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第164章

春瑛心裡有數,笑著點點頭。正聊著天,她忽然看到有個丫環從窗外走過,便問十兒:「那不是太太院里的玉蘭姐姐么?她怎麼在這裡?」十兒冷笑:「不但她在,連南棋姐姐也在呢,真是香的臭的混一塊兒去了。」頓了頓,才正色道:「這回太太院里一共過來兩個二等丫頭,四哥小丫頭,還有好幾個婆子。我們院里只得我一個,又跟她們處不來,正悶得慌呢,你來了正好,我這屋子還有一張空床,你索性跟我住得了。」

春瑛笑著應了。兩人合力收拾好床鋪行李,又說了還一會兒閑話,才有個眼生的小丫頭來傳話:「你是路春兒?青姨娘說,叫你吃過午飯就上她屋裡去,她有話問你。」

春瑛知道那就是母親和盧嬸所說的「青鮫」了,正是自己在晚香館的最大靠山,忙應了,又從包袱里翻出母親準備的小禮物,打算要好好表現一下。

老實說,她心裡有些七上八下的,原本按母親的說法,姑太太和表小姐對自己的態度應該還算友善才對,可剛才的情形,卻完全相反,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呢?

春瑛不明白哪裡出了問題,李攸卻明白得很。他瞪著眼前猶自微笑著的曼如,冷冷地摔下名冊:「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把我要的人送到姑母那兒去了?!」

曼如輕輕拾起名冊,柔聲道:「我不明白三少爺的話,你叫人挑丫頭,難道不是為了送到晚香館去么?我見你不在家,外頭又催得急,才替你遞的話,怎麼?難道外頭弄錯了人?」

李攸冷笑:「人倒是沒弄錯,地方弄錯了!你已經把十兒送了過去,還不知足?我要挑人上來補缺,你又給我送走了,我既不知這屋裡是誰做主!」

曼如笑臉一僵,有些不自然地道:「三少爺,你不是常說咱們院里人太多了么?總想要尋個名目裁掉幾個人。如今只是少了十兒,還要再裁呢,怎的還要挑新的?再說,送人去侍候姑太太和表小姐,原是太太的意思,三少爺不是也說好的么?」

李攸捻起名冊,瞥了曼如一眼:「你這是拿母親來壓我?」

曼如忙低下頭:「奴婢不敢。」

「你還有不敢的事?」李攸一把將名冊摔到她臉上,「我告訴你,不要太張狂了,別以為有母親替你撐腰,你便能做我的主!收起你那張笑臉,小爺看了噁心!」

曼如臉色刷的一下白了,顧不得臉上的紅痕,膽戰心驚地跪下:「奴婢不敢,奴婢只是一心侍候三少爺,處處為三少爺著想,唯恐有不周到的地方……」

李攸覺得好笑,走到曼如面前,伸出一指,抬起她的下巴,斜眼瞟著她。曼如慢慢地紅了臉。李攸卻諷刺地一笑,收回手指,抬腳往前走,順便在紗簾上擦了擦指頭:「我有些好奇,你把人送走了,可知道那人叫什麼名兒?對了,你不識字吧?那我告訴你,名冊上頭寫的三個字是……路!春!瑛!」他回過頭,翹了翹嘴角:「聽到這個名字,你有什麼想法?不信的話,可以親自去瞧瞧呀,對了,記得戴上你那朵便宜的琉璃珠花……」說罷甩開袖子揚長而去,還發出了歡快的笑聲。

曼如臉色白得象紙一樣,緊緊抓起名冊,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春瑛飯後依約來到青姨娘的房間,心裡有些惴惴的,送上禮物后,便老老實實地低頭肅立。

青鮫已是三十多歲的人,但保養得當,皮膚光滑白皙,只在眼角處有幾道細紋。她容色端莊,嘴邊一直帶笑,說話輕聲細語的,很是溫柔。春瑛聽她說了幾句話,便漸漸放鬆下來,心裡也安定了些。

