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結
徐延看她的模樣便知道肯定有事發生,因為來不及問了,便在皇後進來的瞬間擋在了她前頭。
「多日不見,皇兒氣色似乎好了不少。」皇后一改往常跋扈作態,溫柔的看著徐延道。
事實上自她失去鳳印之後,她便改了之前對徐延的態度,想要盡量緩和他們之間的關係。事到如今她已經看清了,徐延稱帝已是事實,她想要以後的日子好過,還是要和他相處好些才是。
事實上只要傅明禮一死,她沒了後顧之憂,便會對徐延更好。
人家遞了個熱臉,徐延也不屑給個冷屁股,只用同樣溫和的語氣道:「這些日子用了不少補品,後宮又有兩位母后操持,氣色自然好了些。」
「本宮沒怎麼管過後宮的事,這功勞可算不到本宮頭上,」一提到後宮,皇后就控制不住怒火,忍了忍后笑著轉移話題,「不過本宮也並非什麼事都不操心,今日來便是想問問皇兒,近日可是有了什麼喜歡的人?」
「母後為何如此問?」徐延挑眉。
皇后輕笑一聲,嗔怪的看著他:「怎麼,連母后都想騙?母后聽說你近日可一直帶著個小太監,不管用膳還是辦公都和他形影不離,奇怪的是,這小太監似乎誰都不認識,宮裡的幾個老人都覺得眼生,似乎從未見過,你說說,你是不是將哪家的姑娘藏在身邊了、不好意思跟母后說?」
徐延訕笑一聲,剛要否定她的說法,可想到了什麼,還是順著她的話道:「既然母后都知道了,那皇兒也就不瞞著了,只是不知母后是聽誰說的啊?」
「套母后的話不是,」皇后輕笑,漫不經心的在屋裡走動,邊打量每一個人邊道,「你且知道有人這麼跟母后說就是了,這些奴才也是好心,想讓母后多關心皇兒的終身大事,你就賣母后一個面子,不要怪罪他們了。」
她似乎篤定這屋裡有徐延藏著的女人,每一個太監都看得十分仔細,快臨到周書郊時,他緊張的舔了舔嘴唇,默默祈禱千萬別認出他來。
皇后雖然看得仔細,卻沒有在任何人面前停留過,周書郊只得默默期待她來自己面前了也會這樣。
可怕什麼來什麼,偏偏皇後走到他面前時停了下來,若不是情勢逼人,周書郊很想翻個白眼裝暈了。
皇后停下盯著周書郊的臉忍不住蹙眉,她篤定這個太監自己見過,可又覺得這張臉不該長在一個太監身上。
那該長在什麼人身上呢?
不等她仔細回憶,徐延便咳了一聲:「母后盯著這些奴才做什麼?」若不是看周書郊快昏過去了,他才不會開口相救。
「母后想知道哪個是你喜歡的姑娘呀。」皇后坦然的回答,說完笑了一聲,「這是好事,無論是什麼人家出身,本宮也要給你促成這樁婚事才行,你就放心的跟母后說吧。」
最好是身份越低越好,這樣一來淑妃就會反對,而她順著徐延的心意幫他促成,定會讓他們母子生出嫌隙,就算淑妃接受了,這事的功勞也歸她,再往宮裡安排她的人也就方便多了。
皇后算盤打得啪啪響,可惜徐延並沒有這樣一個姑娘可以拉給她,徐延本想用周書郊先湊個數,結果在目光看向他后,就收到一個激烈的搖頭。
朕就這麼差?徐延不悅的看他一眼,隨後對皇后道:「母后不必看了,她今日不在,等以後再來宮裡時,皇兒再帶去給您看。」
他的話皇后並不相信,只是自己也沒找到那個女人,正忍不住臉上流露出不高興時,突然發現自己從進門開始,徐延站在那裡就沒有動過。
「你身後這個是誰?」皇后好奇的走了過去。
一直裝死的夏幼幼心都提了上去,屏住呼吸將頭低得更深了些。
徐延忙去攔皇后,可惜還沒攔住,她便繞過他走到了夏幼幼面前。
「抬起頭來。」皇后淡淡的命令。
夏幼幼舔了舔嘴唇,低著頭不肯動。
「沒聽到本宮的話?」皇后蹙眉,看來這小太監就是那個女子了,可怎麼這般木訥,連太后的話都敢不照做。
徐延咳了一聲:「母后,她膽子小,還是等再過幾日再見吧。」
「母后就是好奇了,今日不讓我看了,本宮可就不走了。」皇后玩笑道,然而在場的人都知道她並非玩笑。她本來只是想示好,所以才特意趕來看看這女子長什麼模樣的,可現在看來,這女子定然有什麼貓膩。
她還非看不可了。
徐延的臉色當即有些不悅,御書房的氣壓猛地低了下來,夏幼幼深吸一口氣,兩隻眼睛變成鬥雞眼,刻意用下牙包住上牙抬起頭來:「參見太後娘娘。」
