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果然是這樣
「皇上心中憂懼,生怕北朝傷害到五皇子,哪裡肯出兵?太子再三請求,皇上卻說太子以不仁不義,只圖利益,置兄弟性命於不顧,命太子閉門思過,將太子幽禁起來。」
佳人的心中,已經漸漸織出一張利益得網,她忽然好同情五皇子,他小小年紀,竟然已經被兩個親兄弟利用,皇室,真是個連親情都沒有的可怕冷酷地方。她彷彿看到兩隻巨大的蜘蛛靠近了一個可愛的孩子,冷汗濕透了背心。
「其實,赫連睿也提了別的要求。」
徐繼洲頓了頓,呼吸開始急促。其實這要求,早在半個月前他們就收到了,可是一直想想辦法拖延時間。如今,再無別的法子。
佳人眸子一抬,定定得看著徐繼洲,她心中已經有個憤怒的聲音在吶喊。
「赫連睿在信中提到,自上次在戰場上見過姑娘,心中念念不忘,雖然挨了姑娘一箭,卻自認那是愛之箭,只要姑娘肯嫁給他,便是兩國之間交好,到時候,這層誤會自然就會解開。」
丙然,果然是這樣!他們明知道赫連睿根本不是什麼念念不忘,根本不是要她嫁給他,而是心中記恨,要她死,要慢慢的折磨死她!可是,他們到底還是說出來了,為了自己的利益,將她的後半生置之不顧!
那其中有他嗎,有那個口口聲聲說過愛她,拿性命換她的男人嗎!佳人不敢相信,可理智告訴她必須相信。
原來,最無情的,真的才是皇室的男人,她終究也走到了這一步,被他,她深愛過的男人,當作禮物送給別人。
「確實是個再好不過的法子。」
怒極反笑,佳人點了點頭,雖然紋絲未動,心卻早已波濤澎湃,只用茶水壓抑著。
「再怎樣,五皇子也比佳人更重要。徐大人,佳人只有一個問題,這是皇上的意思,還是您和三位大人的意思,或者,是他?」
細心之人,怎麼會發覺不了她自始自終沒有提起他的名字,他的身份,甚至連太子殿下這四個字她都不肯再說出。這世上有她怕的人嗎?有,那個人就是他,她怕他到,連名字都不敢說出!
徐繼洲端著茶的手微微一顫,茶杯發出清脆的碰撞聲音。早就知道她作出的反映絕非他能夠預料到的,可此時她問話中隱隱的一絲希望卻讓徐繼洲無顏面對。
佳人漸漸將目光收回了。沒必要再繼續問下去,答案知道了也許比不知道更傷人。況且她和他之間早就恩斷義絕,話是她說的,分開是她提得,今日他作出這樣的決定,算不得是無情無義。
可他當初說過,說過若能等著他!心中的不甘瘋了一般竄起來,佳人重重吸了一口氣,將這股不甘壓下去。他還說,或者,她幸福。難道,她跟了赫連睿就會幸福?冷笑慢慢溢出出來,再也不能好好得坐在這裡。
「徐大人,請回吧。」
極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著鎮定,卻終究顫抖起來。她希望哭,也不要在他的人面前哭,她希望傷心,他也永遠不知道!因為,他不配,不配她為了他哭為了他痛苦,她不是師傅,不會那麼傻。
徐繼洲尷尬得抬起頭,放下早已見底的茶杯站起來,逃也似的離開了。他以為自己若是再多留幾分鐘,一定會瘋掉。
「春桃,照顧著姑娘。」
慌忙吩咐了門外的春桃,徐繼洲加快腳步走出那間壓抑的小院。她為什麼總有這樣的魄力,壓下來,逼迫著哪怕最狡猾得人說出真話。
一路走來,徐繼洲都是匆匆忙忙的,直到走到書房門口才四顧之後打開,立刻閃身進去,背後額頭已是冷汗淋漓。早就等的不耐煩得吳琦李靖年立刻站起來,徐繼洲卻並未立即說話,而是端著茶猛灌了幾大口。
「徐大人是中午吃多了鹽嗎?」
李靖年忍俊在一旁打趣道,閃爍著眼睛盯著徐繼洲煞白的臉只差不顧形象的笑出來。
「李大人,都這節骨眼兒上了,您也能開玩笑?」
吳琦倒是頭一次沒被李靖年的玩笑給騙了,頗為認真得等著他道,目光炯炯望著徐繼洲等答案。李靖年聳聳肩,不置可否。就是氣氛緊張過頭,才需要調節嘛!
