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6)

番外二(6)

賞花宴上被主家請出去,丟了那麼大一張臉,弄得郭家上下都灰頭土臉。素來好臉面的郭佳如今整日以淚洗面,連閨房都不願踏出來。

郭家二太太符氏本就因多年屈居在一個外室上位的玩意兒多年懷恨在心,如今更是恨毒了郭嫣。她的佳兒都十七歲了馬上就十八歲了,年紀漸大,等不起。早年時就運不濟耽擱了一樁婚事,如今就指著儘快把名聲打出去好再尋一門好親。這下子好了,全被大房那賤丫頭給攪合了!

其實不止二太太,最不能接受的還屬於將家族聲譽看得比命重的郭老太太。郭家老太太得知郭家姑娘居然被沐府的人給請出來,當場一口氣沒上來就厥過去。

且不說老太太昏倒折騰得郭家上下人仰馬翻,把在衙署的郭昌明給驚回來。

她醒來的第一件事,便是派了身邊伺候的王媽媽孫媽媽,去郭嫣的院子將窩在閨房哭個不停罵個不歇的郭嫣給拖出來當眾發了一頓家法。

沉甸甸的紅木法杖打得郭嫣哭天搶地,任誰求情都無用。罰了一頓家法還解不了郭老太太的氣,甚至若非郭昌明攔著,郭嫣差點就被掃地出門,趕去莊子上自生自滅。

喪門星就是說的郭嫣!早知這孫女如此歹毒,她當初就不該准了她嫡女的名分!

郭家老太太是後悔不跌。後悔當初耳根子軟,順了兒子的意才弄回來這麼個東西。瞧瞧這麼多年,叫郭家在京城的名聲已經跌落到泥里去。

越想越懊悔,老太太一氣之下,再不願管大房那些糊塗事!

郭昌明雖說攔了老太太,心裡其實也有些愧疚。

家中孩子多,老爺子就不多說,光他自己就有四子八女。六丫頭他只記得是林氏早產生下來的,長得什麼模樣,他沒有印象。說實話,若非今日妻女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說三丫頭並非故意推的六丫頭,他都沒想起過這女兒。

父親做到這份上,郭昌明就是再沒心沒肺,此時也羞愧難當。他心想著,親姊妹能有多大仇?都是他女兒,打斷骨頭還連著筋,許是真如三丫頭所說,落水就是意外。既然三丫頭都認了錯,也受了罰,便不能太過分。六丫頭那頭受了驚,他多送些好東西補償補償便罷。這件事就小懲大誡,囫圇地過去便算了。

經歷了這一場,郭昌明難得良心發現,想起被自己忽略了十幾年的女兒。開了自己的私庫,撥了好些好東西送來聽瀾軒。

老太太嘴上說著不管郭昌明這房的事兒,但還是叫王媽媽打聽著。她一聽王媽媽打聽來的東西,還是被郭昌明這糊塗蛋兒給氣得氣血翻湧,差點又厥過去。

這個長子就跟他爹一個樣!

可她再氣也擰不過眼睛被金氏母女給糊了的長子護女心切。郭嫣受了一頓家法,罰了三天的祠堂,關三個月的禁閉,這事就不了了之。雙喜雙葉這幾日忙著照顧郭滿,事後才打聽到這些,此時她們在看到前院送來的東西,差點沒把牙齒給咬斷。

三姑娘差點要了她們家姑娘的命就罰一頓家法便算了?送這麼些東西是打發誰?她們家姑娘一條命就值這麼點破東西?哪有這麼便宜的事兒!

兩人氣不過,瞪著兩雙兔子眼,吵著非要去請老太太做主。

郭滿也被郭昌明偏心到咯吱窩的處理結果給震驚了。果然有娘的孩子是個寶,沒娘的孩子是根草么?「沒用的,」郭滿還是看得很清楚,「事情都過去兩天,該處罰的已處罰過了。郭嫣既然在罰跪,這事兒便等於蓋棺定論。」

「可就這麼便宜了她嗎!」

雙喜暴躁地在屋裡轉圈,恨不得長出三頭六臂,去揪光郭嫣的頭髮,「老太太最厭惡正院那對母女,就不趁機教訓她們嗎!」

「怕是想教訓也不行,大爺攔著不讓。」雙葉比雙喜通透,一點就通。

郭滿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安撫暴躁的情緒。沒辦法,身子太弱了,連生氣都不敢太用力,怕被氣得胸口疼:「罷了,去把我放在柜子里的盒子拿來。」

雙喜不明所以,轉身去取了盒子過來。

郭滿從枕頭底下摸出了個鑰匙開了盒子,裡頭裝著大小不一的銀垛子。是郭滿穿越過來這半年想法設法從各處摳來的錢財。雖說不多,但去搞臭金氏母女的名聲盡夠了。她郭滿別的本事沒有,散播謠言的本事還是有的。

