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玉佛·殺機
聽見御園爆炸聲響的時候,秦漠正穿著從一個倒霉宦官身上扒下來的黑衣,戴好紗帽,拿著銅鏡,鬼鬼祟祟地扮個純良小太監,四處打聽宣宮怎麼走。
他此時離御園的位置不遠,只看見火光霎時衝天,隨後有宮女太監哭喊著「走水啦」,往那邊趕。
這爆炸威力其實遠遠不及現代的火炮,最多算是軍火愛好者手制的那種,但秦漠著實被嚇了一跳。
「愣什麼呢,快去!」不知誰狠狠推他一把,將他推了個趔趄,秦漠皺眉回頭望去,眼神壓著要吃人般的怒火,將那管事太監嚇了一跳,又想起自己才是管事的,一揚手用力拍了他的頭,「你看什麼!」
好漢不吃眼前虧……秦漠深吸一口氣,默念了兩遍,被迫跟著發瘋似的人群提了水桶往那邊跑。
因為胖子那邊的事,他心情很差。
秦漠不喜歡被人為打亂的計劃,尤其是在一旦打亂就難以挽回的情況下。
——他知道時空錯亂的嚴重性,利貞十二年趙昱引爆成功,炸彈就是這些現代人的傑作,眼下歷史從某一步起,已經悄悄被改變,倘若這群特工慢些回去……從穿越任務一開始就攔下,到時候,這一切都不會存在。
但那些兔崽子已經果斷地回現代了,如果抹去他們一開始穿越的記錄,那就等於把「現在」的他們抹去啊,沒人會同意,還違人倫常理。
有這麼一瞬間,秦漠想直接憤怒地給人家一拳,但理智佔了上風。他裝模作樣地提著水桶跟著跑去火場,御花園果然燒得滿目焦黑,有倒地的屍體,也有鬼影似的亂跑的宮人,在宮女高分貝的「走水啦」喊聲里,秦漠跟著衝進火場,邁過一地觸目驚心的焦黑屍體,將水嘩啦一聲澆在火上,那火發出滋滋的叫囂聲。
盛大的濃煙筆直地往上空飛去,熏得人睜不開眼睛。
好傢夥……真是下手夠狠,連環爆炸啊。
千辛萬苦溜進皇宮之後,通訊器次數眼看著不夠了,能省則省。秦漠在濃煙里捂住口鼻,尋找著從御花園出去的路,路過被燒毀的亭子,他腳下冷不防踢到什麼,秦漠皺眉低頭,倒吸一口涼氣。
八角亭子前死了個焦炭般的人,衣料皮膚灼得沒一處完好,臨死之前,這位老兄還睜大了眼死死地盯著亭子內的方向。秦漠順著他的視線上看下看,只看見亭子里有個古怪的木人,奇怪的是,這木人戴著皇帝冠冕。
看來是用來誤導視線的,刺客以為這是宴會場,這木人是皇帝,才冒冒失失引爆了炸藥。歷史果然按著被改變過的節奏往前走。
御花園起火,緊接著就該是後宮。
——地上有玉屑,看來是這玩意爆炸了。
秦漠方才已經打聽到後宮的方向,他環顧四周,只看見鬼一般亂竄的救火人影,沒人注意他區區一個小太監。
很好。
他果斷地丟下水桶,拔腿就跑,水桶在焦黑的枯草上發出一聲悶響,隨後被混亂聲掩蓋,沒人注意那年輕的太監身手矯捷地朝著朱紅宮牆跑去,抬手抓住檐邊一躍,烏黑宦服料角一收,消失得無影無蹤。
秦漠的算盤打得很響,根據他偷聽到的對話,那個局裡叛徒必定要去保護「娘娘」,這位娘娘多半就是雁娘——宣宮是雁娘的寢殿,如果蘇鷓心甘情願要冒著風險救出誰,那麼必定是這位雁娘,不會是別人。
在宣宮爆炸雁娘遇難之前,他肯定能遇到那位神秘人。
遠離了火場,元旦的冷風吹拂宦服,秦漠打了個哆嗦,像一道影子,穿梭在重重宮闈之中。
元旦當夜,御園爆炸稍往前,幾輛其貌不揚的馬車正緩緩駛過大道。
眼看民間一派火樹銀花的景象,這後宮朱院內卻顯得蕭條了許多,靜得能聽見車輪在青磚上碾過的聲音。趙昱跟著太監們的步子,隨車而行,不時打量著四周。
眼看著過節,這後宮怎麼這般清冷?縱然他只是個沒進過宮的百夫長,也覺得哪裡不對。
不會是一出瓮中捉鱉吧?