周書郊看到她的表情后立刻抿住嘴,以防自己笑出聲來,徐延也一臉一言難盡。
倒是皇后淡定得多,看到她的臉后驚訝一瞬,溫和道:「起來吧,難怪你不肯抬頭,原來是因為……」
夏幼幼瞬間低下頭,以防她再看自己。
皇后輕笑一聲,繼續道:「不過你有福氣,得了皇兒的垂青,這輩子享不完的榮華富貴就等著你了。」
「母后,若是無事,您便先回去歇著吧。」徐延皺眉道,假意她強迫夏幼幼抬頭后自己不高興了。
皇后的目的達到了,立刻好說話的點了點頭:「本宮剛好也乏了,那便先回去了,皇兒也要注意身子。」
「是。」徐延退了一步,給皇后讓出道來。
皇后昂著頭便離開了,她人剛走,周書郊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夏幼幼,你可真有本事,敢跟太后做鬼臉。」
夏幼幼白他一眼:「你以為我想啊,還不是因為她先前在咱家見過我,我怕她認出來而已。」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你會這麼緊張。」徐延這才想起還有這麼件事。
周書郊點了點頭:「那你腦子轉得挺快,至少她現在沒發現你是誰。」
「……是嗎?可我心裡怎麼總是覺得怪怪的?」夏幼幼蹙眉,那種不踏實的感覺久違的又出現了。
周書郊走到書桌旁坐下,心不在焉的玩珍珠,突然眉頭一皺:「我知道你為什麼會怪怪的了。」
「為什麼?」夏幼幼挑眉。
周書郊義憤填膺的看向徐延:「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奸詐,說好的紫珍珠,怎麼最下面一層全是白色的?!」
「……你們愛要不要!」徐延梗著脖子道,他就算是皇上,也是一個窮皇帝好么!先前那些紫珍珠這幾天快要被周書郊騙光了,他總要留點家底才行,再說這白珍珠色澤好顆粒又大,哪一點不好了?
被他們一打岔,夏幼幼心裡的不安也跟著煙消雲散了,和周書郊對視一眼后默契的開始跟徐延討要珍珠。
時間又過去幾日,徐延終於拿到了足夠的證據,站在金鑾殿上為傅明禮翻案,為了這一日,他和傅明禮共同努力了這麼多年,在當日上朝前,他特意去將傅明禮偷梁換柱帶了出來,讓他等在殿後聽著。
傅明禮從宗人府出來時,只覺得天氣果然如夏幼幼說的那般熱了,熱得他手心出汗不說,眼眶也跟著要出汗了。
徐延深吸一口氣,綳著臉看著傅明禮:「明禮,今日,我會為你傅家翻案,那些傷過你、害過你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多謝。」傅明禮怔了許久,才說出這兩個字,和平日孤傲的他沒有一絲相似之處。
夏幼幼默默上前握住他的手,傅明禮頓了一下,下一秒便握緊了她的手指,一顆心像是終於有了落腳處,讓他整個人都踏實起來。
徐延看了眼他們二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沉默一瞬後轉身便走,夏幼幼和傅明禮對視一眼跟了上去。
等到了大殿,徐延去前方上朝,傅明禮和夏幼幼留在後面安靜的聽著,聽著徐延將誣陷傅家的人一一點名,聽著他要禁軍將這些人都押了下去,夏幼幼擔憂的看向傅明禮。
傅明禮朝她笑笑,垂首道:「放心,我沒事。」只是有種憋了許多年的氣突然鬆了的感覺,此刻他很慶幸夏幼幼在身邊,否則以他以前孤家寡人走到今日的決絕,或許下半輩子也是在孤寂中度過了吧。
「多謝。」傅明禮低聲道。
忙著聽前頭處置人的夏幼幼側了側耳朵:「嗯?」
「沒事,」傅明禮嘴角輕揚,這輩子都沒有如此刻一般輕鬆過,「皇上會將這些人壓去都城之外的地方處刑,到時候我會和他們一起去,路上會逃脫,你在齊亭等我,我很快就去找你。」
「嗯。」夏幼幼笑著應了一聲,對以後的生活充滿期待,她以前很想和傅明禮做一對黑白雙煞,叱吒密語閣,可她此刻卻突然不這麼想了。
她想嘗試一下普通的有錢人生活,只花錢不賺錢,反正周書郊也說了,尚言有錢,所以她花夫君銀子也沒什麼……吧?