徐繼洲亦是沒好氣得瞪了一眼李靖年幸災樂禍的臉,一副敢情您趕去說的樣子。這才放下茶杯,對早已急的如熱鍋上螞蟻般的吳琦點了點頭。這次,倒是李靖年驚訝了,挑了挑眉毛湊到徐繼洲耳邊。
「應了?」
徐繼洲瞟一眼甚是滿意的吳琦,不經意得搖了搖頭。李靖年心領神會,點頭微笑,又是一派幸災樂禍的笑容。
「也沒說不行。」
徐繼洲立刻添了一句,李靖年又迷惑了,這不像是她吧?
徐繼洲一句若有若無的囑託令春桃莫名其妙,他一走便立刻進屋。
佳人依舊坐在桌邊一動不動,茶杯在她手中捧著,卻可以清晰得聽到瓷器碰撞發出的清脆聲音,春桃如此方意識到,佳人在顫抖。
「姑娘。」
她小心翼翼得喚了一聲,實則完全不知道這其中發生了什麼事情。
春桃是從宮裡出來的,於規矩自然比別人更通。讓她出去的時候便知道定然有話說,所以回來也不敢偷聽,此時卻真希望自己聽到了,好歹就是勸,也有一句可說的。
細想之下,這世上恐怕除了太子殿下,沒人能讓姑娘傷心到這般不能自已的地步,只得從此下手。
「姑娘怎麼又不聽話了?宮裡不比外面,諸事都由不得自己做主,姑娘快別因這些煩心事傷了身子,不是讓仇者快,親者痛嗎?」
仇者快,親者痛!佳人彷彿忽然看到一陣光似的,好像著束光線就照在了醜陋的事實面前,把那東西剝得乾乾淨淨淋漓盡致的展現在她眼前!仇者目的達到了,親者會痛嗎?她為什麼不覺得?
她沒有親人,唯獨會為了她痛的師傅早就因為那些人不在了。她為什麼竟然愛上他,他是師傅的仇人,是她的仇人!
所以,上天不僅僅不能讓她得到,還要懲罰她,讓她的仇人折磨她。世道輪迴,恩仇相報,原來其實不需要太久。
可難道,上天就不能懲罰他們嗎,她和師傅用了情,是有情有義,那些無情無義的人,上天看不到嗎?
不,它能看得到,但他們是天子,是皇室的人,所以它不懲罰他們。什麼天道昭昭天網恢恢,到了皇室人面前,全部是廢話!