青鮫微笑道:「你在我這裡不必拘束,說起來你母親與我認識幾十年了,都是從小兒一處長大的姐妹,我並沒有兒女,看著你和紫魚家的小子,倒象是見著自己的孩兒似的。在人前你要守規矩,喚我一聲青姨娘,私下裡只叫青姨便是。」

春瑛笑著福了一福,才道:「雖說姨娘跟我娘相熟,但您如今身份不一樣了,我……我還是叫您姨娘吧?」對方對她來說,始終是個陌生人,表現得再親切,她心裡還是有所顧忌。

青鮫笑了笑:「其實這姨娘的身份……不過是為了便宜行事,在太太、小姐和我自己的心裡,我跟從前原沒有任何不同。但你既然另有主意,便依你吧。」她打開路媽媽當作禮物送過來的一對荷包,贊了聲「你母親的針線越來越好了」,又問起了春瑛的針線水平。

有丫環在門外叫青姨娘:「表小姐請姨娘去呢,說是管家派了人過來。」青鮫忙應了,轉頭對春瑛道:「你且在這裡坐坐,我去去就來。」她收好荷包,又從多寶格上拿了個點心匣子放在桌面上,便匆匆走了。

屋裡沒人,但春瑛還是不敢徑自坐下,也沒去動那點心。她小心地掃視周圍一圈,打量起房間來。

大概因為身份是姨娘,青鮫的房間比侯府一等大丫環的屋子要高級多了,地方也大,屋子中間用多寶格和紗簾隔開,裡間是床鋪、梳妝台與衣櫃,外間是圓桌和四張圓凳,俱是烏木製成,帷幕簾幔多是雨過天青色的。多寶格上零星點綴著幾樣擺設,外間的窗台上立著一個白瓷凈瓶,當中插著幾枝鮮花,窗下擺放著一張翹頭案,上頭有一盞素紗罩燈,並幾本書冊、文房四寶。

春瑛心中暗忖,這裡看起來真不象是小妾的房間,也許是因為居喪又是客中的關係?她墊起腳探頭去看,只看到那翹頭案上的書冊,最上面的一本,寫的是「食物本草」四個字。

門外傳來腳步聲,春瑛連忙低下頭繼續傻站。進來的是個臉生的丫頭,手裡拿著個盒子。她有些好奇地打量春瑛幾眼,便把盒子放在桌面上,又走到案邊提筆寫了幾個字,然後將那張紙壓在盒子底下,又往春瑛身上瞟了幾眼,方才走了出去。

春瑛聽得腳步聲遠了,才去看那紙上的字,盒子壓住了一半,只露出下方「余銀」兩個字。這是什麼意思?

春瑛正疑惑著,又有腳步聲響起了,她連忙縮回頭。這回進來的是青鮫本人:「久等了吧?怎麼不坐?跟我用不著客氣。」她掃了桌上的盒子和紙條一眼,便把紙撕了,隨手仍在桌下的竹簍里,然後將盒子拿進裡間,過了一會兒才走出來。

她在一張圓凳上會下,指了指對面:「坐,跟我說說話。」春瑛小心地行過禮,才坐下了。青鮫見她拘謹,也沒多說什麼,只是道:「咱們太太和小姐都是極和氣憐下的,從不輕易打罵奴婢,你只管安心當差,萬事有我呢。」

春瑛哪裡敢輕信,只是應付幾句,然後對方問什麼,她就答什麼。青鮫聽得她說起霍小姐接見的情形,便微微皺了眉頭,追問過種種細節后,低頭想了想,才道:「春兒,我方才也說過了,你母親就象是我妹子似的,你就是我侄女兒,所以有事你只管跟我說,用不著顧忌什麼。我們原不是外人。」

春瑛聽得有些糊塗,但還是點頭應了:「是。」

青鮫見她只答了這一個字,又皺了皺眉:「你母親原也提過,你在三少爺院里當過差,可我原本以為你不過是洒掃上的小丫頭,怎的三少爺還會特地發話,指名道姓地把你派過來?」

「咦?」春瑛聽得更糊塗了,「不是您和姑太太、表小姐發的話么?」想了想,「我也聽說是三少爺叫我來的,可那不是你們要求的嗎?我娘說姑太太要調我進來的呀?」她名義上還是三少爺的丫頭,姑太太要調她過來侍候,應該要經過三少爺的同意吧?青姨娘怎會不知道呢?