夏幼幼的嘴角像是被牽引一般,控制不住的往上揚,只覺得這一切都太過美好,美好到讓她心尖都在發顫。
當夜。
幾個杯子碰撞到一起,酒水撒出來了大半,可在場的所有人都是笑著的,且臉上的笑有越來越明顯的趨勢。
劉成還有些拘謹,徐延此刻酒意上頭,一把攔住他的脖子笑嘻嘻道:「今日沒外人,敞開了喝,朕……恕你無罪!」
「……多謝皇上。」劉成一邊回答,一邊將他的手捏起來扔到一旁,努力不讓嫌棄表現在臉上。
「皇上,你就別為難劉管事了,我陪你喝。」周書郊豪放的坐到徐延旁邊,拿著酒壺和他的杯子碰。
徐延不願意了:「我怎麼能被你一個女人比下去?!」徐延說著,也拿了一壺完整的酒,咕嘟咕嘟就往下倒。
周書郊看得嘴角直抽抽,很想告訴他自己是個男人,但是轉念一想,自己又不是什麼好人,不一定什麼時候就得罪這小皇帝了,還是不要說了。
徐延灌完酒也差不多醉了,睡眼朦朧的看了眼周書郊,喃喃道:「其實我覺得你好像也不差……」
「那是自然,我誰啊,人見人愛狐狸精,不是我跟你吹,單是拜倒在我這石榴裙下的,沒有上千也有幾百!」
「……才誇了你,你就開始吹了,再說這是多光榮的事么,還在這炫耀。」徐延不悅的看他一眼。
周書郊樂呵呵的給他遞了壺酒,堵住了他的嘮叨。
劉成覺得這邊氣氛有些奇怪,默默往傅明禮那邊坐了坐。
夏幼幼倚著傅明禮默默盯著徐延二人看,看完之後扭頭問傅明禮:「你有沒有覺得,徐延好像對周書郊挺好?」
「他自幼在宮中長大,沒什麼朋友,遇到一個混不吝的,自然覺得有趣,」傅明禮平靜道,說完看著夏幼幼手中的溫水,「你為何不喝酒?」
「……胃口不好,我用些白開水就好。」夏幼幼不自覺的摸向平坦的腹部,心想等幾日便找太醫問問吧,也省得自己猜來猜去的。
傅明禮蹙眉:「聽周書郊說,你這些日子很乖的用膳,為何還會不舒服。」說起來她依然沒讓自己碰,莫非真是生病了?
