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第173章

她吸吸鼻子,繼續道:「還有我弟弟……他今年只有三歲,可是姑太太家的青姨娘已經發話,要他兩年後去陪霍家小少爺讀書了。青姨娘也說過要我們全家過去服侍霍家人的話,這叫我怎麼不擔心?霍家待家中奴僕好不好?他們將來會不會放人?我對他們一點都不了解!而我自己……我現在不在浣花軒了,在晚香館侍候霍家表小姐,我不知道自己會侍候她多久,是不是要跟著她出嫁?我見過別人一家子都待在侯府,可女兒卻隨小姐出嫁到了別處,青姨娘以前也是侯府的丫環,自打隨姑太太出嫁,十幾年都沒回過家,自己還當了小妾!全家人去世了,她也沒能回來看一眼……我心裡害怕……所有的事都不是我能控制的……我不想跟家裡人分開……也不想被別人安排自己的未來……」

她垂首低泣,手中的帕子已經扭成了麻花,心中的恐懼卻越來越大,總覺得這些假設很有可能會成為現實。

一個陰影罩在她頭上,她抬頭一望,原來是周念,遞過一塊乾淨的布帕,柔聲道:「別哭,你不會遇上這些不幸的事的。」

春瑛接過布帕,小聲說了聲謝謝,咬咬唇,抬頭道:「你怎知道不會遇上?侯府里到處都有這種事,我們家相熟的鄰居,就有好幾家的男人在外地當差,家的女兒陪靖王妃出嫁了,一年都未必能回一趟家。我爹的上司小陳管事,他親叔叔和堂兄弟就仍在太太娘家為奴,一家子分在幾個地方,這種事多了去了……」她欲言又止,想到自己家就算贖了身,二叔卻是要跟大少爺走的,也算是骨肉分離了。

周念淡淡一笑:「這些事都是由侯府的主人決定的,不是嗎?攸哥兒就是侯府將來的主人,只要他發話,你還怕什麼呢?」

春瑛心中先是一動,但又很快搖頭:「他現在還是個小孩子呢,事事都要聽侯爺太太的主意,等到他當家作主,不知還要幾年。」

「那我總不是個孩子了吧?」

春瑛愣住:「你?」

「就是我。」

周念笑著端坐回原位,「你忘了當初我答應過你的事了?等我家平了反,攸哥兒便會將你一家送給我,屆時我不但不會幹涉你全家的事務,你們想要脫籍,我也會爽快點頭的。」

春瑛心中一陣驚喜,她怎麼就把這件事忘了呢?忙道:「對、對!你答應過我的!」她相信周念不會違約,心中頓時鬆了口氣,但又馬上緊張起來:「那……念少爺,你家裡幾時能平反?我記得你離開侯府前,就已經有好消息了吧?」

周念笑著點頭:「已經有兩位大人得到了平反,他們都是家父生前的知交,想必好消息已經不遠了。侯爺讓我稍安勿躁,靜待時機。」

春瑛面露喜色:「那可太好了!」說罷又有些慚愧:「對不起……我好象一直在說自己的事,卻忘問你過得如何了……」

周念沒有生氣,眼神卻有幾分黯然:「我?也沒什麼,你出府不到一個月,我就離開京城了……先是到了山東邊界……侯爺打通了門路,把替換我的人救出了鹽場,打算在路上換回來……」他頓了頓,低頭沉默了一會兒,才繼續道:「那人……已經被折磨去了半條性命,大夫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讓他活著支撐到約定之處……我從沒見過這些消瘦的人!一想到若不是侯爺相救,我今天就是那個模樣,甚至有可能支撐不了這麼多年!而那人……本是無辜稚子,為了孝道才自願做了我的替身……進鹽場不過三年,他父親便去世了,他卻還要在那裡苦苦掙扎……臨去之時,也只求再見家人一面……」

他眼圈發紅,聲音顫抖,似乎有無盡悲痛埋藏在心中,卻不能發泄出來。春瑛也跟著紅了眼圈,忙把那塊布帕遞過去。他擠出一個勉強的笑,接過了帕子,才繼續道:「可惜他沒來得及,還好侯爺的人帶來了他家人的消息,說他母親嫁了個河間府的木匠,又生了個兒子,日子過得還好,他妹妹在三年前嫁給一個小商人,已經有了一兒一女……他是笑著閉眼的,還向我道謝,可我卻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為了掩人耳目,他是夜裡下的葬,墳上甚至沒有立碑……我覺得自己真是罪大惡極!為了我,才害了他一輩子,他受盡苦難,死了也要隱姓埋名,我卻借了他的助力,光明正大地回到了京城……」