「主子,全部的積蓄拿去用,您往後抓藥怎麼辦?」雙葉立即就聽懂了郭滿的意思,但是捨不得銀子。她們平素里過得拮据,好難得才存下這麼多。

「那兒不是銀子?」郭滿抬了下巴看向桌子,桌子上還擺著郭昌明昨日命人送來的。

沒想到郭昌明這人出手還挺大方,給得不少,且件件都是好物。不過從物品里也看出郭昌明的酸腐,他出手送得不是郭滿急需的能花用的金銀,偏是些中看不中用的古董字玩。就是郭滿立即拿去賣錢,也還得等好久才能找得到買家……

「雙喜,明兒你就拿去全當了。」

雙喜順著郭滿的眼睛看過去,都愣住了:「啊?全當了?」

郭滿點頭:「留著沒什麼用,不如換些實用的。」

「可是……」雙喜雙葉雖看不出這些玩意兒什麼價值,但也知道,郭昌明親口送來的必定是好東西。好東西不該留著么?怎地輕易就當?

雙喜覺得這樣不好,急道:「主子,這裡件件都是珍品,不如留著,留著往後當嫁妝使。」

「郭家已經這麼落魄了?出嫁的女兒家,嫁妝都得自個兒置辦?」郭滿震驚。

「那到不是,」雙喜慌忙擺手,不敢明目張胆罵金氏,她壓低嗓音道,「這不是有正院的那女人還霸佔位兒嘛。姑娘您往後出嫁,姓金的那女人不明裡暗裡苛刻您東西都算好的。她絕不會給姑娘您置辦好東西的……」

「就我這個樣子,你覺得我還嫁得出去?」郭滿就被她這說法給震驚了!

講真,不是她自謙,就她如今的這副相貌,她真心覺得自己嫁不出去。十五歲長得比旁人十二三歲還矮,瘦骨伶仃得旁人看了都想給她籌款。她反正想得很開,嫁不出去就在郭家賴一輩子。不過能安穩地賴下來,把金氏給打壓下去是前提。

雙喜冷不丁被噎了個半死,艱難道:「咱家姑娘是美人坯子。如今只是沒長開!」

「這麼說也行吧,就當我能嫁得出去……」

郭滿聳了聳肩,她想得很開,「就算我能嫁出去,誰說要金氏來替我籌辦嫁妝?要她來,別說她給我備好東西,我屋裡這些,怕是都要被她給偷偷換掉。所以啊,與其操心將來的雜七雜八,不如先想好現在怎麼辦。既然得罪了金氏母女,往後不會消停的。你先想想,怎麼用這些銀子搞得金氏不能翻身再說。」

「話是這樣沒錯,但是……」

「沒有但是,」郭昌明出手大方,給得最次的一件東西也是千金難求的雲香墨。這麼多古玩字畫,隨便一兩件也夠了。郭滿直接一錘定音:「不用管那麼多,這些銀兩雙葉先拿去辦事。過幾日,雙喜再挑幾件好東西拿出去當了換錢。」

雙喜雙葉聽她這麼一安排眼圈又紅了,自家姑娘真是太叫人心酸了。

郭滿:「……」

……

郭滿的身子實在太弱不經風,染個風寒,愣是在榻上躺了四五日方能起身走動。期間金氏為了郭嫣裝個樣子,也來聽瀾軒瞧過郭滿一兩回,且每回來都賞了點兒東西。什麼碎的銀耳燕窩,放了四五年的陳年老參,過了時的布料……

雙喜雙葉倆看到東西時,當場就氣哭了。

金氏就是存了心噁心郭滿的。她的嫣兒被松鶴園那老不死的罰得那麼重,后腰那塊打得皮開肉綻。誰能體會她為了給女兒養出一身雪白的好皮子,花了多少心血。這下留了疤全都毀了。金氏就在等著,非要郭滿氣病死了才好!

好整以暇地等了幾日,郭滿不僅沒氣得嘔血。反倒感恩戴德地收下東西,大張旗鼓地在府上宣揚了一番,鬧得郭昌明都聽說了。

郭昌明很實在,他聽了高興就跑去了正院,好好把金氏給誇了一頓。金氏糊裡糊塗得了一頓誇,心裡實在虛。然而琢磨郭滿這作為,猜不透她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

心裡有些不安,正準備派人去問問。

誰知還沒打聽到什麼東西呢,次日一早就聽說郭滿就尋了個借口,把東西原封不動地轉送去郭昌明的手上。

動作之快,行為之騷,叫人猝不及防。

等金氏反應過來,郭昌明已經看到東西,並且怒不可遏。

說來郭昌明這人的性子是天生的矛盾古怪。他確實是個萬事不過心的,孩子生了一堆,真正用心疼愛的卻一個沒有。但是,他自己可以忽視子女,但決不允許旁人欺辱。

金氏素來是知道他的脾性的,所以苛責原配子嗣、庶齣兒女,從來都是暗裡手段,決不敢拿到明面上來。有時欺負得過火了,也是私下裡各種警告威脅不準說出去,瞞著不叫郭昌明知道分毫。小郭滿性子怯弱,從來不敢聲張。這般久了,金氏還從未想過,膽小如鼠的郭滿竟然敢把這事兒捅到郭昌明跟前的一天。

