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暗夜交響曲(中)
他的移動速度很快卻沒有高低起伏,唯有越來越近的真實感讓人覺得他是在「動」,黑衣人對視了片刻用手勢商議,最後領頭的那個點了點頭,他們才慢慢從草堆里現了身。
他們從草堆中出來的時間和那人到達的時間剛好一致,黑衣眼望了來者一眼就紛紛雙手抱拳單膝下跪,齊聲道,「參見將軍。」
「免禮。」他擺了擺手示意讓他們起身說話,他們聽話的站起,像條溫順的小狗等待著主人的命令。
「今晚,若大事可成,你們的名字都將記錄史冊,你們的家族也將獲得無上的榮耀,我若為帝,定尊你們為開國功臣;若大事不成,爾等皆獻身此事,我也將護你們的子孫平安,保你們的子孫一生榮華。」他舉起了十幾隻瓷碗,從身後取來了一壇美酒,看來他早就準備好了在這說些鼓勵眾人的話。
眾人看著他沒有講話,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一場拿命來賭的買賣,不過生死都能護得家族興旺,又有什麼不能豁出去的,他們都出身貧苦人家。
在蕭帝的統治下,過著度日如年居無定所的生活,偶然遇到現在的主子,溫飽得到了保證不說,還學會了一技之長,能看到家人不為「不被餓死」而奔波的時候,他們已經沒有遺憾了,有生之年他們只有兩個心愿——報恩與報仇。
他們接過瓷碗,領頭的人接過了美酒給每一個戰士倒上許多,這或許就是他們此生最後的一碗酒,在喝之前,他們還特意看著將軍許久,最後他們齊聲道,「向蕭帝復仇!向將軍報恩!吾等死而無怨!」
那個被稱為將軍的人滿意的點了點頭,看著這些不畏生死、豁出性命也要完成自己心愿的忠僕一個個喝下了碗中的壯膽酒。
「眾將聽令。」
「末將聽旨!」眾人甩走了手中的瓷碗,再次下跪,碧波林中,響起瓷碗落地清脆的聲響,「咔嚓咔嚓」吵醒了鳥兒的美夢。
「辰時七刻準時動手!」
「明白!」
「本將還有事,你們在這調整片刻,等待時機,本將等你們凱旋的好消息。」男子拍了拍領頭人的肩膀鼓勵他,用這樣的方式提醒他不要緊張。
此刻所有人的心情都是不安的,精神高度集中精神力讓他們深情僵硬,真的到了生死一瞬的關頭有誰會不緊張,然而還是有個神經大條,整理著自己的著裝,輕鬆的吹起口哨。
男子笑著拍了拍這人的肩膀,朗聲道,「你們該向他學學,請教一下人家放鬆的原因!」
眾人答了句「是」送走了男子,就在男子越走越遠要消失在他們眼前時,那人突然開口冒出一句話,「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生著孤獨,死了無人牽挂。」
男子回頭看了一眼那人,也沒在意,只當他是因為蕭帝害了他們一家,家中只剩他一人,無所牽挂,才說出這樣的話來,且聽且過也就好了。
臨著刺骨的寒風,男子攏了攏披在身上的大氅,難以想象今年的春天來得如此晚,不知道是不是掌管百花的女夷天神,把青蘭帝國忘得一乾二淨了。
他還是這樣飄著前進,在夜晚的月光照拂下顯得分外詭異,會面的地點是雙龍橋,他等的人似乎還沒有來,索性低頭看著黑乎乎的橋面發獃,原本玉白色的廊橋被血染成了鮮紅色,在夜裡又變成了詭異的烏黑色。
他抬起手從那邊烏黑的血跡上拂過,像是在撫摸自己的一個精心雕琢過的藝術品,正當他入神時,一個聲音在他身後幾米處響起,不輕不重,「哥哥又開始沉迷自己的作品了。」
來的是一個女子,在這寒風口裡她卻只是紗衣裹身,透過紗衣可以看見裡頭的桃色內衫若隱若現,「姒姒,你可終於來了。」
「怎得穿得這樣單薄,也不怕凍著。」他把月滿樓拉進了自己的懷裡,為她擋風,她的臂彎才剛打上月滿樓的肩膀,就感覺到了一股熱流從她體內,由內而外的散發出來。
百里嵐一怔,抱她的手懸在空中,落下也不是,拿開也不是,月滿樓搭在了他的手臂上,將他的手放下,「哥哥忘了,我是不會怕冷的。」
百里嵐有些懊惱的捧著她的臉頰,心疼的看著她的眼睛,「你是不怕冷,可到了夏季,你該怎麼辦。」
「用毒之人身上有一兩種不可解的毒是在平常的事了,哥哥又何必如此。」月滿樓噗嗤一笑,她比百里嵐輕鬆多了。
「只不過呀,哥哥,我也只能再幫你幾日了,這幾天的天氣似乎轉暖了,這種烈火灼身的感覺也越來越明顯了呢。」月滿樓將手覆蓋在了霜凍上,瞬間這些霜凍化成了雪水,慢慢淌了下來。
她的體溫高的驚人,是一種人類無法達到的溫度,難怪她能在夜深霜露重時只穿一件紗衣遮體,她雖可以冬不懼嚴寒,夏卻如置身油鍋,一縷溫和的暖風都能讓她如同火燒。
