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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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軍凱旋而歸那日,付巧言就在朱雀門樓上等。

她凝眸展望遠方,穿著當初送他離京的那身正紅大衫,頭上的金冠閃著炫目多彩的朝華。

明明還未至雙十年華,卻獨有一身威儀氣派。

付巧言眉目姝麗,黛眉橫掃,星眸璀璨,唇間一點硃砂色,端是仙人天成。

幾位知道內情的閣老都私下裡嘆過,宸皇貴妃雖不是世家大族出身,卻頗有幾分太後年輕時的風采。

這位年輕的宸皇貴妃娘娘能在宮變時挺身而出,獨自一人引靖王出宮,實在很有魄力。

今日來的人不少,顧紅纓和榮靜柔也一併到場,都焦急地等在那裡。

在另一旁駐足而立的是面色蒼白的太后和淑太貴妃。

付巧言回眸,擔憂地望著太后:「娘娘,要坐下歇歇否?」

太后搖頭,沒有講話。

付巧言只敢在心裡嘆氣。

太后自打得知護國公主的死訊就一直無法開懷,哪怕她和淑太貴妃一起勸說幾日,也毫無用處。

護國公主以身殉國,堪為忠烈,只太后從小把她養大,一時無法接受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劇。

付巧言抿抿嘴唇,還是覺得心裡難過得緊。

自己養過孩子,才知道那一把心酸滋味。

就在這時,朱雀大街盡頭隱隱能看到明黃的軍旗,軍鼓雷雷,鼓動著每個人的心房。

時隔三月未見,付巧言實在很思念榮錦棠。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老話說的不假,自從宮裡出了那樣的事,她就總覺得心浮著,沉不下來。

