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惑
等安然回到凝雪院時,十娘還沒有回來。
她趁著清靜,把翠屏和錦屏叫進來說話。
「錦屏,我記得你是侯府的家生子?」安然有件一定要弄明白的事,思來想去還是要從侯府中下手。
錦屏點點頭。「我曾外祖家是先老祖宗的陪房,我娘在太夫人院里伺候過茶水,後來配給了侯爺院里的小廝,我得了恩典,八歲才進來服侍。」
聽了她的話,安然不由眼前一亮。
錦屏家在侯府算是歷經三代了,一定知道侯府中不少秘辛!
很快錦屏又半吞半吐道:「……我爹娘都不是很得用,怕是能幫上姑娘的有限……」
安然並沒有表現出失望來。
她很清楚,若是錦屏的爹娘都是得用的,錦屏也不至於分到她屋中當差。然而有了這些關係,安然相信她能抽絲剝繭的找出真相來。
「我才回來,可謂是人生地不熟。」安然放軟了語氣,她嘆息似的道:「往後還少不了讓兩位姐姐多多扶持。」
翠屏和錦屏忙連聲稱不敢,不過二人也定下心來。九姑娘身邊沒人,若是她們能扶持好九姑娘,姑娘自然記得她們的好,等到九姑娘發達了,也就是她們的出頭之日。
「有件事要托錦屏姐姐辦。」安然對錦屏道:「你幫我去打聽一下,在侯府伺候十五年以上的老人裡頭,有人聽說過我和六姑娘的嗎?」
錦屏和翠屏對視一眼,都有些疑惑。
「只需旁敲側擊的問一問便好。」安然見二人仍是不解,只得細細道:「我和六姑娘的生身之人可曾在侯府中出現過?若是沒有,我和六姑娘出生后,府中下人里有人知曉我們的存在嗎?」
或許六娘相信關於自己身世的說詞,安然卻是不信的。
上一世她並沒有回到侯府,至於緣故,她心中有了個大膽的猜測,只是還需證實。
錦屏點頭應下。
想到今日見太夫人的情景,安然又多囑咐了一句。「小心為上,絕對不可以透露出風聲來。」
「姑娘,您放心,我曉得輕重!」錦屏用力的點頭,就差賭咒發誓的保證了。
安然笑了笑。
她相信,這是自己托錦屏的頭一件事。若是錦屏想死心塌地跟著自己,這件事自然會辦得妥當。
如果錦屏辦不妥當也無妨。就算傳到太夫人耳中,她好奇自己的身世也是正常。若是太夫人順勢而為給了她另一個解釋,她只裝出相信的樣子便好。
只是錦屏翠屏二人……怕是不堪用了。
囑咐完這件事,安然便只挑了些府中尋常事問了問,算是對侯府多些了解。
「侯爺身邊有四位姨娘,麗姨娘、蘭姨娘原是夫人身邊的丫鬟,夫人讓她們當了侯爺的通房,等她們有了身孕后,開臉給抬了姨娘。麗姨娘生了七姑娘、蘭姨娘生了十姑娘。」
「還有春姨娘、何姨娘兩個,她們年紀不過比六姑娘大上兩歲,生得如花似玉。雖沒有子女傍身,卻因為極得侯爺寵愛,便也抬了姨娘。」
別看侯府里的庶子庶女不少,府中有姨娘身份的只有四個人,其中有兩個便是七娘、十娘的生母。還有兩個年輕貌美的姨娘沒子女。
這麼說十幾年之前,府中有身份的姨娘便只有兩位了?可那時府中已經有了三個庶女、兩個庶子……
「大爺、二爺的姨娘呢?」安然很奇怪,在沒有嫡子的情況下,生了庶長子的人地位在府中也該是很高了,怎麼會連個姨娘都不是?
翠屏壓低了聲音,小聲道:「聽說兩位姨娘犯了事,彷彿是用巫蠱之術詛咒夫人。後來是太夫人心慈,念在她們生育有功,便只讓她們去家廟帶髮修行,不許大爺二爺見她們,權當府里沒這兩個人。」
「如今大爺、二爺知道這事嗎?」安然忙追問。
翠屏先是搖了搖頭,隨即又露出了不確定的神色。誠然,連她都知道的,難保大爺、二爺沒聽到些風聲。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安玹、安琅幼時或許不知事,可長大后養在夫人身邊、卻是庶子身份,又沒有姨娘照拂,時間久了也會覺得奇怪罷!
不過便是對內宅勾心鬥角壓根兒不擅長的安然也知道,為了自己的前程,他們還是不知道比較好。
這件事著實透著古怪。
已經生下庶長子、庶次子了為何還要詛咒夫人?當時趙氏只生了兩個嫡女而已,對庶子並無威脅。難道她們緊緊是怕一旦趙氏生下嫡子,會擋了她們兒子的前程?
