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無風
「啊……」趙傳書伸了一個懶腰從卧室里走了出來,經儀門(軍官卧室的主門)走出卷樓(主桅下面的主樓)來到了甲板上。
但是與往常不同的是,舒服的海風並沒有拂面而來。他甚至感覺不到任何的風。
趙傳書一個激靈,睡意馬上消失了大半。他抬頭一看,只見前後兩帆已落下,只留主帆依然安靜的掛在主桅之上。
他左右看了看,只見離他最近的熟人就是姜三。於是他馬上走了過去。
姜三此時正在將用完的繩子捆好。看到趙傳書來笑了笑。
「三,怎麼沒風了。」
「早就沒風了。」
「早就沒風了?」趙傳書吃驚的喃喃著:「多久了。」
「有兩個時辰吧。」
「兩個時辰!」趙傳書幾呼要跳起來了:「為何不叫醒我?」
「高掌柜說海上無風不過常事。無需擔心。」姜三也知道高傑說的沒錯。所以不以為然的說道。
趙傳書一聽頓時便氣急攻心,便想罵人。但是想一想自己制定了規具不能罵人於是便又忍了下來,道:「曹六睡了。」
「嗯。」
「去,把他叫睡到將針房找我。」
「好來。」姜三一聽便起身去找曹六了。而趙傳書則是急急忙忙的來到了舵樓內的針房。
明代針房乃是全船最重要的地方。什麼是針房。針房就是放航海羅盤的房間,稱為針房。明代海船一般都將針房設地舵樓之內。而舵樓故名思意就是操舵的地方。一般大船還在這裡設軍官的盥洗衛生之設備。而在舵樓的上面便是望亭。兩者之間只有格柵阻格。方便捕盜隨時了解方位指揮戰船前進。
航海羅盤是我國發明的。我國發明指南針后,很快使用到航海上。北宋時的指南浮針,也就是後來的水羅盤。宋代朱或敘述宋哲宗元符二年到徽宗崇寧元年(公元1099年到1102年)間的海船上已經使用指南針。宣和五年(公元1年)徐兢到朝鮮去回國后所著《宣和奉使高麗圖經》中描寫這次航海過程說:晚上在海洋中不可停留,注意看星斗而前進,如果天黑可用指南浮針,來決定南北方向。這是目前世界上用指南針航海的兩條最早記錄,比公元1180年英國的奈開姆記載要早七八十年。
至明代中國航海業發揮到了巔峰。其中對羅盤的認識也達到了非常高的高度。許多留傳到後世的針經就是最好的證明。所謂針經就是以文字的型式將航行過程當中的羅盤針的指向,還有路程、參照物等記錄下來的地圖。可以說是當時世界上最先進的一種地圖方式。
所以在明代航海只需要知道航向,然後通過計算速度得到路程便可以確實自己的大致位置。這也算是一種慣性導航吧。如果再加上一些參照物,如小島、礁石一類的東西,便可以精確的知道自己的位置。這就是為什麼針房是整個船上最重要的位置的原因。
明代《西洋番國志》中說:要選取駕駛人員中有下海經驗的人做火長,用作船師,方可把針經圖式叫他掌握管理。「事大責重,豈容怠忽。」可見航海羅盤是海船上的一個重要設備。而堂管羅盤的人被稱為火長。
順風號的火長叫薛沛。乃是韓千戶從定海衛請來的一個福建的老火長。因為年紀大了,所以他原本已經不出海了。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最近經濟不太好,居然被韓千戶請來了。
不過雖然知道他是一個老把式。但是趙傳書也覺得此人很怪。平日里都不喜歡與人交談,就呆他的針房裡整天研究他的針路(即航道,因為記錄時用羅盤針方向記錄,所以稱針路)。一本針經象是寶貝一樣的護在身上,除去他外誰都不能看。
趙傳書剛一走進針房就見到了房間的中間放著一張四腳桌。在桌子的上面放著一個瓷碗。趙傳書認得這就是明代的水羅盤——針碗。只見磁碗的外面用沙子固定,使得它不會因為船的搖晃而落到地上,或是移位。碗內底一般釉繪了一個類似「王」字的圖案,有些碗外底還釉書一「針」字。而那個「王」字實則意指浮於水面的指南針,「王」字中一豎表示磁針,三橫表示磁針穿過的燈芯草。燈芯草比重極輕,可以作為水浮磁針的載體。碗外底的「針」字表明這種瓷碗是專用於放置指南針的。
除去字以外,碗內還定二十四向,同樣用釉繪上去二十四向,這點在我國漢代早有記載。北宋沈括的地理圖上也用到這二十四向。把羅盤三百六十度分做二十四等分,相隔十五度為一向,也叫正針。但在使用時還有縫針,縫針是兩正針夾縫間的一向,因此航海羅盤就有四十八向。大約南宋時已有這四十八向的發明了。四十八向每向間隔是七度三十分,這要比西方的三十二向羅盤在定向時精確得多。所以三十二向的羅盤知識在明末雖從西方傳進來,但是我國航海家一直用我國固有的航海羅盤。
碗里一般都裝有半碗水。無論船隻如何的搖晃其水面都處於相對的平面,以最簡單的方法實現了陀螺羅盤的功能。碗里的磁針就可以發揮作用。針碗的裡邊有一個穿著磁針的木魚。魚浮水上,魚嘴與魚頭分別指南北。
薜沛此時正與他的一個本家的小孩一起正在桌子的另一面,居然都拿著一張紙在寫寫算算的。看見了趙傳書來居然半點表示都沒有。趙傳書只知道那小孩子叫薜二,也不知道與薜沛是什麼關係。但是這些不是他操心的事。