只要他歸來,陪伴在身邊,冷冰冰的長信宮才能再度變成家。

付巧言不由自主往前走了兩步,她緊緊盯著前方,期待著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

彷彿過了許久,又似只一瞬間,御旗衛的身影便出現在眾人面前。

朱雀大街兩側的百姓皆歡呼雀躍起來,他們唱著跳著,歡迎保家衛國的戰士們歸來。

隊伍越來越近,能看清的人便越來越多,付巧言看到了沈侯爺,看到了顧將軍,最後看到了那張魂牽夢縈的英俊面容。

許久未見,他高了也瘦了,人曬得黑了許多,對著她笑的樣子,卻依舊一如往昔。

付巧言終於忍不住笑著流出眼淚。

她沖他揮了揮手,給他做了一個口型。

「陛下,歡迎回家。」

在她身邊,顧紅纓看到了父親,笑得像個孩子。而榮靜柔沒有找到穆漣征的身影,站在那慌亂得不知所措。

只有太後娘娘肅穆而立,她目光長久地跟隨著那個鮮紅的棺木,終究什麼都沒說。

記憶里那個可愛的小外孫女彷彿還只有一點點大,她會膩在自己身上,甜甜叫她:「皇祖母。」

以後,再也聽不到了。

等到前頭宴會都結束,榮錦棠和付巧言才終於回了景玉宮。

榮錦棠趕了好幾日的路,都沒機會打理自己,進了宮便直接去暖室沐浴。

這回他沒叫付巧言,她自己卻跟了進去。

「陛下。」她這麼叫了他一聲,眼淚就要跟著掉出來。

榮錦棠拉著她坐到身邊,一雙漆黑的眼眸緊緊盯著她的面容。

真是看不夠。

「許久未見,心中甚是想念。」

他用力握著她的手,此刻才覺得心中安穩下來。

「宮裡的事朕都知道了,」他幫她換下衣裳,帶著她一起泡進浴桶里,「好姑娘,你很勇敢。」

付巧言一頭埋進他的肩窩裡,泣不成聲。

「陛下,您終於回來了,終於回來了。」

榮錦棠低頭親了親她的頭髮旋,眼睛也有些濕潤:「恩,朕終於回來了,你不用再害怕了。」

兩個人在一起,才是完整的家。

景玉宮側殿的小床上,安安已經長大了好幾圈。他笑著揮舞這蓮藕般的小胳膊,彷彿觀音坐下的金童。

榮錦棠小心翼翼他抱進懷裡,感覺五臟六腑都歸了位,這個可愛的小東西這麼軟這麼小,他要好好教養他長大。

「小頑皮,父皇回來了。」

付巧言站在一邊,看著他們父子兩個笑。

次日早朝過後,榮錦棠去暗牢訊問榮錦榆,沒人知道他們說了什麼,只知道傍晚時分榮錦榆在獄中自盡,以他的性格,定不願在眾目癸癸之下被人奪去性命。

靖太貴妃被褫奪封號,白綾賜死,死後未葬入平陵妃園寢。

勤政殿里,榮錦楨給榮錦棠行了大禮,他身上的稚氣彷彿一夕之間便消失殆盡,只剩下死氣沉沉的絕望。

「多謝陛下開恩,允臣安葬母親兄長。」

榮錦棠嘆了口氣,叫他不要再跪:「你也開懷些,等過兩年事情淡去,再讓你出宮開府吧。」

他比榮錦棠還要年長一載,若不是出了這樣的大事,這兩日他就應該出宮了。

榮錦楨茫然地看著他,眼睛里滿滿都是痛苦。

「陛下,他們這是為什麼?求什麼?」他喃喃自語。

母親和兄長做的這些事他一概不知,可能因為他平時太傻,又可能他們信不過他,直到事發那日他才從外人口中聽說。

那一刻,要說山崩地裂也不為過。

榮錦棠同他算是一起長大,最了解他的脾氣,這逼宮謀反的大事他是肯定全無參與。

「皇兄也不要太過傷懷,過些年等你大婚,朕還指望你在政事上多出出力。」

他這麼說,就是表示自己完全沒懷疑過他。

榮錦楨抿了抿嘴唇,又跪下行了大禮:「多謝陛下隆恩。」

等榮錦楨默默離去,榮錦棠也不由嘆了口氣。

一家骨肉至親,卻鬧到這樣下場,他摸著身下冷冰冰的龍椅,終於還是起身叫寧城:「去慈寧宮。」

慈寧宮裡,太后正坐在院中發獃,幾月不見,她鬢邊華髮已斑白。

此時已是初夏時節,天氣一日比一日炎熱,院中的花草美麗多姿,競相綻放。

太后望著嬌艷的牡丹,竟一點歡喜都體會不出。

榮錦棠緩步而入,就陪在她身邊駐足靜立。

太后苦笑出聲:「陛下來了,坐吧。」

榮錦棠就坐到她身邊,認真看著她:「母后,護國的婢女隨軍回來上京,她講公主給您留了一封信。」

太后灰茫茫的眼中一下子就閃出神采,她問:「在哪裡?」

榮錦棠就向她身後招招手,青禾紅著眼睛跪倒在太後身前:「給太後娘娘請安,奴婢青禾,是公主身邊的大丫頭。」

「我記得你的,你叫青禾,你姑姑叫青歌。」太后垂眸看著她,問,「你姑姑呢?」

青禾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姑姑去陪公主了,她道公主一個人在那邊會害怕,她陪著走一程也好。」

太后的眼淚順著蒼老的臉頰滑落,她哽咽道:「你姑姑是個好的。」

青禾把懷中的信取出,呈給太后:「娘娘請看,這是公主特地留給您的信。」

太后抖著手接過,無聲地痛哭著。

那封信很長,卓文惠寫了很多事,說了很多話。

她最後說:「皇祖母最是心疼我,它日孫兒歸來,望皇祖母笑著接我。」

太后道:「好,祖母最疼你。」

護國公主最終葬在剛修建完成的平東陵中。

那是太後娘娘和淑太貴妃娘娘為自己選的長眠地。

太初三年五月二十,太後言年事已高無法處理宮事,命宸皇貴妃統理六宮事。

太初三年五月二十三,禮部上書言陛下后位空虛,宸皇貴妃育嗣有功,孝敬天成,端懿惠和,堪為後宮表率。

太初三年六月初六,榮錦棠下旨冊封宸皇貴妃為皇后。

太初三年八月十五,行封后大典。

這一日付巧言身穿正紅如意雲紋對襟大衫,肩披深青色綉五彩雲龍紋霞帔,頭冠九龍四鳳禮冠,一身威儀盡顯於此。

禮部尚書手捧詔書,朗聲而誦。

「朕惟道法乾坤,內治乃人倫之本。……咨爾妃付氏巧言,深慰朕心,崇勛啟秀,中正凜然,端莊淑睿,克令克柔,安貞葉吉。茲仰承太后慈命,以冊寶立爾為皇后。」

「皇后立坤和宮之表范,承乾元宮之恩德,應徵母儀天下萬國,佐宗廟維馨之祀。」①

付巧言再三跪拜,然後緩緩起身。

她一步一步踏上青玉石階,行至最高處,走到榮錦棠的身邊。

他們並肩而立,那一刻終成龍鳳眷侶。

文武百官三叩九拜,朝見新后。

榮錦棠牽起付巧言的手,在她耳邊輕聲道:「初見你那日,是個大雪紛飛時。」

付巧言一愣,微微向他偏頭看去。

榮錦棠面容俊朗,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母後宮中的梅花盛開,朕那日心情煩悶,便頭一回去後殿散心。」

付巧言只覺得心口湧起一陣熱意,那洶湧的情懷湮沒她的理智,叫她實在無法再克制自己。

榮錦棠捏了捏她的手,笑道:「只是沒想到,機緣巧合下,給自己救了個娘子回來。」

「陛下。」付巧言幾近哽咽。

榮錦棠突然張口道:「你怎麼跪在這裡?不冷嗎?」

付巧言抿著嘴唇,抖著聲音答:「回八殿下話,奴婢受了罰,姑姑讓跪這反省。」

他又問:「冷嗎?」

付巧言又答:「冷得很。」

這四句說完,兩個人相視一笑。

記憶深處的這一段過往,是他們最初的相逢。

雖不美,可彌足珍貴。

經年過去,山水千重,四季更迭。

容貌變了,年紀變了,身份也變了。

不變的,是他們初見時的那一雙眼。

榮錦棠的眼眸彷彿帶了點點星光,照亮了付巧言那時半埋入深淵的心。

也照亮了她此生歸路。

榮錦棠輕聲道:「巧言,生辰快樂。」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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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女為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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