青鮫頓了頓,盯住春瑛的眼:「那……三少爺叫你來時,可有吩咐過什麼話?比如……好好當差之類的?」

春瑛笑了笑:「我還沒見過三少爺呢,是管人事的關大娘叫我進來的。興許過兩天,等三少爺到晚香館來時,我才能見著他。」老實說,她心裡有些糾結,明明三少爺說要調她回去的……不過浣花軒里的勾心鬥角實在厲害,離那裡遠些,也是件好事。

青鮫低頭想了想,便笑了:「也罷,你既沒見著他,索性就少見些吧。他原是少爺,你在這裡侍候的是小姐,跟他見面做什麼?」她拉起春瑛的手,輕輕拍了拍,柔聲道:「好孩子,小姐是極好的人,初時見了,你興許會覺得她有些冷淡,但相處久了,你就知道她的好處了。青姨也不知道你能侍候小姐多久,但你放心,只要你好好當差,安分守己,小姐絕不會虧待了你。」

春瑛乾笑著應了,覺得有一股寒意爬上了背脊,讓人毛毛的。青鮫跟她聊起別的閑話,她也有些心不在焉的。

接連有別的丫頭媳婦子來找青姨娘,有人來支銀子給姑太太抓藥,有人要預備出門用的轎子,有人帶來侯府花姨娘、蓉姨娘的邀約……春瑛見青鮫忙碌,便趁勢告辭出來。

一路走回房間,春瑛都在思索青姨娘的話是什麼意思。難道說……因為自己是三少爺發話派過來的,姑太太和表小姐就起了疑心不成?為什麼?她又不是姦細,不是來害她們的……

春瑛忽然停下腳步,猛一擊掌。她早就覺得霍小姐的情形很眼熟,現在才發現了,這不是跟《紅樓夢》差不多嗎?霍小姐就象林妹妹,只是母親還沒死罷了,聽說霍家也是有錢有爵的大戶人家,還有南洋的船隊生意,現在她們孤兒寡母的前來投靠娘家,侯府說不定會起壞心呢!霍小姐這樣提防,難道是在擔心她是侯府派過去的探子?

春瑛越想越覺得有可能。這麼說來,連十兒、玉蘭、南棋甚至是桑兒在內,人人都有可能是探子,太太院里的是太太派來的,三少爺院里的三少爺……她打了個冷戰,心中存疑,三少爺固然是個心思多多的小正太,但他還沒壞到這個地步吧?而且,如果霍小姐是林妹妹,那他不就是賈寶玉了嗎?

什麼亂七八糟的!春瑛晃了晃腦袋,努力讓自己清醒一點。不管怎麼說,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探子,三少爺也沒囑咐她做什麼,霍小姐很漂亮很有才很可憐……都跟她沒關係!她只需要老老實實做好一個普通丫環就足夠了。她要忍耐!等到周念回到侯府,又恢復身份時,再想法子調過去,他應該會履行過去的承諾的。

這麼一想,她心裡就輕鬆多了,揚起笑臉往房間走去,才拐過一叢玫瑰,便看到前方不遠處,曼如正呆站在那裡,愣愣地看著自己,臉色蒼白。

春瑛的心情又差了下來,見她一直瞪著自己不說話,便沒好氣地走過去:「真是好久不見了,怎麼會這麼巧,偏在這裡遇見你?你瞪著我幹什麼?!」

曼如艱難地擠出幾個字:「你……你……你……」

「我怎麼了?」春瑛笑了笑,「看到我沒死,所以很吃驚?我倒想問你呢!你到處嚷嚷我死了,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你以為我是被二少爺滅了口?」