「沒事的,到時候我便告訴你。」夏幼幼笑笑,用手中的茶杯碰了一下傅明禮的酒杯,傅明禮笑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劉成覺得自己在這邊好像也有點多餘,便默默移到另一側,等離這四人遠些后,他才覺得舒服起來。
他們此刻在宗人府傅明禮的房中,慶賀傅家總算沉冤得雪,剛開始幾個人是真的開心,等酒過三巡后,興緻降低,各自便漸漸沉默下來。
周書郊跌跌撞撞的走到夏幼幼面前,傅明禮看他冒冒失失的,蹙眉看了他一眼。雖然周書郊此刻已經醉了,但是本能還在,被傅明禮一看立刻停了下來,醉意朦朧的看著他們夫婦二人:「你們該走了吧?」
夏幼幼作為現場唯一沒喝過酒的人點了點頭,周書郊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道:「去哪?」
「未定。」傅明禮答道。
周書郊冷哼一聲:「是不是不想告訴我,不想讓我找過去?我就知道,殺手和太監,沒一個好東西。」
夏幼幼輕笑一聲:「怎麼,你還想跟過去?」
「不行?」周書郊梗著脖子質問,「我問過劉成了,他說他會跟你們離開,他能,我就不能?」
「他是跟著尚言跟了一輩子的人,你是?」夏幼幼挑眉。
周書郊頓了一下,氣勢弱了三分:「我是你朋友啊。」
「可也沒誰走到哪朋友就跟到哪的道理啊。」夏幼幼眨眨眼睛。
周書郊眼眶一紅,沉著臉道:「不讓跟就算了,老子稀罕?」
「不管去哪定居,傅家都有你一間房,」傅明禮平靜道,「你可稀罕?」
周書郊怔了一下,半晌才惱羞成怒:「你們逗我?!」說完沒繃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幾日懸著的心總算落了下來。
他浪蕩慣了,未來或許也未必會收心,因為這破性子早就跟家裡掰了,此刻有人願意給他留一間屋子,不管他以後會不會去住、會住多久,這感覺都不差。
這邊正陷入一片感動,那邊的徐延趴在桌上安靜聽著,聽到傅明禮給周書郊準備一間房后,眼淚立刻默默往下掉了起來。
等大家發現時,他的臉上已經糊滿眼淚。
周書郊無語的從懷裡掏出錦帕給他:「皇上,怎麼哭了?」
徐延別過臉去,想假裝一切都沒發生過,卻天不從人願,扭臉的瞬間鼻子吹起一個大鼻涕泡。
「……」周書郊提醒自己,如果這個時候嘲笑了當朝皇帝,很可能會被殺人滅口,這才沒有敢笑出聲來。
然而徐延已經崩潰了,趴在桌子上痛哭起來,死活不肯抬頭,動靜大到所有人都沒辦法忽視,只好都圍到他身旁。
「你哭什麼?」夏幼幼不解,隨後意識到自己語氣過重,頓了一下溫和的看著他,「怎麼啦?」
徐延頭也不抬,夏幼幼聳聳肩,求助的看向傅明禮,傅明禮漠然的坐到徐延對面:「抬頭,閉嘴。」
哭聲立刻沒了,徐延紅著眼睛抬起頭來。
「看你現在什麼樣子,哪裡有一國之君的儀錶。」傅明禮蹙眉。
徐延拿著錦帕擦了擦眼淚,委屈巴巴道:「反正在你這裡,我做什麼都是錯的。」
傅明禮停頓片刻,冷聲問:「到底怎麼了?」
「明禮,你是不是要走了?」徐延問出了一個大家心知肚明的問題,然後眼淚又掉了下來。
傅明禮默默點了點頭。
徐延突然鬧起彆扭來,沉著臉道:「那你走吧,永遠別回來了,反正這皇宮於你而言,就是個囚禁你的牢籠。」
「是不打算回來了。」傅明禮淡淡道。
徐延忍了忍,還是沒忍住,蹭的一下站了起來,指著旁邊周書郊的鼻子道:「我知道你討厭我,自從阿柔死後你就討厭我,可再怎麼討厭跟我的感情也得比跟她的深吧?憑什麼她能在你家住,我卻得跟你做陌生人?!」
「……你也想住?忙得過來?」
傅明禮只八個字,便將徐延的心打擊得七零八落,好在他自小被打擊慣了,傷心一下后很快道:「那也得有我的!」
「你若想住,不多你一個。」傅明禮無奈道。
徐延吸了吸鼻子,這才心情好受了些,漸漸覺出了不好意思,便紅著臉站了起來:「我明日還要早朝先回去了。」
