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殿,殿下

第34章 殿,殿下

抑鬱,他總是被李靖年嘲笑。

這一場雪后,佳人就病了,卧床不起,整日望著天頂,一句話也不肯說,人也漸漸消瘦下去。徐繼洲前後請了三四個郎中來,卻都說並沒有生病,只是心裡積鬱著一股氣,只要發出來就能好。

徐繼洲到底不忍,前前後後勸說了無數次,可佳人愣是沒有看他一眼。他只得訕訕的坐上一陣,便離開。

眼見著已經冬至,那日清晨,又有小廝送了東西進來。春桃出來迎上,指揮著小廝們把東西搬進屋裡,一一給了賞錢,回身看到一個小廝還站在那裡,以為是快到年關想多要一些,拿出一塊碎銀子遞給他。

那人卻並未接,而是把戴在頭上的帽子摘了。

「殿,殿下!」

春桃聲音一抖,兩腿發顫癱在地上。天哪,她剛剛居然在指揮太子殿下搬東西,這,這可是殺頭的罪啊!

「起來吧,不怪你。」

墨台康穩穩的抬了抬手,縱使那短打的衣衫,卻仍然遮不住俊朗的身形。也就是春桃不注意,否則,哪兒能逃過別人的眼睛?

「殿下是來看娘娘的嗎?」

春桃見他並無生氣的樣子,因也跟過他三四年,知道他脾氣是很好的,又見他屈尊降貴這般打扮而來,便料到了幾分,輕聲問道。

「是,她好不好,是不是生我的氣了?」

所謂近鄉情怯,真的要見到她的時候,墨台康卻忽然失卻了所有勇氣。一年了,她沒有回過任何一封信,沒有給過他任何一句話,他知道她一定生氣了。

可身在皇宮,瑣事纏身,又因為出擊北朝的事情被父皇軟禁,根本無法出宮。好不容易母后幫他求得了父皇原諒,才能偷偷扮成小廝進府。

「娘娘,娘娘。」

春桃躲閃著,不知如何回答他的問題。太子殿下這樣擔心娘娘,又這樣冒險前來,一定還是心疼著她的。可是為何一年來卻一封信也不寫,一句話也不給呢?如果他早些來,或許娘娘就不會病了!

「怎麼,她不好是不是?」

墨台康上前一步,春桃面色蒼白,神色慌張,難道她出了什麼事情,難道她真的生氣了?

「殿下,娘娘已經病了許久,連人都不認了。」

春桃屈身下去,聲音凄楚,卻不敢哭出來,只是眼中含淚,蹲著身子。

墨台康的手,便是狠狠的一抖。病了,病到連人都認不出!怎麼會這樣,昨日他問起徐繼洲,他明明還說佳人很好,正在讀《列女傳》。本來他也奇怪為何她居然讀這種書,可想來想去,也許是為了進宮做準備,無奈才讀的,還只是覺得她為了他受了委屈,但如今來看,哪裡是委屈那麼輕!

「帶我去。」

墨台康極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扶了春桃,跟著她從屋裡出來進了另外一間屋子。

屋裡,冷得刺骨,繞過屏風,他看到她躺在床上,臉色蒼白而消瘦,眸子一動不動的凝視著天頂,空洞的漆黑中,彷彿有一個黑洞,將他的心也拉扯進看不見光明的黑暗裡。他邁出一步,只覺得腳都凍僵了。

