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不安之夜

第29章 不安之夜

「珠兒,我沒事,你去取紙筆墨來。」北宮羽扶額緩緩站起,喝了一杯龍井。

可能是放的久了,茶有些涼,一杯入肚,讓她打了個寒顫,明慧取了一件披風給她披上,明珠在一旁小心的磨墨。

青黑色的墨跡摻著清甜的泔水,廂房內的瓜果清香混雜著墨香飄散在每一個角落,下筆有神,每一個提筆都很乾脆,撇捺舒展,若大江東去。

可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珠兒,麻煩你跑一遭。」北宮羽放下筆,將信紙折好,塞進一個素白的信封遞給明珠,目送明珠出了廂房,她才起身搭上明慧的手,「慧兒,隨我去浸個湯浴。」

京城的一處宅邸,庭院沒有面門那般華麗,偌大的宅邸卻沒有亮起一盞燭燈,從長廊到屋裡的每一個角落,都空蕩蕩的沒有人煙。

庭院應是許久沒有打理,雜草已經長過了矮石墩,雜草堆中有一處石台,仔細看了好久,才能依稀辨別出那是一張棋台。

院中三兩棵榕樹的根須都長進了土裡,來年春天應該能生出許多子子孫孫來,在這沒有人氣的宅邸中,這些花草倒是長得生機勃勃。

房中,瓷器清脆的落地聲劃破了夜空,把這片寂靜摔得粉碎,院中的螢火蟲一驚,在空中打了個轉躲進了草堆里。

「冷靜點,冷靜點,你不能離她這麼近,你會害了她。」一個男子在暗黑中喘著粗氣,不間斷的喃喃自語。

「公子要離誰遠些?該不會是妾身吧?」突然,一個嬌柔的女聲在這黑暗中的一個角落中升起。

「公子這般惱怒,在跟誰生氣?該不會是……」女聲慢慢飄近男子,如同魑魅魍魎。

「你來這裡做什麼!」男子低聲呵斥,一道銀白在漆黑中劃過,接著就是女子吃痛的呻吟。

在黑暗中,看不清男子對女子做了什麼,只聽見一個重物滑落,發出「砰」的悶響,似乎是第六感作祟,用覺得女子捂著脖頸發出「嘶」的痛苦聲,想必一定是被男子傷到了。

「這就算給你個警醒,這裡不是你想來就能來的地方。」銀光稍縱即逝,接著就是類似金屬碰撞的聲音。

女子悶聲摸著自己的脖頸,冰涼的手心滑過一股溫暖黏稠的液體,半晌她才用嬌滴滴的聲音說道,「公子,妾身見你匆忙離開才一路尾隨你到這來,妾身只是在擔心公子,公子怎得還不領情。」

男子的聲音還是依舊冰冷,恍若給置身冰窖尋求一絲溫暖的人潑一盆冷水,「我如何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操心?你只需要做好我交代給你的事就行了。」

「公子!妾身愛慕你多年,她能做到的我也一樣能做到,為什麼我為你犧牲了這麼多,你確看都不看我一眼,難道你連一絲溫情都不願意給我?」女子踉蹌的站起,跌跌撞撞在黑暗中摸索男子,遍尋無果只能對著虛無大喊。

黑暗中安靜了許久,連風兒也不敢從這刮過只能繞路跑,這樣的安靜讓女子不得不懷疑,那個人是否還在那裡。

「公子?」女子請問,脖頸間的那股溫暖的液體已經停止了流動,乾巴巴的留在她的脖間。

「你如何……」

他的聲音有些混沌,不經意聽真的聽不出來,女子隱約覺得,站在黑暗中的男子遠遠沒有自己記憶里那般剛毅。

「你說什麼?」女子按捺不住好奇心,再次發問。

男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再度恢復了冷漠的聲音,但他說出這句話時,冷漠和另一種情感交織在了一起,「你如何能與她比?」

女子愣在原地,她隱約從這冷冷的話中感受到了他滿滿的愛意,若冬日裡的一旭溫陽,照著身體暖洋洋的,若一朵凌霜而開的血色的梅花,清香怡人,儘管這愛意不是對自己。

「公子,妾身雖不能與她比,但妾身卻能時時刻刻陪伴在公子身邊,但她不行。」女子對著黑暗回應。

男子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對著女子冷聲命令道,「你要盡自己所能幫她,無論犧牲什麼,都要護她平安。」

「犧牲我的性命也要護她周全是嗎?」女子自嘲的一笑,或許她也沒指望男子回答,自問自答道,「放心,我怎會把你輕易還給她。」

京城以蘭雅河為界劃分南北,又以蘭雅河為介將京城的兩大商業區相連。

醉鄉樓與弦音閣分別地處京城南北兩大市井之中,醉鄉樓地處蘭雅河以南,弦音閣處於蘭雅河以北。

一河之隔,氣候卻有著天壤之別,從北海吹來的冷風似乎被蘭雅河阻截,若搭一隻輕舟穿過半島河口,便能感覺到身邊的冷風都被這暖洋洋的河水感化了,溫聲細語地在渡客耳邊呢嚀。

