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暗夜交響曲(上)
蕭帝四十三年,二月初三。
今晚並非滿月,可月亮卻格外圓,像是察覺了什麼的看熱鬧的人,站在天空的上頭好奇的打量碧藍行宮。
「啪」的一聲響,窗門被風推開,這風應該是從北方來的,濕漉漉的帶著一絲雪氣,宮內的紫金琉璃燈被吹刮著搖了三搖。
在這宴會的當晚,只有北宮羽的殿內,滿宮皆靜,偌大的宮殿只有一燭,映著一人的影子,在晶瑩通透的牆面搖晃。
然而在這通透的牆面上,再次增添了一個倒映,讓這份景緻不顯冷清,火光映出的倒映張開一對有力的翅膀,一路滑翔停落在人影的肩頭,它親昵的蹭了蹭她的臉頰,彷彿在說好久不見,我好想你。
「吱吱乖,辛苦了,你家熏兒讓你帶來了什麼好消息。」北宮羽抬手接下肩頭的青綠色小鳥,用另一隻手輕輕拍打它的腦袋。
那隻叫吱吱的鳥顯然很高興,閉著眼睛開始享受北宮羽的愛撫,這時北宮羽身邊的空氣突然黏稠,片刻之後便出現了紅色的濃霧,在霧中,一把透著死神戾氣的劍死死指向那隻小鳥。
吱吱覺得背後發涼,猛地回頭才發現一把血劍惡狠狠的「盯」著自己,它慌張的在北宮羽掌間蹦跳,卻發現血劍的劍鋒始終指向自己。
它哀嚎著向北宮羽求助,北宮羽這才輕聲一笑撫向血劍,滿臉寵溺的從劍鋒撫向劍柄,「你呀,醋勁愈發大了。」
血劍發出「嗡嗡」的聲響回應北宮羽,像是在與北宮羽對話,這一人一劍語言不通卻能聊得如此歡暢,險些冷落了前來報告正事的吱吱。
吱吱不滿的「咕咕」了兩聲,飛上了北宮羽的腦袋跳了幾下,血劍冷光一閃指向吱吱,意思是叫它下來,吱吱嚇得慌忙躲在了北宮羽的身後不敢出來。
「好了吱吱,快把熏兒想說的話告訴我,再耽擱下去,怕是要錯過表演了。」北宮羽將吱吱捧到耳邊,仔細的聽著。
這隻鳥兒竟然發出了與慕容熏一模一樣的聲音,「北宮姐姐,你叫熏兒安排的事情都已經安排妥當,京城一切順利,莫要掛懷,還望姐姐心想事成,早日回京。」
北宮羽抿嘴一笑,露出了一個能讓眾生傾倒的表情,「熏兒果然做事穩妥令人安心,吱吱,麻煩你轉告熏兒,讓她多注意天閣派在京城的行動,一有消息就即使通知我,還有讓她別操心過多傷了身子。」
「熏兒也不小了,是該找個如意郎君了,吱吱可要幫你家熏兒多多物色噢。」北宮羽用鼻尖輕點了一下吱吱的腦袋,抬手讓它飛出了窗。
北宮羽看著越飛越遠的吱吱,低頭用指尖刮過血劍劍身,原本削鐵如泥的血劍,卻柔和的發出黯淡的紅光,收起了雙刃任她摩挲,如同一隻忠犬。
「好了,我們也該走了,北澤你會一隻陪在我身邊的,對嗎?」北宮羽邊走邊看著血劍慢慢變得模糊,變成一片血霧環繞著她,像是在說——我就在你的血液里。
碧藍行宮內,一切都很正常,所有東西都井然有序的以最完美的姿態排開,按照慣例,每年的二月初三都要舉辦一次宴席,意為天子的生辰。
先有天,後有日,然後有天子,天子是上天的兒子,太陽的生辰過後的第二晚便是天子的慶生會,所以歷代青蘭帝一年之內都要過兩個生辰。
既然是天子的生辰,宴席自然要辦的風風光光才能襯托蕭帝的一世英名,宣正殿內歌舞昇平,從宴席還未正式開始就已經唱了許。
殿內擺著姿態各異的數十張做工精巧的喬木桌,喬木桌的旁邊擺著一張稍小的杉木方桌,兩隻桌子緊密挨著宛若相互依偎的戀人,這樣桌子的擺設被稱為鴛鴦灘,寓意雙雙成對,夫妻恩愛。
雖只是在行宮,可宴席卻半點沒有樸素些的意思,應該邀請參加慶典的皇親國戚一個也沒落下,就連他們的家眷也收到了蕭帝的邀請。
蕭帝駕到,眾王爺向他行禮,眾人踏著歌舞聲就坐,晚宴的氣氛似乎很好,讓白澤和百里嵐詫異的是,蕭帝竟然為他們倆準備了席位。
歌舞表演后就是眾人獻禮的時間,北宮羽看著他們捧著禮物殷情樣,不由得搖頭,這皇帝什麼好東西沒見過,送這些哪裡能讓他記得你們的好。
在手捧禮物的人中,最扎眼的莫屬蕭卓,他兩手空空,在蕭帝面前拜了三拜,蕭帝一頭霧水問道,「吾兒可是忘了朕的生辰沒有準備禮物?」
蕭卓正色道,「父王誤會兒臣了,兒臣已經送過禮,父王怎麼不記得了?」
「吾兒說的禮不會是那三拜吧?」蕭帝靠在龍椅上樂了,「吾兒可不要糊弄朕噢。」
「父王,我這三拜可是大禮,您怎能說我糊弄您,我這一拜是拜天,二拜是拜地,這第三拜則是拜黎明。」蕭卓解釋。