「佳人。」

他得聲音在冰冷的空氣里回蕩著,喚出來,如同呼喚著垂死之人。她的目光仍舊一動不動,冰涼的手指被他握進手心裡,僵硬得如同冰柱。

「佳人,我來了。」

嘶啞的聲音彷彿蛇吐出的信子,嘶嘶的舔舐過她的臉頰。佳人身子彷彿動了動,許久許久,終於轉過頭,盯著他。

「佳人,我來看你了,對不起,對不起。」

他抱起她,她的身子比這屋子更加冰涼,彷彿靈魂正在從她身上被抽絲剝繭,永恆的離開,永恆的遠去。

她忽然冷笑起來,尖銳得劃破原本的空寂,那笑聲越來越大,墨台康也越來越驚懼,她怎麼了,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她!從前,她多快樂,她生氣便生氣,高興便高興,她如同原野上的鷹,自由自在的飛翔在他的天空里,唱歡樂的歌,跳狂放的舞蹈,自然天成,那麼美麗動人。

可是現在得她,臉色蒼白陰冷,一雙眼睛空洞無神,就連笑聲都那麼可怕,彷彿是被埋在墓中忽然睜開眼睛的殭屍!

他幾乎要放開她了,可是不捨得,不能!她變成這樣是因為他,是因為他整整一年都將她遺忘在這裡,是他的錯,是他害了她!

笑聲終於止住了,她回頭看著他,目光如同一把把刀劍突破他的胸膛。墨台康微微一愣間,卻只見眼前忽然一片血紅,她口中,漫出了一片黑血。

「佳人,佳人!」

他慌亂得搖著她的身子,她卻依舊看著他,目光甚至有些獃滯。

「璟瀾,是你,璟瀾。」

她的靈魂彷彿遊走了一圈又回到身邊,抬起手,輕輕撫摸著眼前的一張臉。是他,不是做夢,更不是噩夢,是他,他來了,來看她了。

「佳人,是我,是我!」

他忙不迭得點著頭,極力讓她摸自己的臉自己的胸膛心跳,極力得告訴她是他,就是他,他真的來了,來看她了!

「你來了,到底來了。」

她喘著氣,並沒有暈過去,反而臉色漸漸泛出一絲紅潤。站在一旁的春桃立刻想起了幾名郎中說過的話,慌忙出去倒水過來。

墨台康接了,親自送到她唇邊,看著她漱口,喝下去一些,用絹子替她將唇邊的血跡擦擦乾淨,卻一直小心翼翼的,生怕用力,就會傷到她。

「佳人,對不起,是我不好,你不該這麼折磨自己,真不該。」

他捧著她的臉,擁著她的身子,極力得道歉,甚至希望能有個法子讓他贖罪,都是他的錯,他早該來,早來,她就不會病成這樣。

「折磨自己?」

佳人抬頭看著他,苦澀得笑出來。那一口血,把她腦子裡的東西都吐出來了,她醒了。

「不,我不會折磨自己。」

她搖了搖頭,甚至不屑於看他。怪,只怪她不肯聽師傅的話,相信了皇家的男子,他們為了利益,利用女人,都是很稀鬆平常的,她何苦為了別人,折磨自己呢?何苦已經上了當,卻還執迷不悟,不從錯誤里吸取教訓呢?她是佳人,不是李婉婉,她得為自己活著!

「那,那就好。」

墨台康結結巴巴得道,雖然她好了,卻明顯感覺到她的目光已然沒有剛剛醒來時候那份熱切,甚至連看都不肯看他一眼了。

「太子殿下來做什麼?」

她歪著頭看過去,雖然看著他,目光中卻沒有他。冷冰冰的聲音,如同給他心上潑了一盆冰冷的水。

「佳人,我來看看你。我,回宮之後,父皇很器重我,讓我輔政,所以很忙,一直沒能來看你。我並不知道你病了,若是知道,早就會來的。」

猶豫再三,他還是不想告訴她他被幽禁的事情。她已經過的很苦,不能再為他的事情擔心,況且,他若是連自由之身都沒有,將來又怎麼給她幸福的生活?