一城之中,千里之內,竟出現四季不同的光景。

蘭雅河畔,來來往往趕晚市的布衣因為匆匆忙忙,掉了錢袋,身後一位女子撿起,擠過人潮洶湧的人群快步追上,將錢袋交還給他。

收到錢袋的人笑著鞠躬表示感謝,就在他把頭抬起的時候,女子已經消失在了人浪中,再尋而不得。

南市與北市的布局大致一致,走過港口就是魚市,再走幾里便可以看到賣小飾品的商鋪,晚風撫過幾隻紙糊的風車,越轉越快。

一個孩子被一個壯年男子抱著,死死的看著風車,腦袋忽左忽右的點動,看了許久,她才吵鬧著嚷著叫她的阿爸給她買。

她的阿爸摸了摸衣兜,為難的看著懷中的孩子,孩子異常懂事的停止了鬧騰,努了努嘴,撇過頭把眼睛埋在阿爸的懷裡,故意不去看那個誘人的風車。

阿爸有些自責的拍了拍孩子的肩膀,忽然,他的手中多出一支風車,發出沙沙的響聲,他吃驚的看著把風車塞到自己手中的女子。

女子用食指抵住嘴唇,示意他不要說話,又指了指埋在他懷裡的孩子,眨了眨眼影入了人群,片刻,她聽見了孩子興奮呼聲,笑著越走越遠。

走過小商販聚集的街道,再往下走就是酒樓區,一排排竹樓木屋再配上紅燈彩光甚是風雅。

在燈紅酒綠之間,最熱鬧的當屬觥籌交錯,笙歌疊起的醉鄉樓,醉鄉樓依山而建,依偎著天明山,得以冬暖夏涼。

今夜,散發著暖意的醉鄉樓中擠滿了各方貴賓,或笑或飲,像在歡聚慶祝節日。

席間,眾位賓客和歌妓夾雜而坐,歌妓用嘴銜著一隻金杯,口對口送到男子們的嘴邊,釀了許久的桂花酒,混雜著歌妓身上濃濃的脂粉香入腹。

然而,這般風情和情志也留不住各位賓客的心思,眾人的眼睛時不時的觀察著戲台,像是在尋找什麼人。

不過,不用費心思想就能猜出來,他們是在等月滿樓,與北宮羽能並稱京中美人的月滿樓自然不會只有美色出眾。

北宮羽擅舞擅歌,七弦琴聲更是波動了無數男兒的心,而月滿樓也因一曲琵琶弄音聲名鵲起,可她的架子遠比北宮羽大的多,怎會輕易露面,想來他們今日也是白等。

而此刻,樓中突然響起箏琴和鳴,抬頭望去,是醉鄉樓中的「八大音仙」,她們低頭閉著眼睛,一下一下撥弄著手下的箏琴。

賓客也慢慢閉上眼睛醉在這高山流水般的音調里,醉鄉樓,不僅美人醉人,連聲樂也足以讓賓客一醉方休。

琴音到了高潮,月滿樓揮舞著絲帶躍進舞台,她以舞姿入場,讓賓客們呼聲一片,而「八大音仙」皺了皺眉有一絲不滿,這不滿並不是對月滿樓,而是因為她的入場慢了整整兩個音節。

或許底下的賓客察覺不出來,但有著絕對音準的「音仙」,看著她勉強踩在音調上牽強跳舞多有不悅。

歌舞昇平中,一位女子踩著樑上的瓦片輕巧融入月色,或許「音仙」們永遠不會知道,月滿樓的兩秒遲鈍是因為她。

「哥,這裡有一封給你的信。」月滿樓在舞后匆匆進入廂房,將一封信件交給百里嵐,顏色有些不大好。

「誰寄來的?你的臉色怎麼這麼不好?」百里嵐接過信,慢慢拆開,皺了皺眉道,「沒有落款。」

月滿樓的不安更加明顯,她拽住了百里嵐的手腕,顫抖道,「哥,我們被發現了,那個送信的人知道我們的本名。」

百里嵐轉身捏了捏她冰涼的手,把她抱在懷裡,「姒姒安心,你的哥哥沒這麼容易暴露,這封信是月兒的親筆。」

「這分明是男人的字!」月滿樓看了眼信,喊道。

「姒姒怎麼連我的話都不信了,我何時騙過你,這是月兒的字,她的字是師尊教的,現在看來,和師尊的簡直一摸一樣。」百里嵐看著信笑道。

「沐霖月寄信來做什麼,以她的腳力兩刻鐘便能到這來,何必多此一舉?」月滿樓抽過了信,對信的內容有些好奇。

才看沒幾行,月滿樓就沉不住氣了,「沐霖月讓我們刺殺蕭帝?她瘋了?哥哥不會真的聽她的吧?」

「為何不呢?」百里嵐淺笑,嘴角有些勾人。

「哥!」

「姒姒別慌,你看月兒的說法,她是想讓我們派兩撥人,一波刺殺一波救駕,她的意思其實是希望我們因為救駕得到蕭帝的嘉獎。」百里嵐解釋。

月滿樓仔細看了看信,好像是這個理,「二月初三,碧藍行宮,宣正殿,辰時七刻派人,一炷香后救駕,得帝君信任。」

白紙黑字句句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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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音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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