「奴才送皇上!」劉成忙站了起來。
徐延朝他擺擺手,按著太陽穴道:「方才一哭酒醒了不少,你留下再陪明禮喝會兒,我自己走。」
說罷,便不管在場的人,腳下虛浮的朝外走去,門外一直等候的人是周海,正是之前劉成去查案時、伺候徐延的那個太監,徐延隨意打發了他,沒想到今日會在這裡碰見。
徐延腦子昏昏沉沉的沒有多想,朝他勾了勾手,周海忙上前扶住他,小心的朝外走去。
徐延被扶得舒坦,對此人的觀感便不如之前那般厭惡了,心想難怪歷代帝王最喜那些會伺候的奴才,這種能用得趁手的,若他意志力低一點,恐怕也捨不得隨意換了。
他被周海扶回寢宮后,周海盡心儘力的伺候他入寢,確定徐延睡了之後,周海便喚來幾個小太監暫時伺候著,自己連夜奔東宮去了。
翌日,徐延被迫從夢裡醒來,睜開眼睛便看到劉成在小心的喚自己,他又重新閉上眼睛,眯了一會兒後頭疼道:「劉成,你就不難受么?」
「奴才昨夜沒敢喝太多,所以感覺還好,皇上,奴才伺候您更衣吧,馬上就該早朝了。」劉成緩聲道。
徐延悶哼了一聲,又趴在床上躺了許久,這才在劉成的聲聲催促中起身,撐開雙手等劉成為他更衣。
劉成動作柔和,他幾乎感覺不到,是以站著站著又差點睡著,等他再次驚醒之後,他身上已經穿好了衣裳,徐延打了個哈欠道:「你若是以後不伺候朕了,朕上哪再找個這麼盡心服侍的奴才去?」
一直在角落當值的周海眼睛一亮,不自覺的往前走了一步。他的動靜哪裡瞞得過劉成的耳朵,劉成眼底閃過一絲不屑,對徐延道:「奴才有個人選,這些日子也在教導他該如何伺候皇上,等早朝過後奴才便將他叫過來,讓皇上親自看看。」
「你選的朕放心,」徐延隨口答道,看樣子是想直接將東廠之主的位置直接交到這個沒見過的小太監手中。
周海心中嫉恨,怨徐延有眼無珠,可他不敢表現出來,更不敢上前爭寵,只得安分待在角落了。
跟著徐延出寢房時,劉成淡淡的掃了周海一眼,看他今日還算安分,便放過了他。
等二人離開后,周海吐了一聲,轉身朝東宮去了。
皇后正用早膳,便聽到昨夜來過的太監又來了,當即冷笑一聲:「本宮剛要去找他,他便主動找上門來了,讓他進來。」
「是。」
周海進屋后,看到皇后立刻跪下行禮,額頭觸地不敢起來。
皇后厭惡的看了他一眼,沉聲道:「你今日又來是為了何事?」
「回太後娘娘,奴才方才在皇上寢宮裡伺候,發覺皇上真是被劉成那狗奴才迷了心竅,竟要用一個小太監做廠公,還請太後娘娘多加勸阻,這樣寧朝可就完了啊!」周海聲嘶力竭道。
皇后嗤了一聲,不覺得一個小太監能在宮裡掀起什麼風浪,這世上不是誰都能成為傅明禮的。
「太後娘娘?」周海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反應,心裡咯噔了一下,權衡之下還是小心的喚了一聲。
皇后淡淡的掃他一眼:「那你想如何?」
「……」周海咬咬牙,把頭磕得砰砰作響,連磕三個響頭之後道,「奴才不才,可在宮裡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若太後娘娘肯抬舉,奴才這輩子定唯太後娘娘馬首是瞻!」
「哦?這話說得倒是漂亮。」
「奴才句句屬實!」
皇后掃了旁邊的侍衛一眼,平靜道:「你說的這個條件,本宮倒是很心動,若東廠之主是本宮的人,想來能省了本宮許多麻煩,可惜……」
周海眼睛一亮,期待的直起腰來,結果下一秒,自己的胸前便多了一把利劍,劍鋒一轉在他心口轉了個圈,他的眼睛甚至來不及瞪大,便徹底倒了下去。
皇后瞪了侍衛一眼,惱怒道:「不會出去做嗎?攪了本宮用膳的興緻。」
「太後娘娘饒命!」侍衛忙跪下認錯。
「算了,下不為例,」皇后不耐煩的看了他一眼,起身走到周海的屍體前,將方才未說完的話平靜的說出口,「可惜本宮昨夜仔細想了一下,在城外設個埋伏殺他固然容易,但始終像欠缺了點什麼。」
皇后輕笑一聲,嘴角勾成一個鋒利的角度:「可是啊,本宮更想看他們自相殘殺呢,傅明禮,被自己最信任的人殺了,想必比被本宮這個仇人殺了,更加痛苦百倍吧。」