「這些天讓你待在醉鄉樓委屈你了,那裡天氣還溫著對你而言卻不好過,今日的事忙完你就先回寒冰窟住著,等到南岸的冬季來了,我就來接你。」百里嵐摸了摸月滿樓的頭,滿滿的呵護之情。
月滿樓乖巧的道了句「好」,隨後塞了一包黃紙給他,百里嵐掂了掂分量,不是很沉應該是類似藥物的東西。
月滿樓見百里嵐疑惑的表情笑道,「哥哥忘了,過了今晚便是五年……」
「夠了。」百里嵐出聲制止她繼續往下說,他默默把黃紙揣進懷裡,像呵護愛人般的捂在胸口,生怕它掉出來。
月滿樓識趣的閉上了嘴,轉而轉向另一個話題,「哥哥覺得早上偷襲你的那些人是誰派來的?」
「除了白澤還會有誰。」百里嵐想起自己早上突然遇襲有些惱火,語氣有些不好。
月滿樓卻不在意,幫百里嵐理了理掛在大氅前面的兩根下掛的紫色毛線球,「姒兒可不覺得這出自白將軍的手筆。」
百里嵐看向月滿樓讓她繼續說下去,她也不急,拉著他到了橋邊,「這些人雖成了我新調配的毒藥的試驗品,但他們的確是真真切切的江湖高手,若非中了我的毒,哥哥怎能在一刻鐘之內解決了他們?」
「白澤並非江湖之人……」百里嵐開始沉思,回憶打鬥的場景,「不錯,他們的確有修鍊過內功的跡象,當時他們的內功被你封印我險些忘了這事,這麼說來那些人不是白澤的人?」
「不是江湖中人自然無法訓練俠客,不過,還有一路可走,那就是攜重金到滄瀾閣求殺手,那些人看到錢可什麼都敢做。」月滿樓看著百里嵐一笑,「以白澤的財力,請動他們怕是不難。」
「滄瀾閣那群人胃口大的很,不是名門望族還真請不起,不過姒姒既然有考慮到這點,為何又說此事不是白澤所為?」百里嵐有些不明白月滿樓的話。
「這些年來我為哥哥搜集了眾多關於白澤的情報,根據他平日的為人處世和做事風格,他似乎很少介入江湖之事,他為一代大將,三次出征討伐冥珏,在途徑百馬川時,卻年年繞道而行,若橫穿百馬川可以比繞道的進程提高三倍不止。」月滿樓說道精彩的時刻,突然停了下來。
「百馬川……百馬川。」月滿樓的停頓恰好讓百里嵐有了思考的時間,突然他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我記得前些年,一個旅人路徑百馬川,被那裡奇特的風光吸引,貿然進入,再也沒有回來。」
「但那個旅人似乎並沒有遇害,在他進入百馬川的第四十個年頭,一卷《百馬川筆錄》流傳進青蘭國界,卷中除了描述百馬川的風光外,還有警示後人莫要到此的意味,只不過比較隱晦,像是有什麼不能說的,不過他的提醒倒有了反效果,這些年來去百馬川的人不少,大多都意外死在了路上,連進都沒進去過。」
「左不過是白澤那小子聽信傳言,怕在那裡損兵折將,才被迫繞道,姒姒為何要提這事?」百里嵐終於想起了關於百馬川的傳言,但他不知月滿樓提這個做什麼。
「哥哥真的覺得他是被迫繞路的?」月滿樓壞壞一笑,露出了像是知道了所有事情卻不說的那種表情,有些調皮,「百馬川並非是因為有百匹駿馬而得名,若真的要給這片川地一個恰如其分的名字,應該要取個萬俠城才對。」
百里嵐的眼神不可思議的變化,月滿樓笑道,「哥哥可知,那百馬川中有不可計數的江湖高人,他們身懷絕技卻不曾露面,隨便拿他們其中的人和青蘭俠客榜上的英豪相比,恐怕排名第一的蘇劍要甘拜下風。」
「連我都是現在才知曉百馬川是俠客之都,白澤這麼早就知道了嗎?依你的意思,白澤知道此事才選擇繞路?」百里嵐問道。
月滿樓點了點頭,「白澤並非膽小之人,繞路是從長計議,除了保留兵力外,還對外宣告,自己並無和江湖俠客往來,蕭帝疑心極重,即使白澤如此做蕭帝也一定會派人跟蹤,而白澤恰好利用了這一點。」
「如果他真的沒有跟江湖人來往,白澤自然不怕蕭帝的探查,他花費了這麼多年才達到了這樣的效果,又怎會自毀信任?不過這些只是我的推測,至於我的推測是否正確,還需要哥哥證實。」
百里嵐低頭不語,沉默了許久才道,「姒姒的話我還要好好琢磨,必定以他的能力可以請動滄瀾閣的那些人這是事實,不過姒姒的猜想也可以成立。」
正當他想深入思考時,一聲接著一聲的呼喊聲撕破天空,洞穿他們的耳膜,百里嵐與月滿樓對視的眼睛里,瀰漫著滿滿的疑惑。
「這聲音好像是從宣正殿傳來的?」月滿樓一臉疑惑的看向百里嵐。
「姒姒,現在是什麼時辰?」
「辰時六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