既然,天不行其道,那麼她,就只有替天行道了。
打定主意,佳人側身看了一眼早已驚慌失措的春桃,才感覺到手指生疼,不知何時,她竟然把一隻杯子握碎,瓷片刺進手心了,鮮血染了半片衣裙。
「姑娘,你這是何苦啊!」
春桃並不愚鈍,多多少少從她行為里讀出一二。況且她比佳人出去的機會多,聽到人說話的機會也多,赫連睿的事情傳的沸沸揚揚,她雖不完全只消,卻也聽說一二,聯繫起來,大概也明白了。
伺候姑娘多時,她這樣平和安靜,從不恃寵而驕,又待下人極好的主兒她是第一次見,她這樣聰明過人,美艷驚城的人她也是頭次服侍。
一年多來,二人彼此廝守,也有了深厚的感情,想到那些,再看她的失魂落魄,傷心的大哭起來。
「春桃,你哭什麼?」
佳人歪著頭,蒼然而笑。沒必要哭,她不是懦弱的人,她不是說過嗎,這天下,沒有她怕的。
「姑娘,你若是難受就哭出來,別憋在心裡,又憋壞了自己!」
春桃捧著佳人的手,帶著哭腔仰起頭看著她,淚光閃爍。
佳人笑了笑,站起來,慢慢得走出屋門。春光正好,繁花盛開,此時卻已經是黃昏,明日,花依舊是花,春風依舊會吹,她又何必呢,為了不相干的人,折磨自己。
「春桃,你記得我問過你,我若走了,你怎麼辦?」
佳人回頭,看著小心翼翼跟在自己身邊的春桃,扯出一抹笑容。
春桃先是一愣,接著卻又是一緊,果真是要把姑娘嫁出去?怎麼,太子殿下怎麼可能同意!她本是抱著十二萬分得相信,才沒有提前告訴她的!
「姑娘,春桃跟了殿下也有五六年,殿下不會那麼做。」
何嘗此時,她不也是在抓一根救命的稻草?不只是為了佳人,也為了自己,為了自己心裡那留存的丁點夢。
佳人聽著,只是默默望著高牆。她已經沒有權利再為自己爭取什麼,他們都是有權有勢的人,除非她一條白綾結束生命。可原來她依舊留戀生命,哪怕是生命中最簡單最平凡的春光。
「春桃,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他會怎樣做,她完全沒有知道答案的必要,更沒有必要聽春桃或者他自己辯解什麼。事已至此,轉圜的餘地都被堵住,解釋也是空的。
她只想要結果,絕境逢生中給她最好的結果。如若不能選擇命運走向哪裡,至少可以在這條路上走的風光一些。
「姑娘若走了,春桃就只能回宮裡,春桃原先是殿下的貼身宮女,回去還要呆上四五年,到了年齡,殿下仁慈,會給春桃許個好人家。」
不回答已經不行,春桃也只好老老實實得說。她盡量想用自己可以說話的時間裡勸勸佳人,可心中又有個聲音在感嘆,沒用的,沒用的,若不是太子親自下令,徐大人怎麼敢動他的人?
「那是最好的結果了。」
佳人回頭,手心放在春桃的肩上,點了點頭,臉上的笑容,是從未有的溫良。她往日的犀利和倔強,彷彿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春桃一時忽然那麼恨太子,他居然把姑娘變成了這樣的人!
可這樣的念頭立刻被她撲滅了,她怎麼敢這樣想太子,甚至和姑娘做同樣的夢?姑娘是不一樣的人,從小就是拔尖兒的,又頗受殿下和赫連王爺的寵愛,她的要求高不過份,可她只是個奴婢,不該這麼想。
「行了,春桃,你進屋吧,我在這裡看看落日,不會出問題的。」
她放下手,步子慢慢踱到那顆桃樹下,忽而想起那句詩「人面不知何處,桃花依舊笑春風」。原來男子的愛,不過也只是一句詩而已。而女子卻不同,撕心裂肺,肝腸寸斷。她忽然想起了董小宛,想起了杜十娘,想起了崔鶯鶯,巨大的悲哀和黑暗湧上來,彷彿已經看到了她的未來。
不能,她不能走那樣的路。可是她該怎麼辦,必須在有限得範圍內為自己爭取最大的利益最大的空間。她要好好想一想。
這一夜,專轉反側,夢中模模糊糊許多人影,醒來時卻立即投入到掙扎中。時而想乾脆就這樣任由命運擺布吧,可想起那條路,又恐懼得繼續掙扎。這樣折騰,她還能聽到春桃也在輾轉反側。
「春桃,也睡不著么?」
她乾脆坐起來,試探著對屋外問道。此時才注意到月亮出奇的亮,照在屋子裡,一片清冷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