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侯爺論斤賣還是論個賣?1
朱大俠只跟她對視了片刻就敗下陣來,心虛的別開眼,柔聲道:「花兒,餓不餓,先吃點東西好不好?想吃什麼?我這兒有腌肉……」
她繼續恨恨的瞪他,他沒有點她的啞穴,可是她就是不說話……朱蕤苦笑了一下,只得解了她的穴道,抱著她輕聲哄:「別生氣了……」
花朝月氣的滿眼是淚,直接往地上一坐,閉上眼睛就要呼召護法神,雲歸兮急了,脫口道:「殿下!」一邊衝上前握了她手。
朱蕤身子一震,不能置信的抬眼看他,雲歸兮並未察覺,只用力握著她手,求道:「別生氣,是我錯了,你想走我陪你就是……不要生氣,不要生氣。」
其實花朝月要呼召護法神,不過是一動念的事兒,又哪用的著盤膝做勢,可是若不如此怎能表示出她很憤怒……她用力甩開他手:「你滾開,我不要你了!我再也不要看到你!」
別說朱蕤,就連雲歸兮也是第一次瞧見她發這麼大的脾氣。雲歸兮直急的想哭,手上也不敢用力,便被她甩開,這下他是真的急了,就地一滾,已經化為一隻金色的鳥兒。他本體巨大,可是這時身在車廂,卻化的極小,只有她手掌這麼大,匍匐在地,雙翼微張,直湊到他手邊,一副懺悔的姿態。
花朝月憤怒之下,一巴掌揮開,小小的鳥兒飛出去,重重的撞在車壁上,然後再一步一步挪回來,她再揮開,他便再挪回來。兩人自小形影不離,感情本就深厚,花朝月雖然是在氣頭上,可是接連摔了它兩次,第三次便有些下不了手,重明鳥急鑽入她掌下,她便恨恨的甩開手,站起來:「我們走!」
重明鳥低頭跟上,朱蕤看在眼中,心裡實在說不清是甚麼滋味,卻只有一點清晰異常,若真的放她走了,也許今生永不能再見……他終於還是一把拉住她手,道:「小花兒。」她暫停了一下動作,然後想要甩開,朱蕤緩緩的道:「是我不好,是我錯了,你想怎樣呢?你說了,我沒有不答應的。
花朝月恨恨的看了他一眼,氣憤之下,頓時又想起最重要的東西,毫不猶豫的:「朱蕤!把我的銀子還給我!」
朱蕤愣了一下。已經進了寧縣,這時候若把銀子還她,他是真的沒辦法在短時間內籌足了,剛放下話的朱大俠窘的俊面泛紅,咬牙道:「我不能還你。」
喂!她瞪大眼睛:「你……你……」
他關鍵時刻傲嬌病發作,脫口道:「已經給了又要討回,你不覺得慚愧么?」
她不敢相信他會這樣無恥:「當初明明是你說銀子全給我的……」
「……」他的確說過。他微微抿唇看了她一會兒,緩緩的垂下了眼帘,盯著一個角落出神,手卻沒有鬆開,他眼睛本來就圓大,睫毛偏又長又密,直襯的眼睛水汪汪的,這般英挺磊落的男兒,卻是這般示弱的姿態,平白就多出了幾分黯然神傷的味道。
她火氣漸消,瞧著他出神,朱蕤聽她忽然不說話了,抬頭看了她一眼,然後微微一怔……在她超會說話的眼神里,病急亂投醫的大俠根本沒時間多想,一句話脫口而出:「不然這樣,等寧縣事了,你想怎樣摸就怎樣摸可好?」
話說出口,朱大俠自己都驚到了,耳根子唰的一下變的燙熱,窘的只想找個地洞鑽。這種女人附體的話,若是被江湖朋友知道了,一定會笑他一輩子的!
可是不得不說,關鍵時刻還得靠美男計啊!她居然考慮了一下:「真的?」
他屈辱點頭,她坐回來:「哼!」
這就是接受協商了?朱蕤看著她傲嬌的小臉,心頭百味雜陳,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有一天,拈花郎需要靠出賣色-相貞-操甚麼的達到目的……
車中兩人一鳥,俱是默默無言,外面忽有人叩了幾下車壁,輕聲道:「有人在裡面嗎?」
聲音嘶啞,卻能聽的出是個女人。花朝月愣了一下,下意識的便看向朱蕤,朱蕤也正看著她,兩人視線一撞,她急別開眼,昂起下巴,做出不屑一顧的姿態,朱蕤抿了抿薄唇,便打開車門彎腰出去,聲音十分溫和:「姑娘?」
花朝月隨手把小金鳥攏在手裡順毛,一邊豎起耳朵聽著,那聲音道:「請問……有吃的嗎?」
朱蕤急道:「有,」一邊轉身做勢回車廂,手腕一轉,已經從儲物袋中取出一些糕餅,遞了過去,那聲音急道:「謝謝!謝謝!」然後便是急急的咀嚼之聲。
花朝月實在好奇,也顧不上兩人正在鬧彆扭,便推開車門走了出去,一眼看到車外情形,她便呆了一呆,喃喃的道:「這是怎麼回事?」
幾人所處的地勢略高,看的也就加倍清楚,他們幾乎是泡在泥巴湯里,腳下十分泥濘,長草瘋漲,草葉灰黃腐爛,遠近零落的幾株樹木,樹冠上還帶著泥水淹過的痕迹,遠處房屋倒塌,一片蕭條敗落……