春瑛忙道:「不是的,你那時還小呢,哪裡知道這些?整件事都不是你在主導,你不過是服從安排而已!」

周念搖搖頭:「若不是因為我,侯爺絕不會找上他……他小時候……原跟我有幾分相像……他在鹽場替我受罪,我在侯府吃穿不愁,除了不能隨意出門,偶爾受李敞幾句挖苦,便一直養尊處優,卻還覺得自己受了委屈……我有什麼臉說這種話?!回想當年,獲罪的人無數,連我的至親都被流放偏遠之地,我一直留在京城裡,得侯爺庇護,真是享了天大的福了!可我除了偶爾想想他們,再感嘆幾聲那替下我的人可憐,還做了什麼?自暴自棄,頹廢度日……該死的應該是我才對!」

他握拳大力打向胸口,春瑛忙攔住,勸道:「別這樣,這不是你的錯,你們都是冤枉的不是嗎?你當年畢竟還是個孩子,又能做什麼?何必這樣苛責自己?」

「可我沒臉見他們!」周念激動地道,「我過得比他們好一百倍,卻還敢心生怨懟,若不是你提醒了我,我哪裡還記得起有人正在替我受罪?我是舒服日子過得久了,連父親教我的做人道理都忘光了,就算日後為他平了反,又哪裡有臉去見他?!」

春瑛緊緊握住他的手臂,阻止他再傷害自己:「你現在就算把自己打傷,又有什麼用呢?!」

周念愣住,繼而整個人泄了氣:「是啊……人都死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春瑛盯著他,「替你服役的人死了,可其他人還活著,你應該做的是把他們救出來!還有那個人的家人,你也要盡你所能的去照顧,不是通過侯府,而是靠你自己的力量。你難道不想……為他做一點事嗎?」

周念看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閉上眼,喃喃低語:「春兒……」

周念擦乾臉上的淚水,微微有些臉紅:「對不住……這回……卻是我失態了。」

春瑛笑著搖搖頭,覺得現在的周念離她更近一些,不再是那個成天高高在上端著溫文架子,似乎從來不會產生負面情緒的古代少爺了,見他有些窘迫地整理著自己的儀容和衣襟,她很有眼色地挪開了視線,裝著打量起房間內的擺設來。

雖是一脈清雅簡單的風格,這間屋子卻實在比過去的竹夢山居還要好些,不但四周牆面都新粉刷過,傢具裝飾也一應齊全。正中一間是堂屋,充作會客之用,左手邊用一個大書架隔開,可以看到裡頭是書房。右邊則是卧室,寬大的炕上擺著疊得有些凌亂的被鋪,上頭還胡亂搭著幾件長袍,炕邊的地上卻放了一個木盆,春瑛認得那是洗衣盆的規格大小。

她稍稍吃了一驚,收回視線,發現書架與書案都很乾凈,但地面上卻有不少灰塵,屋角的天花板上,甚至還有蜘蛛網。

周念察覺到她打量的目光,似乎更窘迫了:「咳……你別見怪,我……我不太會收拾屋子,這……真是太失禮了……」

春瑛啞然失笑:「念少爺跟我說這種話做什麼?你哪裡是會做這些的人?難道三清住得這麼近,也沒來幫你嗎?」她一邊問,一邊隨手從門后找了掃帚出來,先清理了蜘蛛網,又開始掃地。

周念忙攔住她:「不用不用,三清要幫忙,我也回絕了。他如今肩負守園之責,還要定時清理園裡湖中的殘葉,又住在園裡,進進出出的麻煩得緊,還不如我自己做。」

春瑛奇怪地望向他:「為什麼?他的小屋就在角門邊上,角門離你這裡不過幾步路,跟以前相比,比沒離得多遠,何況這個門是很少有人走的,這算什麼麻煩呢?」

周念淡淡一笑:「我出一趟遠門,才知自己何其幸哉!明明就被貶成了官奴,卻還牢牢記著自己從前的尊貴身份,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理直氣壯地支使三清……其實他不過是我家從前的佃戶之子,我偶然救了他的性命,他便捨身相護,一直不離不棄。他實實在在是我的良朋!我拿他當奴僕,未免太過分了。如今得你建議,侯爺與攸哥兒為我爭取到這個光明正大的身份,我也當盡我所能回報才好。既已成了奴僕,就得做個奴僕的樣子來,別讓人發現異狀,倒害了侯爺一家。」

