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閑閣清談
「哥哥難道半點也不擔心沐霖月會算計你？」月滿樓翻來覆去看了多遍信紙上的內容，最後半身靠在桌面上翹起腿，「她可不是這麼好讀懂的人，她中毒的事一定對你懷恨在心。」
「而且，你怎能確保她的計劃萬無一失？」
「月兒的分析計算能力可以說是世間少有，若不是親眼看過她的分析力與指揮力相結合的場面，我恐怕會以為她是天神下凡。」百里嵐笑道。
「哥哥不會還對她抱有男女之情，所以才故意誇獎她吧？」月滿樓邪魅的一笑，把信紙放進了一個小翁，又在裡面添了幾勺匙白色的粉末。
百里嵐看著翁中的信紙快速黑化，慢慢變成一灘黑水泛著黑色的氣泡，而從翁中飄出的氣體卻帶著新鮮的芳草味。
「姒姒的配方愈發瘮人了，作為兄長的我都不敢惹姒姒生氣了。」百里嵐打趣道，「不過姒姒可不能太小看月兒噢。」
「莫非她還有三頭六臂不成？」月滿樓用一根細細的銀針，搗鼓著翁中黏稠的黑水，一臉壞笑，「縱使她有多厲害，也逃不過我的孟闌古香。」
百里嵐寵溺的摸了摸月滿樓的腦袋，心想著，她還小沉不住起是正常的，「六年前，劍宗遭襲，宗中弟子奮力激戰無奈損傷慘重。」
「師尊與眾長老商議如何抗敵時，月兒主動請求加入作戰指揮。」百里嵐閉上眼睛像是在回憶一件驚心動魄的事，「她在前一天的對戰中靜心觀察了敵方的走向，能力。」
「憑藉過目不忘的眼睛，將對戰場景在腦中，進行計算模擬了上億次，之後的兩次正面戰場，敵人的行動預測和結果，位置情報都與她說的分毫不差，她擁有即使不直接參与戰鬥也可以讓敵方趕到恐懼的力量，這就是她的戰鬥。」
「如果說我的能力是感知，她的能力就是預知！」百里嵐挑了挑眉，「遇到她之前，我從不相信，人類可以預知未來。」
月滿樓用銀針一下一下敲著小翁，發出「乒乒乓乓」的聲音，百里嵐笑道，「她想算計我易如反掌，不過，她對我抱有的愧疚會阻止她這麼做。」
「這就是哥哥讓她殺你的理由？」月滿樓淺笑，「哥哥也是城府很深的人呢。」
「任何東西也不能挾制她的思想，除了她的心。」百里嵐會心一笑，「月兒是很善良的人呢，還很傻。」
從蘭雅河南岸到北岸，渡船需要一個時辰，在清晨搭船的船客常常能見到日出東山的景象，此刻的明珠正搭著一隻烏篷船，慢慢悠悠的駛向北岸。
她站在船頭感受著風從暖漸冷，最後從鼻尖呼出的冷氣告訴了她——她進入了蘭雅河北部，京城以北。
早市比晚市更加熱鬧，冷氣凍結不了匆忙趕集人們的熱情，漁夫們把千里迢迢從南岸打上來的鱸魚買給了商販，擺攤的漁家因為討價還價少了幾兩銀子，樂得合不攏嘴。
新打上來的魚，市場自然好，不出幾刻鐘便賣了個精光，剩下的幾條漁家捨不得賣了，收起來準備帶回去給媳婦孩子吃。
明珠下岸時見他衣衫單薄，便多塞給了船家一兩銀子，若給小姐看見，又要說她是出來行善的，改天受她施恩的人要排出城門外。
她的年歲還小，好不容易一個人出一趟門，辦完了小姐交代的事，她也被熙熙攘攘的商道吸引，小時候沒嘗過的糖葫蘆她一下買了三串，留下一串她小心的用黃紙包起來，準備帶給明慧。
為了方便，她小心的把木簽從糖中取下，放進懷裡還輕輕拍了兩下，生怕糖掉出來，準備回閣的時候，她又被買飾品的商鋪吸引，擠進了人群。
雖說她跟著北宮羽這麼久，首飾玩意兒都不缺，北宮羽也挑了不少好東西給她，但女孩子嘛，總對這些東西有獨特的興趣。
她看上一隻綉著牡丹花的香囊，綉工很精緻，一看就出自名綉娘之手，她把香囊放在鼻前，初聞只覺的清淡，聞久了牡丹那種雍容的底蘊才緩緩滲透出來，沁人心脾。
小販很會做生意，見她喜歡，還多送了她一個綉月季的小香包，讓她多推薦姐妹來照顧自己的生意，見老闆娘這麼客氣，明珠也忍不住多買了幾個，想著送給小姐和明慧。
她回到閣中的時候，小姐還在睡著，明慧比了個禁聲的手勢，但見明珠從懷裡取出的東西時，就按捺不住了，壓低著聲音興奮的喊了聲「哇」。
「你小聲點，小姐不是還在休息嗎？」明珠拉著明慧在桌邊坐下，壓著嗓音責怪她。
明慧哪管她有沒有怪自己，手忙腳亂地拆開黃紙，抓了一個裹著糖的山楂就往嘴裡送，用含糊不清地聲音喊明珠一起吃。
「你吃吧，我在路上吃過了。」明珠被明慧的吃相逗笑，捂著嘴傻笑。
「雖然跟著小姐沒少吃什麼好東西，但是我還是覺得糖葫蘆最好吃了！」明慧又塞了一個在嘴裡，塘渣貼在了她的鼻子上，顯得異常可愛。
「你們兩個小饞貓在偷吃什麼呢。」突如其來的一聲話，嚇得明慧措不及防，好好的山楂滾到了地上，明慧心疼的哀嚎。