花朝月是真的被嚇到了。不識民間疾苦的神公主,直到此刻,才真真切切的體會到了「水災」這兩個字的份量……她有好一會兒都不知要說什麼,只是茫茫然的四處張望,然後緩緩的收回目光,看著車廂旁正狼吞虎咽的女子。這女子身上的衣服尚算齊全,只是早被水泡的褪了顏色,髒兮兮的裹在她身上,頭髮髒亂不堪,手臉都被水泡的皺了起來,還起了大片的紅斑。她正拚命的往嘴裡塞著餅,直噎的雙眼含淚,卻還是不捨得停下來。
花朝月一時竟不知心裡是甚麼滋味,毫不猶豫的跳下地,腳下一軟,小靴子登時就陷在了泥里,險些沒摔到馬身上,朱蕤急伸手過來,輕聲道:「小心。」
花朝月借他之力勉強站穩,手兒一翻,從戒指中掏出一個水袋和一個杯子,倒了一杯水出來,遞到那女子手裡,輕聲道:「別急,喝點兒水。」
那女子早就渴極,急伸手來接,動作太急,手上的泥頓時蹭在她衣服上,一邊含糊的道:「多謝姑娘……」她嘴裡塞滿了飯,這一開口就濺了些面渣出來,花朝月眉頭一跳,卻仍是沒說什麼,等那女子忙忙的喝完,便又倒了一杯過去。
朱蕤站在一旁看她,眼神十分溫柔,他知她看上去雖然迷糊,其實過的十分精細,處處有萬能的雲歸兮打理,精細到幾乎有點兒挑剔,可是現在對著這女子,卻十分忍耐,弄髒衣服鞋子也不在意……
那女子堪堪吃完,心頭一松,忽然雙眼翻白,向後便倒,茶杯糕餅一齊摔在地上,花朝月嚇了大大一跳,輕啊了一聲,朱蕤反應奇速,早順手將她接住,伸手去把她的腕脈。花朝月與他尚未合好,本來不想跟他說話,可看著實在發急,猶豫了一下,還是主動開口:「她怎麼了?」
朱蕤道:「放心,她沒事,只是著了涼。」手邊沒有能用的藥物,朱蕤猶豫了一下,便雙手握了她手,略略閉目,緩緩的渡過一點內力,她身體太過虛弱,他不敢一次渡過太多,只能緩緩推動,想用內力驅除她體內的寒氣。
花朝月先還著急,後來就越看越看不懂,他一直閉著眼睛把那女子攬在懷裡,手還抓著人家的手,好半天一動不動……看那女子長的一點也不好看啊!可是想想她才跟雲歸兮說過的理念,女人要看胸啊!於是往人家那個地方看了看,再低頭看看自己若有若無的小包子……小姑娘瞬間就明媚憂傷了。
隔了好半天,那女子才呵的一聲,吐出了一口濁氣,醒了過來,朱蕤早鬆開手,退開幾步,彎腰道:「你怎樣?還好嗎?」
那女子壓根兒就不知道發生了甚麼,遲疑了一下,才茫然的點了點頭,朱蕤道:「你是從寧縣過來的?走了幾天?」
「是啊,」那女子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鄉音:「走了十來天了罷……」
朱蕤道:「樓鎮那兒可還好?沒被淹罷?」
那女子明顯有些拘謹,小心的搖搖頭:「沒有,那地兒高,淹不著。」
他繼續道:「鎮上人還多嗎?」
那女子道:「不多了,能走的早都走了,留下的都是些走不了的……」
朱蕤默然點頭,溫言道:「你還能撐住嗎?往南邊走可有地方投奔?」
「沒……」那女子有些黯然,低頭道:「走到哪兒算哪吧……留下來就是個死,往前走,多活一天算一天……」
花朝月實在忍不住,道:「你不是說樓鎮不曾淹?你怎麼不去樓鎮?那兒不是近嗎?」
那女子神色間便露了憤恨:「官兵早就圍了起來,不讓人進,邊上都架著弓箭,走近了就要射死的。」
花朝月嚇了一跳:「為什麼?」
那女子凄然道:「還能為什麼,窮人命賤!」
花朝月激動義憤,怒道:「他怎麼能這樣!」
她還待再說,朱蕤卻不出聲的嘆了口氣,擺手示意她不要再問,取了些乾糧,並幾塊碎銀子交到那女子手裡,花朝月也把那個水袋遞了給她,那女子千恩萬謝,蹣跚的走了。花朝月瞧著她的背影,只覺鬱憤難平,怒道:「你為什麼不讓我問她!怎麼會有這樣的壞人!應該打死!」
朱蕤無奈搖頭,溫言道:「這些事,想必也是出於無奈罷……樓鎮處在寧縣偏南邊的位置,諾大的寧縣全受了災,處處都是災民,他們鎮上百來口人要去哪裡?鎮上就這麼些米糧,合鎮的人,最少要撐到明年開春,多一個人吃,就要少撐好幾天……這種時候,同情就是奢侈,誰的命又有多呢……」
花朝月愣了許久,只覺他這淡淡的一句話里,竟是滿滿的無奈。她自來就是眾星捧月的神界公主,養尊處優,開心了就笑笑鬧鬧,不開心就去爹娘面前告狀撒嬌,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事,從來想不到世間還會有這樣深切的無奈,這樣殘酷的選擇……為了活命,而不得不硬起心腸,拒絕旁人的求助,哪怕看著她們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