北宮羽看著蕭卓微微一笑,祝皇帝老兒與天同壽,與地同齡的意思么,連奉承都說得這麼清新脫俗,還黎明,這黎明帶來的不是希望,是失望才對。
不過這番話蕭帝聽了倒是很舒服,和那些送金送銀的人比起來,蕭卓也算是別出心栽,同樣空手上台的還有蕭羋。
見他也是這幅模樣,蕭帝不由得一笑,「哈哈,吾兒啊,你可別想拜個禮就能把朕打發了,你大哥比你早了一步。」
蕭羋不慌不忙的拜了一禮,「父王說笑了,大哥別出心栽,兒臣愚鈍怎能想到這些,兒臣只為父王準備了這個。」
他對著天空吹了一聲哨,長音穿雲,片刻,一聲尖銳蒼勁的鳴叫劃破天穹,直直穿進宣政殿,一隻潔白如雪的雪雕拍打著強而有力的雙翼,不偏不倚落在了蕭帝肩頭。
蕭帝見到雪雕落在自己身上先是一驚,然後驚訝轉變成了驚喜,「哈哈,還是吾兒懂朕,這隻雪雕毛色極好,又通人性,吾兒有心了!」
「父王喜歡就是這隻雪雕的福氣了。」蕭羋再拜一禮再回到座位坐下,北宮羽讚賞的看著他,他可終於爭贏了一回。
正當她覺得宴會無趣犯起困時,蕭帝出聲喊了她,「北宮羽何在?」
北宮羽起身碎步走向蕭帝,伴隨著眾多火辣辣的眼神,她從容的給蕭帝行禮,「小女子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不必多禮,今日是朕的生辰,你可為朕準備了禮物?」蕭帝笑眯眯的看著一臉懵懂的北宮羽,彷彿在期待她把自己送給他。
北宮羽縮在白色狐裘中,用嬌羞的眼睛打量著蕭帝,彷彿一片一吹就走的羽毛,勾著蕭帝心弦一動,正當蕭帝想上前扶起北宮羽時,她突然一個側身站起。
「小女子自然準備了禮物,陛下可想一觀?」北宮羽抱著狐裘側身發問,捋著她褐色的長發對著蕭帝微笑,一雙媚眼如絲,從內二外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蕭帝一時看呆,望著北宮羽出神,眾位親王也開始沸沸揚揚的議論起,眼前這宛若月宮嫦娥般的女子,她一改往日妝容,比起妖艷的大紅色,白色更能襯托她的仙氣。
若說嫦娥的素裝,讓她的冷月寒宮又添寂靜;那北宮羽這縷白凈,在這繁華琉璃中顯得恰好好處,大紅大紫見得多了,白色就顯得更為重要了。
或許是親王們的議論聲漸大,驚醒了處於遊離狀態的蕭帝,他尷尬的拍了拍手掌,掩飾他出神的事實,對著北宮羽哈哈一笑,「算你又心記得本王的生辰,快給朕看看,你準備了什麼好東西。」
北宮羽道了聲「是」,慢悠悠的後退了幾步,在後退的過程中,她的眼睛始終注視著蕭帝,滿目柔光,忽然,她雙眼一閉,雙手抱於胸前。
她一歪脖子,歌聲就從她的嗓子里傾瀉而出,一曲可以唱來亡國的離音——「麗宇芳林對高閣,新裝艷質本傾城。」
她的雙手漸漸打開,在臉頰前舞弄,半遮半掩,有一種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覺——「映戶凝嬌乍不進,出帷含態笑相迎。」
「妖姬臉似花含露,玉樹流光照後庭。」
唱到盡興處,她一手抓住狐裘的領子,一手向上一抬,忽然一個始料不及的旋轉,轉開了她身上的白裘,如銀白色的巨大花瓣越飛越高,精準的落在蕭帝的懷裡。
蕭帝拾起她的白裘輕嗅,一縷淡雅的花香入鼻,這是庭外開著的玉蕊檀心梅的香氣,她去過自己的庭院,蕭帝在心裡想,莫非她對自己也有意思……
「花開花落不長久,落紅滿地歸寂中。」正當他想著,北宮羽已經跳著舞站在自己眼前,她沖著蕭帝一笑,手指一勾,拉走了他懷中的狐裘,慢慢退下。
蕭帝不舍的鬆開狐裘,跟著她的舞步慢慢走下龍椅,宮廷中的樂師演奏著曲兒,慢慢把宴席的氣氛帶向高潮,而此時,一個人趁著眾人的視線被北宮羽吸引,悄悄走出了宣正殿。
辰時五刻的風還算溫和,帶著花蕊的清香氣,把和煦送到碧藍行宮,碧波林內,一行黑衣人正抱團窩在草堆里,夜寒霜露重他們被凍得瑟瑟發抖,卻絲毫沒有想離開的意思。
他們抱在一起互相取暖,鼻尖透出的霧氣證明了天氣的寒冷,他們目不轉睛的看著碧藍行宮的方向,那裡有一條通往宣正殿的捷徑,直接連接著碧波林。
這時這條捷徑上迎面出現一個瘦高的人影,那個人影不緊不慢的向著黑衣人所在的方向,用一種詭異的步姿「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