明珠拍了拍明慧提醒她快回頭，明慧還沉浸在掉了糖葫蘆的悲痛里，嘟著嘴巴回頭，看到北宮羽含笑看著她們，嚇的喊，「小姐！」
「居然瞞著我偷吃？」北宮羽看著地上的糖葫蘆，挑了挑眉。
「小姐！明慧錯了！」明慧趕緊站起來，鼻尖上的塘渣還沒抹掉，有些惹人笑，「小姐！你要罰就罰明慧，別為難姐姐。」
「罰你什麼好呢？」北宮羽裝作一臉認真的低頭思考了許久，才道，「就罰你在買一串回來吃吧。」
明慧傻乎乎的一笑，向小姐道了謝，趕緊屁顛屁顛地跑了出去，北宮羽看她這個樣子出聲叫住了她，指了指她的鼻子，笑著走進了屏風后。
「珠兒出去買了香囊？」北宮羽嗅到了她腰間的花香，笑著發問。
「小姐的鼻子真靈！我還買了一個給小姐，這是您最喜歡的海棠香！」明珠把香囊遞給北宮羽，一臉期待的想得到小姐的讚賞。
北宮羽接過香囊聞了聞，馬上拿遠，「海棠花姿瀟洒，花開似錦，香味更是清雅，這個香囊的香味如此濃郁，倒是讓海棠失了氣質。」
不過她很快注意到明珠失落的表情，加了一句，「不過，平日都只能聞見淡淡的香氣，這樣濃重的味道也算難得——
東風裊裊泛崇光，
香霧空濛月轉廓。
只恐夜深花睡去，
故燒高燭照紅妝。」
明珠見北宮羽吟了一首小詩，不禁讚歎道，「小姐文武皆通，不做男兒真是可惜了，若在朝為官，一定是青蘭帝國的福音。」
也許是說者無意，聽著有心，北宮羽梳理長發的手停了下來，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出神，「珠兒，你說，女子能為官嗎？」
「小姐！珠兒只是一句戲言！小姐切莫當真啊！」明珠忘了小姐最在意男女之別的事，因為她為女兒身吃了不少苦，自己怎麼還提小姐的傷心事，真是糊塗。
「小姐，您雖是女兒身如今也成為了一門之掌，您就不要再未性別之事煩心了。」
明珠心疼的看著小姐，伺候她的前幾年，自然知道她是怎樣好強的性格，但越好強的人，心底的痛苦越多，因為她的每一個夜晚都蜷縮在噩夢的角落裡發抖。
被同門排擠，被師兄追殺，因為容色成為男子觀賞的物品，若她為男兒身這一切都不會有。
「珠兒不必自責，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我怎能責怪生身父母？」北宮羽勉強露出一個微笑，岔開了話題，「慕容熏那邊有什麼消息？」
「小姐安心，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慕容姑娘讓我轉告小姐，剛得到的消息，蕭帝將經蘭雅河，繞過天壽郡進入閔城，百里嵐那邊似乎已經有行動了。」明珠答道。
「百里倒是聽話，竟然對我的話沒有絲毫疑慮。」北宮羽看著明珠給她梳的新髮髻，滿意的笑了笑。
明珠在首飾盒中取了幾副耳環，在北宮羽的耳垂上比劃，「百里公子可能還認為小姐不明真相呢。」
「既然他對自己的計劃如此自信，本小姐就陪他多玩玩。」北宮羽選了一副通透的玉耳環，狡黠一笑，「他折磨了我這麼多年，我怎麼捨得讓他這麼輕易被將軍呢？」
就在她們主僕兩人談話間，明慧叼著一根糖葫蘆推門走了進來，看她慌忙的樣子，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她小聲在北宮羽耳邊說了什麼，嘴邊的塘渣差點黏上北宮羽的碎發，只見北宮羽若無其事的站起，讓她去整理以表，自己則和明珠移步正堂。
「木門妹妹倒是稀客，不知來姐姐這裡有何貴幹？」北宮羽才剛出來，就看見木門凝無中無人的坐在廳中的藤椅上。
見北宮羽過來，她也沒有站起來的意思，這樣傲慢的態度倒是讓明珠很不滿，「木門姑娘見到我家小姐也不準備行禮嗎？」
「奴家怎樣何時輪到你一個婢女多嘴？」木門凝瞪了一眼明珠，見她正視自己沒有退讓的意思不覺咋舌，只得起身，極不情願的伏禮，「姐姐安好。」
「妹妹有禮了。」北宮羽從容的坐在正位上，抬手示意她坐下，脫口而出的話像是在幫明珠說話，「妹妹請坐吧，你向來不是多禮之人。」
木門凝自然聽出了她的嘲諷之意，但她還是壓了壓怒氣，正色道，「妹妹向來是沒規矩慣的，姐姐莫見怪。」
她的變化倒讓北宮羽來了興趣，笑著看著她，想看看接下來她想說什麼，木門凝見北宮羽沒反應繼續說道，「妹妹今日是想來告訴姐姐，妹妹會盡心儘力協助姐姐的任何計劃，生死由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