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馬語詩如今臉上紅艷的堪比亭外海棠花，直扭手中帕子，垂首嬌羞嗔怪：「奴家正在賞花，這位先生突說出這番話來，實在是羞煞人家。」說完又使勁扭帕子。
我眉毛便忍不住抖了抖，低頭頗是替她那帕子擔憂，只怕被她一個不小心撕的粉身碎骨。扯得遠了些，我轉身對蘇衍斐笑道：「貴人，您看這位小姐豐頷重頤、眉如彎柳、鼻頭豐隆、、耳珠厚大，乃是旺夫相，貴人若是有此女為妻，定然……定然……」
到此，我卻是說不下去了，只因蘇衍斐一張俊臉越發沉鬱，那眸光寒冰一般也冷下來，嗖嗖如刀子般恨不得在我臉上挖下塊肉來。
我生生打了個寒顫。
他盯著我笑的溫柔的都能滴出水來：「定然什麼？」
我卻只覺得毛骨悚然，當真不敢說下去，莫不是尚未說到他心坎上，還是他如今心心念念還想著那阮沁瞳？說起當初，蘇衍斐一身官袍露臉蘇城巡撫衙門，那真真是一瞥驚鴻，自此蘇城女子非蘇不嫁，那阮沁瞳自是芳心暗許，誰知蘇衍斐竟誤娶了我，可憐阮大小姐大病一場，便在我嫁給蘇衍斐一個月後下嫁給了現在的相公，可阮沁瞳如今已是有夫之婦，我便是神仙也無法了。
袖子被扯了扯，我低頭便見馬語詩朝外努了努嘴。
我心領神會，躲閃著目光呵呵乾笑：「既然遇到，不如一起出去走走。」我望著亭外開的正好的海棠花，開始胡言亂語：「如今春光大好，百花齊綻，良辰美景……」
蘇衍斐一甩袖子，扔了句：「也好。」便踏出亭去。
馬語詩帶著小翠一個箭步追上去。
我期期艾艾與兩位門神跟在最末首。
走在最前面的蘇衍斐步子突頓了頓，轉身看我，竟似是無奈一嘆：「老人家身子不便，不如扶著我罷。」
陶醉在幸福中的馬語詩終意識到我的存在，回過頭來看我，旋即又萬分崇敬的看向蘇衍斐。
蘇衍斐自始至終都未看她一眼，不知為何，我心裡竟很是欣慰。
可我萬萬不敢與他走的那般近，乾笑道：「老朽我身體很好……」話未說完，只被他強自拽了過去。
遂馬語詩委委屈屈的帶著小翠跟在我二人身後，手被他握住，我手心裡只滲出一層冷汗來，又不敢擅自拽出來，想到自己方才竟然覺得蘇衍斐不睬馬語詩深感欣慰，只覺自己頗是不厚道。可一時又不知說什麼才好。
恰山階兩側上海棠花妖嬈，堪堪一枝橫在蘇衍斐面前，錦簇開於枝頭，甚是鮮艷，我忙打趣：「有道是『玉貌妖嬈花解語，芳容窈窕玉生香』這解語花還需美人來配才更顯妖嬈，貴人說是不是？」
我看了看馬語詩，馬語詩面頰羞紅，局促低下頭來，小翠悄悄對我豎起拇指，我滿意的看向蘇衍斐，此番他若是再不解風情，實在傷了人家姑娘的心。
蘇衍斐聞言竟也頗是讚許：「你說的不錯。」遂探手摘下開的最好的一簇，捏在纖白的指頭把玩。我兩眼亮了亮，他若就此簪入馬語詩發中，我也便可功成身退了。
誰知他掠唇一笑，垂眼斜斜簪進在我那花白髮里。
如此，怕不只我呆住，身後幾位也已石化了。
想我一個年過半百的老翁，竟被一男子將花插入發中，若讓人瞧見，只怕是望見了老妖怪，想想都覺得可怕，我幾乎掩面淚奔。
這廝，鐵定是故意的。
忽聞身後小翠驚呼：「小姐！」
我回頭一看，原是馬語詩受不住驚嚇，暈了過去。
蘇衍斐淡聲吩咐身後門神：「送這位小姐回府。」轉眸對我掀唇一笑：「已到午時，你定是累了，不如去吃些東西。」
我……我如今也說不出話來了。
俗語常雲化悲憤為力量，化干戈為玉帛。我全然將羞憤化成食慾，放眼一望，石桌上皆是我喜吃的飯菜，因扮成旁人，我也不怕丟了慕家臉面，當即狼吞虎咽風卷殘席，吃到一半才發覺他竟未動筷，斯斯文文坐在我對面，盯著我笑的頗是風騷。
我抹抹嘴，給他夾了一筷子的肉：「你吃。」
他微微一怔，旋即鳳眼眯起，彷彿是竭力忍笑，我有些莫名其妙的瞪著他。
緩了緩，他眯眼伸出潔白的指點點唇上，才用淡然的語氣說出來：「夫人，鬍子掉了。」
我本能摸了摸人中處，果然光溜溜冷嗖嗖……還有他方才叫我什麼，夫……夫人？
我竟極是淡定的笑了笑：「老朽年紀大了，掉些毛髮是常有的事。」我放下竹筷，淡定的咧唇而笑：「多謝款待，告辭。」
蘇衍斐鳳眸一挑：「不送。」
我直接便從凳子上跳起來，轉身便走。
卻聞身後他低低的輕笑聲。
我腳步愈快，估摸著走出他的視野，掩面而逃。
我發誓，日後再也不要見到他了。
老太前來查崗時，已是傍晚，我正穿著汗衫小寐，她自門縫裡瞧了瞧倒也未說什麼，第二日清晨才叫自己的陪嫁丫鬟汪姨帶我去前廳吃飯，廳里的鴉雀無聲，只聞竹筷碰到瓷碗的磕磕聲，極好的秉承了慕家老太「食不言寢不語」的訓誡。我偷偷往桌上瞧了瞧，難得做了東坡肉，此刻已經所剩無幾，急急抓起筷子去夾，卻突被人端到一旁，我想都未想就瞪過去。
本小姐的小弟慕彥風無辜純良的對我一笑，露出白白一雙小虎牙：「大姐，小心吃胖了嫁不出去。」
想到他為了區區一匹馬便將我和朱眸仁出去的消息賣個蘇衍斐，我心裡很是悲涼。慕家老太使勁敲桌子：「慕行雲，坐下來吃飯！」
我只好懨懨的坐到椅上。
慕流水挑著盤中幾根菜葉挑了半天，才夾了賣相好的放到口中慢慢咀嚼，頗是優雅文靜，慕老太讚許的點點頭，又看了看我，那東坡肉已被慕彥風幾口便吃下肚去，我欲哭無淚的低頭喝湯。
大家小姐，自然是腰如細柳，身輕如燕，行路無聲，大魚大肉自然不能碰的，況慕老爹近來發福的厲害，吃多了魚肉多有不適，因此慕家雖家財萬貫，飯桌上除了供應慕彥風長身體所需的魚肉之外，皆是些清湯素菜，慕流水自小喜食素，自然不在乎，唯苦了不吃肉不能果腹的區區不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