「趙捕盜進來做甚?」薜沛雖然沒有象平日里趕其他人一樣趕他出去,但是也沒有表示支持。趙傳書好在今天心裡有事,心裡不快一聽薜沛的話不由得怒從心中來。
「都什麼時候了,還搞你這小團體主義。」趙傳書怒氣沖沖的便將後世的東西隨口而出。
中華語言就是這麼奇怪,雖然什麼小團體,什麼主義的這個老頭聽不明白。但是他居然好象讀懂了趙傳書的意思一般。楞了一楞便嘆了口氣走到了趙傳書的身邊。
「趙大人可是為了無風而來。」
「當然,不為此事為了何事。這海上的事,事無大小具是大事。每一件都不能疏忽。二班的那些船工們現在已經精疲力盡,其他兩班還在休息。現在船上都沒幾個能幹活之人。只是這海上的危險說來就來犯不得一點疏漏。故而我只想知道這無風是也不是危險。」
「唉。」這老頭嘆了口氣:「原本小老兒也欲告知趙總旗。只是事情尚不清楚故而未說。」
「什麼事。」
「怕是暴風要來了。」
「暴風!」趙傳書驚得一下子就要跳起來。在海上最可怕的不是什麼海盜一類的。而是惡劣的天氣,碰上海盜一類運氣好的還能逃走。碰上不好的天氣那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正是,趙總旗請過來一看。」在薜沛的示意之下趙傳書與他走到了船邊。然後薜沛指著下面的海水說道:「趙總旗請看。今日的波浪鬆軟無力,一點也不象平常那般平滑。今天空氣燥勢不安,帶有異味。雞鵝籠(船艉突出之懸艙,內飼禽類)里的禽類也都燥動不安。便是在此都能聽到其叫聲。可見危險不遠。」
「……」
聽到此趙傳書呆了。開玩笑,自己第一次出航就就中了獎。前一世怎麼不見運氣這麼好地的時候。
「什麼暴風!」呼然一個聲音從後面響起,趙傳書回頭一看,原來是曹六與高傑走了進來。
「曹甲長,高總管。」看到兩人進來薜沛才拱了拱手。
「是暴風要來了?」高傑的臉色不太好。有些驚慌的問道。
「未能確定。」
「薜火長是老船把式了。你說地便是事實。現在還是當如何應對。」趙傳書看到兩人來了心理也安定了一點,主動走到他們的面前說道。
曹六與高傑看了看趙傳書都沒有說話。他們現在心情也很不好。都沒想到原本想搏個出身。居然現在隨時可能見了海龍王。
趙傳書在發了幾秒種了呆之後居然緩過來了。他走到薜沛的面前說道:「薜火長,現在船到哪裡了。」
「之前幾日順風號較快,測速之時大都不上更。若是以趙總族的香燒之法,則測得為四節左右。晚上要慢上一些。總算下來共走了十二更多一些。」
趙傳書知道明代計程的時候用的是「更」做為單位。一更相當於現代的三十公里。一般用小木片扔水裡,然後用人走的方法來測速。如果人比木片更早到達船尾,則叫不上更,反之為過更。一般船速快於2.2節的時候往往為不上更。反之過更就是船速低於2.2節。
所以理論上薜沛的計算都是沒錯地。這個時代不可能有精確的里程計算,便只能大該的得出一個數字。而十二更就是說明船走了三百六十多公里的路程,大約是整個航程的一半還多一點。
「那我們周邊可有海島可以避風的?」趙傳書馬上便問道。
「難,此地乃是海之中。周邊最近的島也有二三百里之遠。絕無可能找到可以避風之島。」
「不至於吧。」趙傳書一聽呆了。這敢情好,怕什麼來什麼。他想了想又問:「那風從哪裡來,我等有無可能避開。」
「從這海水來看,風當是從南,或是西南北上。我等若是要避開只能向北,希望他們會轉向東面,不然……」
薜沛沒有說不然會怎麼樣。但是趙傳書不用說都知道不然會怎麼樣。這是什麼年代,通訊技術不發達的年代。死了都沒人知道。更別談救助了。一但出了危險除了自救沒有可能有人來救助自己。所以船一但出事,那全都完了。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高傑彷彿還覺得不夠亂地,居然就坐在凳子上自己一個人胡說了起來。而曹六此時則是臉色鐵青,一臉的灰敗,獃獃的看著窗外默然不語。
「嚎嚎嚎。嚎什麼嚎。嚎了便可以脫險嗎?」趙傳書看著高傑與曹六兩人便來氣。雖然自己也害怕到極點。但是至少還在想辦法。這兩哥們直接便在這裡等死。
「你們兩個若是要等死便一邊去,若是還想活下去就聽老子的話。」趙傳書怒氣沖沖的大聲喝道。
還別說,這個時候他一喝高傑馬上便停了下來。一臉驚詫的看著他。而一邊的曹六也驚訝的看著趙傳書。
「看什麼看,現在就給我出去,把所有還在睡覺的死豬給的叫起來到甲板集合。凡是不起來地都給我扔到海里去。快去。」趙傳書一喝兩人居然都乖乖的出去了。
「我們尚有多少時間。」趙傳書轉過身來看向薜沛。哪裡知道他居然也楞了一下。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哦,至多不過十個,八個時辰。」
「是嗎。看來連老天都想跟我賭命哪。」趙偉書冷笑起來。