「不知道我病了?」

佳人笑了笑,輕輕搖了搖頭。

「太子殿下本就不必知道,就算知道了,也沒必要來看我。所謂色衰愛弛,我已經是現在這副模樣,原就不該讓殿下看到。殿下還是請回去吧,免得看久了,夜裡做噩夢。」

她別過頭,彷彿他根本不在屋裡,讓春桃去給她拿梳子來。

墨台康的心中,一陣苦澀。她生氣了,失望了,她也許等了他許久,卻沒有等到他來,所以恨他,氣他,都是應該的。可是她折磨自己,讓自己病了,他就很心痛。他寧願她只是生氣,只是不理他。

低垂著頭,他如同做錯事的孩子,不敢吱聲,縱然如坐針氈,他卻依舊想在這裡做一會兒,那是被幽禁的歲月里,他常常做夢會夢到的事情,坐在她身邊,靜靜的看著她,哪怕,此時並不如夢裡那般美麗。

春桃遞過來梳子,墨台康忙伸手接住,側身坐到床上,想替她梳頭,以前,他們也這樣的。

可她躲過了,不僅躲了,而且冷笑起來。

「奴婢可不敢讓殿下親自來,殿下若是喜歡,梳子送你便是。呵,我倒是忘了,著梳子原來是殿下送的呢!既如此,殿下就拿回去吧,那屋裡還有許多東西,都是殿下送來的,奴婢低賤,不敢受殿下的重禮,還是請殿下取回去,也省的奴婢日夜擔心,看著那些東西,連覺都睡不好!」

她說完這些話,已經在微微喘氣。畢竟是病體,就是再好也不及旁人,加上心中有氣,聲音不免高了幾分,就更加沒了力氣,說完就靠在床上,只用一雙眼睛冷笑得盯著他。

「佳人,你,你別這麼說,我來見你,也很不容易,我天天都在想你,常常想起我們在虎口關的時候,那麼恩愛,那麼好。等過了今年冬天,我再帶你去那裡,童勛,還新造了一種戰車,很漂亮的戰車,還有大牛,還有秦將軍,還特地來信問起你,還有,我們沒有做完的那件事。」

他知道這一年負了她,她說的這些都是氣話,是太傷心了,才會這樣恨自己。他明明承諾了她很快,可居然一過就是一年。他在宮裡那麼痛苦,她在這裡,能比自己好過嗎?只能比他更難過。

所以他認錯,只要她不生氣,他現在不敢再有別的要求。

佳人的目光越發冷下來,那件事,說來說去,原來還是因為那件事沒有查清楚,還是因為想要童勛替他效力!

呵!她倒是忘了,當初他就說過,愛就是互相利用。

現在終於她自食其果,她有利用價值的時候,他便愛她,沒有時,他就把她扔在這個活死人墓里任她生死,如今,他想起她還是可以榨取的,所以又來『愛』她了!

可笑,真是可笑的很。她居然還相信了他這句話,以為說的其實很有道理,以為這樣的愛才是最牢靠的。

「既然太子殿下來這裡不容易,就不要來了。奴婢一介草民,若讓人知道了,豈不成了勾引殿下?那樣的罪名,奴婢已經承擔不起了!」

心中一團怒火燃燒起來,她極力壓抑著,不讓自己衝過去給他一個耳光。她忽然覺得他那麼虛偽,那麼做作,噁心!她為什麼會愛上這樣的男人!

「佳人!你,你怎麼能這麼說。我好不容易扮成小廝才能進來看你一會兒,你為何一定要傷害你自己,傷害我們的感情!我知道我錯了,我沒有信守諾言,可我一直在努力,我不是皇帝,不能說怎樣就怎樣!」

墨台康沒有想到她居然這樣不可理喻,居然說這種話。她怎麼了,僅僅一年就變得這樣尖酸刻薄,原本的她,多麼善良,多麼可愛。

他從未背叛過他,一年來多少人向他伸出橄欖枝,以自己的女兒侄女等等來與他結盟,可他就是為了她,寧肯被幽禁,寧肯失去同盟,只為了堅守著對她的諾言。可是今日,她卻這樣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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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人難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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