「不是咱家多嘴,這宮裡不比你們外面,送禮可以,這張嘴可麻煩管住嘍,也免得給雁娘娘招災惹禍……」領路的太監正在最前面絮絮叨叨,便聽見後面這位突兀地開了口。
「宮裡怎麼這般冷清,不是年年都有宴會么?」
自雁妃入宮以來,便從未聽說過她還有什麼親人,宮女下人們也是有意避之不談,哪兒想到又突然冒出個刀疤臉的哥哥,還帶著幾大馬車的禮來探親,一路出手闊綽,到時候,他們這些宦官侍衛都能分到點兒。
領路太監琢磨著,既然這人是雁妃的兄長,得伺候好了。
「白日里群臣早就來拜過年了」太監慢悠悠地看了他一眼,客客氣氣地笑,轉過頭背對著趙昱的時候,眼神好似看個土老帽,「咱們陛下啊,不大喜歡各種節日,往年都是辦場宴會就過去了。」
「宴會什麼時候正式開始?」趙昱出聲,他隨馬車緩緩走著,手心裡已滿是汗水。
「這事兒,咱家也不太清楚。」太監嘆了口氣,什麼問題都敢問,真是孺子不可教,「這宴會要入夜才開始呢,今年的時辰往後推遲了不少,聽說是有賊人混進來。」
賊人?
趙昱心中猛一跳。
見他忽然不出聲了,那太監疑惑地回頭瞅瞅,趙昱連忙擠出個笑容:「那賊人捉到沒?」
「咱家哪兒知道這麼多,這要是真捉了個行刺的賊,皇宮還不早就炸鍋了?」太監搖搖頭。
看來那小子還沒被發現。
趙昱訕訕笑了笑,又不知走了多久,車隊忽然吱呀一聲在某處寢宮院前停下了,趙昱立刻吃了一驚:「這是?」
「你們幾個,去搬這一車禮給李娘娘,小心些!」太監吆喝旁人搬禮物進去,斜斜地瞅他一眼,這人神經兮兮的,一副沒見過大世面的模樣,讓他厭煩,口中語氣自然也不耐煩了三分,「當然是要送禮了,這不是雁娘娘的心意么?人人有份。」
「我這……沒什麼見識,見笑了。」
趙昱插不上手,站在原地,看著兩個太監吭哧吭哧地搬著個大箱子往裡走,裡面立刻傳出女人驚喜的聲音:「呀,這麼多都是寶貝……金釵簪子,咦,還有個玉佛像?這麼金貴,可是皇上賞賜的?」
小太監的聲音恭敬響起:「是雁娘娘來了家人,分給幾位娘娘的。」
女人的聲音頓了頓,立刻冷了下來:「她啊,她一個賣唱出身的,何時這麼有錢了?」
「娘娘您小聲點兒……」
趙昱不動聲色,心中狂跳。
這十八尊玉器,前九尊是遇火立刻引燃,這送給妃嬪的后九尊,按著那些古怪囚犯口中所述,則是定了時辰便會接連引燃,十分神奇。
丑時。
「好吧,既然她有心示好,那本宮就勉為其難地收了。」
趙昱鬆了口氣,這女人嘰嘰歪歪半天,終於還是見財起意,收下了。
搬貨的小太監很快跑回來,幾輛馬車繼續在長夜下緩緩前行,路過兩排光輝暖融的石樽浮屠,四周巍峨的宮殿恍惚隱在陰影里,今夜看不到月光,空氣中似乎又有飛白飄動,落在人的鼻尖,沁涼的癢。
不知又送了幾個妃嬪,眼看裝玉器的木箱只剩下兩箱,一行人又停在了某處氣派的寢宮前。
「這是哪個妃子的寢殿?」趙昱恭恭敬敬問。
那公公暗暗翻了個白眼,一想到他和雁妃沾親帶故,也沒防備,張口就答:「雁妃的宣宮,你不是要探望娘娘么?」
趙昱點頭。
他唯恐旁人懷疑,連忙裝出一副激動的模樣,親自雙臂環抱了一箱沉重的禮物,邁過台階,往正門口走去。
到此為止了。
他當然不是雁妃的兄長,他連雁妃叫什麼都不知道,當那個雁妃驚恐地叫出聲時,就是他命斷於此之時。
那神仙只給了他這封雁妃的親筆信,告訴他憑此信可入御花園辦事,至於讓後宮妃嬪陪葬,是他自己想出的下一步大計。
成功了,要成功了……
「誰呀……」寢宮內響起清脆的女聲,語調慵懶地拖長,聽著竟是個區區小丫頭,長窗後人影漸漸接近,終於被一隻纖弱白皙的手緩緩推開。
趙昱深吸一口氣,眼中暗藏殺機。
到最後還剩下一箱,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