說完,她往後退了一步避免周海的血濺到自己身上:「把他的屍體抬著,隨本宮去見皇上。」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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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延下朝後腦子還在陣陣的疼,想到方才在朝堂上不自覺的發懵,心想幸虧自己現在是皇上,旁人看不到他發獃的模樣,就算看到了也不敢多言,若是做皇子時敢這樣,恐怕不被先皇罵,也被無數大臣彈劾了。
他今日什麼都不做也得先補覺才行,這般想著,徐延混混沌沌的往寢宮去,還沒走到一半,便有宮人跑過來告訴他東宮太後來了。
看來覺暫時是睡不成了,徐延嘆了聲氣,無奈的問劉成:「她怎麼比我親娘都關心我,這才幾日,就跑來這麼多次了。」
這個問題劉成沒法回答,所以只是同樣無奈的笑笑。徐延鬱悶的看他一眼,心想若是那個女人可能就……算了,她又不是太監,自己老拿她和太監比什麼。
徐延沉著臉朝寢殿走去,皇后已經在書房中等著了,看到他后立刻笑了笑:「上朝可累了?母后讓人給你燉了補品,用些吧。」
「這是?」徐延看了眼桌上的補品,並未伸手去拿,而是看向還在流血的大型包袱,顯然裡面是個人。
皇后看了眼被裹屍布包著的周海,淡淡道:「哦,是周海,他竟敢對你不敬,我便將他殺了。」
「太後娘娘,動用私刑恐怕不大好吧?」徐延蹙眉。
皇后平靜的看他一眼,抿唇笑道:「你若是知道我殺他是為了你好之後,你便不會這樣說了。」
「為朕好?」徐延沒忍住嘲諷一笑,這女人怕不是瘋了吧,做事越來越偏激了。
皇后掃了眼他身後的劉成,劉成立刻識相的後退:「皇上、太后,這補品涼了,奴才拿出去熱一下。」
徐延微微點了點頭,劉成這才端著補品出去,走時還將書房裡的人都帶了出去。
等劉成帶人離開后,徐延的臉色冷了下來:「母后現在可以說說,為何是為了朕好了吧?」
「這奴才昨夜跑到母後宮里去,說你並不打算殺了傅明禮,而是想借將誣陷傅家的兇手送出都城斬殺的事,將傅明禮放了,他說得可是真的?」皇后平靜的看著徐延。
徐延心裡一驚,他們昨夜在喝酒前的確會聊過這些,只是當時覺得在宗人府,守在那裡的都是自己人,沒想到周海這廝竟從頭聽到尾,還跑去太後宮里告密。
徐延的頭微微疼痛,此刻後悔不已,他鮮少喝酒,今年也就喝了兩次醉的,一次被這女人拿走了詔書,一次如這般被這女人知道了秘密。可真讓人苦惱。
「有此事如何?沒有此事又如何?」徐延直直的盯著她。
皇后和他對視片刻,不自覺的移開目光:「若是,那本宮便勸你,若不是,這造謠的奴才本宮已經殺了,相信也能平息皇兒怒火了。」
「那母后打算怎麼勸我?」徐延面上笑了起來,心裡卻開始擔憂起來,這女人的勢力雖說沒落了不少,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她真要有心殺明禮,恐怕他躲也是很難的。
皇后輕笑一聲,慈祥的看向他:「那日的姑娘,據我所知是傅明禮的奴寵吧?」
徐延一僵,心想原來當時她認出來了,虧他們拿這女人當傻子看,合著他們才是那群傻子。純的。
他的反應落到皇后眼中,便成了另一番景象,皇后憐惜的看著他:「本宮當時沒有說破,是怕你心中難堪,對這門親事本宮本來是反對的,可回去仔細想了想,你這輩子也受了不少苦,若能得一個心悅的人,不管她是什麼出身,不過是在宮裡尋一處住處而已,本宮哪怕是為了你,也要幫你將人接進來。」
「我和她不是這種關係。」徐延蹙眉,雖然明知道這個時候應下來是對的,可他本就曾心中有鬼,又怎麼能聽得下去這些編排。
皇后像是看穿了他一般:「你敢發誓,你就對她沒有半分喜愛?」
