督軍府豈是那麼好糊弄的?」

他把報紙遞到馮氏跟前,朝她指了指,才想起她不甚識字,只向她道:「日本人□□少女這案子,若不是督軍府從中幫忙,靠巡捕房那些酒囊飯蛋,哪裡破得了案子?如今日本大使館已經迫於督軍府的壓力交了人,連日本人都要禮讓沈家三分,哪裡這麼容易就被你們糊弄過去了?」

馮氏並不懂這些,但聽許長棟這麼一說,也知道沈家的勢力,心下終究有些著急,紅了眼眶道:「沈家那麼厲害,那我們如何是好?」

許長棟這時候卻已經心思清明,低頭想了片刻道:「你和母親的想法固然荒謬了些,但也是個辦法,督軍府既送了東西來,自當禮尚往,既然二房收下了,那你同老太太說一說,就讓弟妹去走這一趟。」

馮氏原本還擔心,聽許長棟這麼說,頓時就笑了起來,兩人雖是老夫老妻,但感情甚篤,馮氏又正是徐娘半老的年紀,只往許長棟的懷中一挨,略帶著羞澀戳他胸口道:「你這……老滑頭一樣的。」丫鬟僕婦見了這般,都主動退了出去。

……

第二日馮氏就同老太太商議起此事來。對家是督軍府,既親自送了禮來,禮尚往來也是正理,老太太讓把韓氏叫了過來。

韓氏昨兒已經在房中樂了一晚上,但唯獨有一事不順心,那就是按著大房的說法,這些東西都是給許淑芸的。雖然許淑芸是二房的姑娘,但畢竟不是從她自己肚子里生出來的,韓氏心中略有不爽,聽老太太說讓她去督軍府還禮,便想著帶上許秀芸一起。

「如今不比從前,姑娘們也都是出門見人的,哪像我們那時候盲婚啞嫁的,進了洞房才知道自己的男人長什麼模樣。」

韓氏一壁說,一壁笑著往馮氏那邊看了一眼,見馮氏安坐在一旁,臉上興緻不高,心道她到底還是見不慣二房好的,如今知道那些東西不是給許妙芸的,就開始甩臉子給她們看了。

她越這麼想就越得意,繼續道:「老太太既然讓我去還禮,我就帶著秀芸、淑芸一起去,也當是讓她們也見見世面。」

老太太聽了這話心下嘆息,韓氏這一出去,終究要丟許家的面子,可丟面子,也總比當真把這事情讓大房攬下來強,只要讓督軍府知道許家大房沒這種攀附富貴的心思,再早早的把許妙芸的親事定下,那這樁事情,也算是了結了。

……

許妙芸聽知春從外頭打探來的消息,知道韓氏要帶著兩姐妹去督軍府,忍不住捂唇瓣笑了起來。沈督軍的原配乃是前朝的格格,最重門楣家世,以韓氏的身份,怕是連督軍府的大門都進不去,就要被勸回來的。

韓氏若是進不去,但沈韜耳目眾多,自然知道許家的意思,若真能就此罷手了,那就再好不過了。許妙芸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了。

吃過了午飯,聽說韓氏已經備著禮要往督軍府去,許妙芸打算回房睡個午覺。馮氏身邊的丫鬟過來傳話,說親家少爺來了。

許妙芸過去正房的時候,就瞧見吳德寶坐在正廳的黃花梨靠背椅上,梳著時下流行的四六開,身上穿著藍白條紋的西服,正在和吳氏她們說笑。

吳德寶是吳家的活寶貝,少時淘氣的很,專愛捉弄許妙芸,那些樹上的知了、草垛里的螞蚱、稻田裡的田雞,都是他抓來跟許妙芸分享的。偏許妙芸是個膽小的,看見這些就哭,鬧的他沒少吃他老子娘的拳頭。

後來他姐姐嫁了過來,兩家人越發親密了,但他們年紀也大了,反倒就生疏了。如今他在聖約翰大學學金融,學業忙了,就來的更少了。

許妙芸前世卻是一點兒不喜歡吳德寶,嫌棄他和他父親一樣,身上總有著一股銅臭味,雖沒什麼惡習,但終究是個紈絝。後來他畢業之後,去了財政司當科員,聽說是交過幾任女朋友的,但最後娶了哪家的姑娘,許妙芸也不清楚。

前世的那些雖然過去了,但有一點許妙芸可以確認,吳德寶喜歡自己。

「三妹妹這新髮型當真好看,比恆安百貨公司上頭的洗頭房裡做的還好看,卷的自然,看著也不傷頭髮,終究是法國那邊的手藝,只怕上海灘馬上也要流行起來了。」

吳德寶看見許妙芸過來,早就笑著站了起來,撿著她的頭髮誇了一通,他是個細心人,知道她這新髮型未必能入得了古板保守人的眼,特意先誇她一番。

馮氏聽了果然很高興,笑著道:「她也說是流行,我總看不大習慣,如今看著倒是真好看。」

許妙芸沖著吳德寶笑了笑,他謙遜的移開了視線,轉身對馮氏道:「伯母,今天大劇院上演《茶花女》,我特意過來問問三妹妹,肯不肯賞臉跟我一起去看看。」

馮氏不知道什麼叫《茶花女》,吳氏忙道:「就是時下流行的電影,有個熒幕在前頭,人在上面動來動去的。」

馮氏好奇問道:「那是真人嗎?」

吳氏便道:「不是真人,竟像是鏡子里的人。」

馮氏又道:「那不就是皮影戲?」

這一番話說的許妙芸和吳德寶都笑了,吳氏也只掩嘴道:「不是皮影戲,太太要是有興趣,改日我帶你去看。」

馮氏連連擺手道:「我看不了那種稀奇玩意兒,還是你們年輕人去吧。」說完,又抬起頭對許妙芸道:「德寶都來了,你去換件衣裳,同他去吧。」

許妙芸原本不怎麼想去,但想著日前因為督軍府送禮的事情,馮氏必定擔心,估摸著私下裡已經有了什麼想法,吳德寶這時候來,沒準還是吳氏通風報信的,她要是不去,倒是卻了她們的好意。

況且……經了前世的事情,她也明白看人不能光看外表,吳德寶對她好,雖然在長相上富態了點,那也能說明他們吳傢伙食好啊。

「德寶哥,那你等著,我去去就來。」

許妙芸回房換衣服,選來選去,選了一件長袖帶蕾絲邊的收腰洋裝。吳德寶穿的是西服,她要是穿一身中式的襖裙,站在一起就太不合時宜了。

外面陽光明媚的,正院的金桂花都開了,飄著香氣,馮氏和吳氏親自送了兩人出門,臉上俱是喜氣洋洋。

吳德寶是自己開車過來的,許妙芸坐在副駕駛的位置,兩人的汽車才剛剛啟動,在牆角的不遠處,沈韜丟下一根煙,指著前頭的汽車對周副官道:「開快點跟上去。」

巷子里人多,也開不快,周副官一腳油門下去,汽車就跟了上去,兩車不過隔開五六米的距離。

沈韜看著前頭車窗里映出一個小巧秀氣的身影,捏了捏下巴:「撞它!」

「啊?撞什麼?」

周副官一時沒反應過來他說什麼,扭頭看了沈韜一眼,只見那人忽然一手把住了方向盤,伸出長腿,一腳踩在了自己的腳背上。

砰的一聲……督軍府的福特車已經撞上了財政司長家公子的座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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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小嬌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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