春瑛想了想,笑道:「這話也有道理。其實這些活真不難,只不過我想象不出你會做而已。看樣子,似乎適應得差強人意?」

周念抬袖掩面:「休要笑話,我從前在竹夢山居住時,也做過些輕省活,只是洗衣打掃卻是頭一回……其實我現今比剛開始已經強多了,至少書架書桌擦得還算乾淨。」

春瑛偷笑,忽而想到:「那你吃飯怎麼辦?我剛才進院子時,好象沒看到廚房?」

「平時我在外書房當差,跟那裡的小廝一塊兒吃飯,只有晚上會回到這裡來。」周念感到自在一些了,「我特地交待三清不用為我做什麼,讓我自己試試看,如今我是光明正大回侯府來的,就算是為了侯爺和攸哥兒的安寧,也要把戲做足了,以免叫人看出破綻。」

他抬頭望向春瑛:「最初我提出這個請求時,不論是侯爺、攸哥兒還是三清,都大加反對,只是拗不過我,才勉強應了。可是在外書房,侯爺還是指了一個小廝給我打下手,攸哥兒更是時不時找借口讓我多吃些補身的食物,我不在家時,三清便會悄悄上門來替我做活。方才把話告訴你,我還擔心你也會反對,如今總算鬆了口氣。」

春瑛笑道:「又不是什麼重活,年少爺偶爾運動運動,對身體也有好處。我看他們是太習慣護著你了,生怕你受委屈。不過……」她轉頭望望四周:「你也不必太過死心眼了,打水洗衣服這種活,就算是侯府的小廝也不是人人都自己做的,你能學會自己打掃房間,照顧自己,也就夠了,總不能連做飯縫衣服都學會吧?這院里似乎沒有井,要用水還得從別處打,這些還是交給三清吧,念少爺的力氣應當花在給家人平反的正事上,而不是費力地老遠去提水。」

「你這丫頭……」周念聽了哭笑不得,嘆氣道:「罷了罷了,我可不敢吃自己做的飯菜,穿自己縫的衣裳……你的話也有道理,那就請三清替我提水吧。水井在巷口的第一個院子里,雖然不遠,我提一桶回來,卻只有不到半桶可用,三清還要一路跟著,臉拉得老長。」

春瑛想象到那個場景,也覺得好笑:「反正他都跟了一路,索性就叫他去吧,省下功夫做別的事。對了,念少爺,你在這裡住,又在外書房當差,那你是每天來回嗎?走哪裡?!」

「自然是從二門出來。」周念微笑道,「我這次是光明正大地走,想熱鬧些,便從前頭大門繞街上過來,想清靜些,便走後街。我一向是早起進府,天黑后才回來的,今日原是聽攸哥兒說你會來,才特地請了假侯在家裡。」

春瑛隱隱有些擔心:「那……梁太師的人不會為難你嗎?」說是後街,其實外人還是可以進來的,這裡離其他有人住的院子相當遠,萬一有事,可是沒處躲去。

周念道:「不怕,三清就在左近,有任何動靜都瞞不了他的。況且區區一個周念,梁大人還不會放在心上,他顧忌的只有侯爺」他朝門外望了望天色:「時候不早了,我聽說你申時前就得回去?恐怕已過了未時了。」

春瑛一看果然是,忙忙拾起包袱,道:「那我先走了,有空一定來看你!念少爺……」她頓了頓,「你要多保重,一日三餐一定不要忘,晚上也要早點睡。萬事都看開些吧,要記得,平反的日子已經越來越近了,不是嗎?」

周念回了她一個微笑。

這個微笑讓春瑛的心情變得很好,連從父母親那裡碰釘子帶來的鬱悶也消散了大半,她很安分守己地繼續在晚香館做活,跟玲瓏學霍家的規矩,閑時與十兒、桑兒和南棋一起做針線,偶爾巴結一下青姨娘,又想了兩道湯品建議給姑太太試喝,自然又得了幾回賞賜,只覺得日子過得還算舒心,連玉蘭也沒再來糾纏了。

只是姑太太的病卻時好時壞,本來已有了些起色,進了五月後,因院中玫瑰開放,她陪著老太太賞了一回,當晚便開始發燒,吃了葯,燒退了,又開始睡不好,吃不好,只能靠每天半碗粥油、半碗參湯支撐著。

霍小姐哭紅了眼,青姨娘的脾氣也變得急躁起來,有個小丫頭衝撞了她,她竟然一怒之下,把院里的樹都踢折了。霍小姐不好說她什麼,為了避免殘樹有礙觀瞻,只得命人將那兩株晚香玉都砍了,待前往老太太處請安時,才向外祖母賠罪,自然是小事化無。

興許是新換的大夫醫術了得,姑太太漸漸地又好了起來,臉上有了血色,每頓也能吃下一碗稀粥,清醒的時間漸漸增多,甚至可以陪著母親說笑幾句了。侯府合家歡慶,老太太更是高興得連聲說要獎賞晚香館眾人。霍漪趁機向外祖母請求,想回霍家老宅處理一下家務,再看一看多日不見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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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絕寵:紈絝小皇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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