也不對,為了一種可能,就賭上了自己的人生?可能有一個是傻的,難不成兩個都是傻的?
突然,她想到了早夭的庶長女、庶次女。
明明是暖春四月,安然再次感到了刺骨的寒意——有些事暫時還是不要深究的好!
安然定了定神,讓翠屏找出了她的妝奩匣子。
她挑出了尋常、分量足的金首飾讓錦屏包了起來,想了想又讓她去找太夫人送的銀票。
「再放兩張五十的銀票進去。」安然把示意翠屏把東西包好,又拿出了兩張五十兩的銀票遞給了錦屏。「把這兩張託人去外面兌了。送二十兩碎銀子,一併跟首飾銀票包起來,給安汐送過去。」
「剩下的八十兩你們替我收著,若有急事,便從裡頭支取。」
兩人先是一愣,便齊齊答應下來。
如今瞧著九姑娘是個極有主見的,沉穩又果決,往後定然錯不了。
安排完這一切,安然卻沒能鬆一口氣。眼前有重重迷霧,她卻沖不開看不透。
「你們兩個去忙罷,讓青杏她們進來服侍就好。」安然揉了揉額頭,溫聲道:「已經沒什麼要緊事了。」
安然的話顯然讓錦屏和翠屏很受用,兩人答應著去了,又把青杏、青梅叫進來伺候茶水。
和昨夜一樣,安然只是隨意問了幾句家常,她的態度平和又親切,經過了昨晚值夜,青梅的態度已經親昵了許多,青杏還是有些拘束,少了些活潑。
急不得。安然在心中告誡自己,還有錦屏和翠屏在,她不能表現得太明顯。
「桃枝和桃葉也是跟你們在一處當差的嗎?」安然狀似隨意的問道。
青杏搖搖頭,輕聲道:「回姑娘的話,我和青梅是一起在園子里當差的,桃枝和桃葉原是靜安堂處的人。」見安然不解,她忙解釋道:「靜安堂是太夫人院里的佛堂。」
安然笑了笑。
這下子人算是齊全了,身邊的兩個大丫鬟是原本趙氏院子里的人,兩個小丫鬟是太夫人院子里的人。
要如何把這些人都收為己用?要如何才能掌握主動權?
安然托著腮,微微嘆了口氣。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感覺,著實難受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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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夫人的動作很快,還沒過兩日,安汐和安沐的去處便已經安置好了,她還特許姐弟二人跟安然來道別。
翠屏等人識趣的退了出去。
「姐,我可以留在你身邊!」安汐雖不懂宅門中的彎彎繞繞,善良淳樸的她卻本能的感覺安然的日子沒那麼好過。「我和小沐商量過了,小沐是男孩,讓他出去讀書就好。我跟姐姐在一處!」
安沐也連連點頭。
「大姐,我已經是男子漢了!你不用惦記我!」安沐拍胸脯保證道:「我會好好讀書,給大姐丟臉!」
安然心中一暖。
她還曾想過,讓他們出去,兩個孩子會不會覺得她有了富貴出身,就不要他們了。兩個孩子還是這樣的乖巧、懂事……
「你有多調皮、貪玩兒,我還能不知道?」安然親昵的點了點安沐的額頭。「乖,你既是男子漢了,那出去后便好好讀書,照顧好你姐姐。」
「姐——」安汐見安然絲毫沒有鬆動的意思,還想說些什麼,卻被安然打斷了。
安然態度溫和卻又堅定的道:「小汐,聽話。」
當年「霸道」的安然餘威仍在,當她這麼說的時候,已經沒有迴旋的餘地。
看著兩個孩子有些失望的神色,安然心裡也不是滋味,可她不得不這麼做。
她不怕侯府苛待安汐和安沐,她更怕侯府會「捧殺」安沐!安沐才十歲,尚未定性。若是有人故意引誘他學壞,他的一生便都毀了。自從安然對於接她回府的原因有了猜測后,行事更是打點起萬分小心。
若是有安汐在身邊,時時提點督促著他,安沐便不至於長歪。
安然也曾想過自己是不是死過一次后就太多疑了,可她不能拿安沐的一生去賭!
兩個孩子見安然態度堅決,只好神色怏怏的跟安然道別。
「小沐已經是男子漢了。你們在外面好好地,大姐便放心了。」在他們紅著眼圈要走的時候,安然露出鼓勵之色。忽然她壓低了聲音道:「總有一日咱們還能像以前一樣。」
兩人驚愕的抬頭,目露喜色。
總會有那麼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