猝不及防的金氏沒做好應對,果不其然就被暴怒的郭昌明拿東西砸了一臉。

且不說金氏吃了憋,惹得郭昌明的嫌棄。大房後院的幾個姨娘們便得了好,受了滋潤,她們樂得給郭滿送了好幾日的吃食。就說郭滿這裡,又博得了郭昌明泛濫的憐愛,結果又得了好些東西。

依舊是華而不實的古董字玩,價值千金但沒什麼實用。不過這次許是看到了補品,好歹轉過彎兒,他記得送了些補品來。

郭滿看到東西的時候,無言以對的同時,對郭昌明這個人突然心情複雜。

這人說他對她也有愛女之心吧,郭嫣要她命,他很隨意地就被糊弄過去了。說他對她沒愛女之心吧,郭滿被金氏欺辱了,他又炮仗似的直接拿東西砸人家臉上……

不過再複雜也改變不了郭昌明十幾年不作為的事實。

窮鬼郭滿沒心思管郭昌明到底如何,她現在滿腦子都在琢磨著怎麼多弄些銀兩,叫自己的日子好過一些。前幾日把錢全給了雙葉去辦事,如今她連叫廚房另做點兒菜都拿不出賞銀。

真是沒法子過日子了,雙喜雙葉才想通,拿了東西去典當。

雙喜在一堆好東西中挑花了眼,最後挑中的幾樣,再小心翼翼地包起來帶走。

挑的是看起來最便宜的幾件,其實雙喜也不知她拿了什麼。只是等她尋到京城最負盛名的古玩鋪子,撞見來替元氏選生辰禮的沐長風。這才知道,原來她拿來的這對東西裡頭,夾雜了前朝風道子《秋日宴飲圖》長幅的其中一副。

沐家雖說是武將世家,但門下子弟個個熟讀詩書。雙喜才將畫卷展開,掌柜的還未開口,沐長風一眼便看出來是真跡。

他不顧矜持地走過來,張口便問雙喜是否售賣。

雙喜不是第一回來當,但看到卓然與眾的沐長風的瞬間,整個人都傻了。只是傻愣愣地點了頭。

沐長風見狀雙眼蹭地一亮,立即來了興緻。他走過來,詢問是否可以請他一觀。得了應允之後,愛不釋手地看了半天,而後便又問起雙喜這幅畫可有整套。

「什麼叫整套?」雙喜不大懂字畫,畫不就一幅么?還有套的?

賞花宴那日去的時雙葉,雙喜沒見過沐長風。只覺得眼前這位貴公子俊美得像天神一般,用她的話來說,就是這公子從頭到腳,沒有哪一處不好看。

「風道子的《秋日宴飲圖》全幅一共四張,」沐長風的嗓音低沉猶如美酒,聽得人沉醉。然而他本人絲毫不覺,只急切地道,「你這個應當是第二張。不知你家東家可有其他三張?若是都有,我願出四千兩全部購下。」

雙喜咽了口口水,「四,四千兩?」

沐長風一愣,道:「若是嫌低了,可以再商議。」

暈頭轉向的雙喜哪裡知道有沒有,四千兩啊!好多錢!反正這幅畫她看到幾張差不多的,她於是就點了頭:「有。」

「當真?」沐長風驚喜,「可方便此時拿出來?」

「沒帶出來……」

沐長風眉頭一皺:「嗯?」

雙喜深吸一口氣,上前行禮道:「其他的字畫在我家主子的箱籠里。若這位公子當真想要,還得問過了我家主子才行。」

「這個自然,」風道子大師的真跡千金難求,愛畫之人輕易不會拿出來。沐長風理解地點點頭道:「不如這樣吧,定個確定的時日。若你們主子有出售的意願,屆時便帶著風道子大師的墨寶來。若不願出售也無礙,權當交個朋友,可好?」

雙喜眉頭皺了皺,下意識覺得這樣不好。畢竟這算私會了吧?算吧?她家姑娘如今尚未出閣,哪裡能隨便與男子私會?她於是再看了一眼俊逸非凡瀟洒不羈的沐長風,心裡瘋狂動搖。

……就,就私會一下下吧?

這公子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出來的正經人。興許她們家姑娘運氣好,千里姻緣一線牽了呢?

……原諒她想的多,她跟雙葉如今也是沒辦法。愁啊,她家姑娘今年十五了,至今沒有一個人上門提親。金氏從不替姑娘張羅,再這樣下去,她家姑娘不知何年何月能覓得良人。

狠了狠心,雙喜就一咬牙應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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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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