曼如飛快地否認:「沒有!絕對沒有!」說罷轉身就要走。

春瑛迅速拽住她,皺起眉頭:「我怎麼覺得你很心虛?」想了想,「按理說,我出府的事,應該跟你沒關係才對,難道說……是你告訴二少爺,我看到他行兇的?!」

曼如正掙扎著,聞言猛地一抖,呼吸都變重了,卻只是死死抿著嘴不說話。

春瑛見她這幅模樣,越發覺得自己猜中了,又驚又怒:「你為什麼要那麼做?!我那時可沒告訴別人你也看到了!就算我生你的氣,也沒礙著你,你為什麼要害我?!」

曼如的臉色已經發青,眼淚啪啪地往下掉:「我不是有意的……我害怕……他們遲早會查過來……」

「那你就推我出去當擋箭牌?!」春瑛覺得可笑,「你要真害怕,直接告訴三少爺或太太就行了,你後來也這麼做了吧?有必要向二少爺告發我嗎?我記得你好象很怕他,你把我泄露給他,算不算是背叛了太太和三少爺這邊?」

「你胡說!」曼如飛快地摔開她的手,臉上的表情象是見了鬼,「我沒有背叛太太和三少爺!我……我壓根兒就沒向二少爺告過狀,你少含血噴人!」她目光閃爍,眼中閃過一絲恐懼,咬了咬唇:「我對三少爺是忠心耿耿的,你別以為哄了他幾句好話,他便會信你……」

春瑛盯了她幾眼,移開了視線:「你變化可真大。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上回你搶了我的差事,還會哭著向我賠罪,在浣花軒時,你也曾親切地幫助我。這一次……我實在想不出我有哪裡礙著你了,你害得我差點沒命。如果不是我運氣好,又有人好心幫忙的話,恐怕我真會象你想的那樣,早就死了。我想這一回,你不會再哭著求我原諒了吧?那種戲碼看久了也會膩的,你還是坦白一點,讓大家自在些吧。」

曼如身體一顫,退後兩步,慘白著臉道:「我沒有……你休要胡說……我、我……」

春瑛揮揮手:「得了,你就算粘過來再裝好姐妹,也沒讓你會信的。沒事就快走吧,我沒功夫陪你演戲。反正現在我們不在一個地方當差,我家搬走了,聽說你家也搬了?你我以後就各走各的路吧。」

曼如踉蹌著後退幾步,正好撞在進門的丫環身上,對方抱怨幾句,她好象是驚弓之鳥般,倉惶跑了。春瑛看著她越走越遠,撇撇嘴,重新換了笑臉,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春瑛在晚香館幹了幾天,日子倒是過得很平靜。

姑太太身體不好,一天里倒有大半天功夫是卧床休養的,閑時也會跟女兒說說話,或在佛前念念經,就算出門,也是往老太太的院子去。老太太與太太、大少奶奶幾乎每日都會來看她,也常常帶些好東西來。當中有些吃食,姑太太通常只嘗一兩口,便都賞給丫頭婆子們了,春瑛也沾光嘗了幾道山珍海味。其他那些衣料、書本、藥材之類的,青姨娘和霍小姐商量過,便只留下能用的,把那些顏色素淡的輕紗綢緞都賞給丫頭們了,自己只穿細布衣裳。

青姨娘又從外頭買了幾大匹粗布進來,讓丫頭們做成布袋,預備施給寺廟。春瑛等一干從侯府調來的丫環,都得了這個差事,每日里除了小丫頭要做些洒掃,再偶爾傳話遞東西,便只需要干這個活。

春瑛好吃好喝,又不用澆花掃地,上頭主子們的吃喝穿戴以及房間的打掃布置通通不用沾手,除了每天輪班到茶房裡都煮幾壺丫頭婆子們喝的茶水,便只需要和十兒一起縫布袋,說說閑話,日子過得十分清閑。遇上姑太太和表小姐有差遣,上別處送點東西,又總是兩邊都有打賞,私房錢又存起來了。

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行動上不太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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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絕寵:紈絝小皇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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