徐延想說沒有,可張了張口,卻發現根本說不出話來。
皇後走到他面前,伸手去撫他的臉,徐延厭惡的往後退了一步,皇后也不介意:「就算本宮想接她來陪你,也得她先前的主家放手才行,傅明禮活著一日,那女子的身份便有一分曝光的危險,若她來日有了你的子嗣,你忍心龍裔名聲跟著受損?最好的辦法,便是殺了傅明禮,母后說得可對?」
徐延平靜的看著她,眼底沒有一絲情緒。
皇后嘆了聲氣:「本宮知道你捨不得,可你想想帝王本孤,你還年輕,以後有漫漫長路要走,這麼多年孤寂的日子,若是不能得一心儀之人陪著終老,該有多寂寞啊。」
徐延只覺得自己心口被戳了一下,這女人不管有沒有安好心,都說中了他做了皇帝之後最擔心的事。
皇後走到他的身側,如引人入地獄的魔鬼一般低語:「有什麼關係呢,這種事你也並非第一次做了,想想那條狗,雖然死了,可到底埋在了你的院子里,所以它還是屬於你的。」
徐延一驚,猛地朝後退了一步。
皇后笑得開心:「你看你這孩子,傅明禮不過是個太監,你這麼怕他做什麼?」
「閉嘴!」徐延沉著臉道。
皇后嗤了一聲,也懶得裝賢母了:「你和傅明禮,身份天壤之別,本宮不知你為何這麼喜歡他,但本宮提醒你一句,先前你在朝中的那些勢力,有大多還是屬於傅明禮的,他若是不死,你便永遠不能收服這群人,你難道要做個被架空的皇帝?」
「明禮不會這麼做的!」徐延惱怒道,他自小到大聽了無數次關於傅明禮有野心的說法,可事實上他卻一次都沒見過,此刻被這女人再次提起,徐延只覺得心中積壓了許久的怒火要呼嘯而出。
皇后掃了他一眼,像是對他的天真極為不屑:「權勢在前,親兄弟尚且反目,更何況一主一仆,皇兒,你莫要天真了。」
「不可能!你少廢話,以後也不準再提起阿柔!」徐延的胸膛起伏厲害,久久不能平靜。
皇后坐到椅子上,氣定神閑道:「不可能?若真是不可能,為何要走了,還要將劉成帶走,還給你留了個小太監,想讓你留做未來東廠之主?」
徐延一怔。
皇后抿嘴笑笑:「怕不是覺得劉成翅膀硬,單獨留下有朝一日會背棄他,所以要帶走,留下一個小太監給你,一來好控制,二來隨時能監控朝堂形式,這個傅明禮,不愧被百姓稱作第一奸宦,到底是有些腦子的。」
「他是有腦子,所以即使有什麼壞心,也不會被你如此輕易的查出來。」徐延冷淡道。
皇后看著自己指甲上精緻的蔻丹,本來先皇剛喪,她不該做如此艷麗的顏色,可這宮裡又沒人能管得了她,她憑什麼不做些自己喜歡的。只要傅明禮一死,她這樣的舒心日子還能再過個幾十年。
「旁觀者清啊皇兒,」皇后悠悠站了起來,走過他身旁時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仔細想想,僅僅是一條狗死了,他都能半月不理你,你們之間的情誼真有那麼重?皇兒,莫讓母后失望,這是你整改朝堂的最好時機。」
說罷,留下滿心複雜的徐延,皇后款款地出了書房,朝著自己的寢宮走去,一旁跟著她的侍衛好奇問道:「太后,我們便這樣走了?」
「你還想做什麼?」皇后挑眉。
侍衛猶豫一下,還是答道:「奴才覺得,皇上或許不會聽您的,畢竟他和傅明禮那般好。」
「誰知道呢,複雜不過人心吶,」皇后慢慢往前走著,到了自己宮裡后開口道,「仔細盯著宗人府,若皇上還打算給傅明禮留一條生路,就在路上做埋伏,不能讓傅明禮繼續活著。」
說話間,皇后的眼中閃過不破不立的殺意,舟兒的死、她被架空權力這些事,哪一樣都和傅明禮脫不了干係,傅明禮必須死,方能解她心頭之恨。
宮牆之上,有烏鴉啞著嗓子叫喚,傳說烏鴉叫、腐屍到,烏鴉叫了,想必會有什麼不吉祥的事情發生吧。
夏幼幼擔憂的聽著烏鴉的叫聲,周書郊竄出來把她嚇得一個激靈,氣得直用椅子砸他。
周書郊忙將椅子接住,莫名道:「怎麼這麼大的火氣?」
「不知道,就是煩。」夏幼幼拍了拍沉悶的胸口,甚至有點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